陈安栋看到裴然的时候,  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蔫搭搭的小青菜似的,眼神一下子水灵了起来。

    不过他不敢跑,  拿眼去看陆管事那些人,等着他们说话。

    裴然心说,就这胆子,还去赌什么钱?

    输了钱,  被人抓住了把柄,不去报警,还敢卖他。

    “走了,栋哥,  玩得差不多就回去了。”

    陈安栋眼神飘忽,  见裴然说了这话之后,也没有人反驳,更加没有人拦着自己,  便大着胆子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直到确定他真的可以走了,那满心的惊恐、害怕才涌上心头,  他几乎是飞奔着跑到了裴然的身边。

    期间还绊了自己一下,差点没摔个脸着地,  蠢得没脸看。

    裴然在人过来后,  这回是真的再也没有看那些人一眼,  转身就走。

    陆管事在他登船之前,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裴总,希望下次再见时,我们会是朋友。”

    裴然上船,转头,假笑。

    笑话,  朋友?

    这辈子都不可能,他这么一个观笔直的大好青年,怎么可能和他们这些社会黑恶势力同流合污。

    海浪翻涌,小船驰离了大游艇。

    陆管事目送着裴然他们离开,他身边跟着那些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直到一个性感漂亮的女人走到了他的身旁。

    裴然如果还在话,就会发现这位刚才还在和他对赌的美女,已经完全换了个姿态。

    她还是那个性感的打扮,不过现在的她,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有人觉得她是只是一个小小的荷官。

    那位陆管事看到她,表情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甚至露出了十分真切的微笑。

    “陆陆,你看出来点什么了吗?”

    陆陆姓与名同字,和这位陆管事还是同一个姓氏。

    她闻言摇头:“我不知道,二叔,这人是真运气好,还是赌术已经出神入化了?”

    她养父是陆一,而陆逢是陆一手下的头号心腹,陆一对人介绍,一向是将之以兄弟相称,陆陆叫他二叔,也没有错。

    陆逢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相信电影里拍的那些那些赌神,听着声音,就能听出你骰子摇出来几点吗?”

    陆陆想也没想:“当然不相信,那只是电影而已,我能控制骰子的点数大小,不过就是这副特制的骰子我玩了十几年,有手感在,换几颗过来,我就没有办法,而且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做到百分百控制,一次也不出错,光凭耳朵听出大小,那根本不可能,连我自己也做不到。”

    除非是那种魔术表演,但那又是另一回事,和听的关系其实不大。

    更何况他们刚才也不是魔术师和托的关系。

    陆陆今天出现在游艇上是偶然,正好遇到了裴然要玩骰子,她正闲着没事,就被拉去当了一回工具人。

    她见多了那些被拉入赌局的人,男男女女,所谓社会精英,一旦尝过了不劳而获的滋味,很容易就会上瘾。

    没有几个人能摆脱。

    她接到了暗示,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个年轻的男人彻底迷失在赌桌上,欠下巨款,从此以后任由他们摆布。

    这是她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只要让人赢上几把,尝到了甜头,接下来再找着机会,把那些钱一口吞掉,那些人就会受不了,就会在一瞬间失去理智。

    没有意外,每一个都会直接陷入无限想要翻本的绝望之中。

    这次她如每一次一样,控制着骰子不停地摇出“大”来,只要对方跟风押注,赢上两次,她的计划就成了。

    开始的时候,事情简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顺利,对方第一把就压了大,赢了。

    接下来第二把,第把,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每一把都能压对。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管是赌技,还是习惯性的思维,都没有人会一直压同一个注。

    陆陆这才真正开始注意到那个叫裴然的男人,长得像个男明星似的,原来以为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是有真本事的。

    她有点好奇,索性骰子一直控制着开大,然后对方就像是知道她的手段似的,从头到尾一直都压大。

    这不会是概率,也不会是运气。

    她自己的手段,她自己清楚,但是对方到底是靠什么看穿了她的手段,她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看出来。

    而且她坚信,她的骰子是特制的,不是市面上那种粗制的作弊赌具,没有人能一下子就识破她的手段。

    但是,她就是发现不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心里就跟有猫在爪挠一样,她的好奇心和胜负欲都被激了起来。

    要不是被陆逢打断,她还真想知道,这个裴然是不是还会继续押注这么押下去。

    或者她换个“小”,对方是不是也会立即跟着压“小”。

    陆逢说:“所以啊,排除赌技,就只剩下这人是运气好了,但是,这个世界上,真有人会有那个好运气吗?”

    要说裴然是看穿了陆陆摇骰子的本事,或是通过微表情分析,得到的答案,可是后来,他是真的随便摇的。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摇出来的是几点,可是对方依旧能够精准地押中。

    甚至是最后一把,对方押错了,可是他能感觉得出来,对方就是故意的。

    对方从头到尾,就一把也没有错过。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也萦绕在陆逢的心头,他和陆陆一样,完全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可是,这不妨碍他知道对方有底牌。

    他跟着陆一这些年,什么牛鬼蛇神都打过交道,什么样的事情都经历过,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光。

    而在搞不清楚对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前,让陆逢没有轻举妄动。

    他们这船到底也不是在公海上,凡事谨慎一些没有什么错处。

    不过就是一只有点用的肥羊,现在放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巧合,是他多疑,高看了对方,那等以后再下手,也不晚。

    除此之外,就是对方最后一把输了所有的筹码,硬是放弃了马上就能赢到手的几个亿。

    就凭这一点,他就值得他陆逢高看一眼。

    在钱上不贪,说起来简单,但有多少人能看破,且真的做到这一点?

    陆逢和陆陆聊了几句,最后又似感叹:“这个裴然虽然从头到尾都在装傻,但也确实是个人物,让商鸿英别再搞他那一套,人不会上这当,而且,这人当肥羊实在浪费了,另外再让人盯着他一些,这人和城少还打过交道,看看能不能把人拉过来,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也说不定。”

    ……

    仿若无边的大海之上。

    裴然他们的船开始返航,巨大的游艇逐渐从视线之中远离。

    一直到彻底拉开了距离,和裴然一起站在船头,身体完全绷紧的陈安栋,才突然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椎骨,软弱无力地滑倒在了地上。

    “竟然,回来了?”

    陈安栋喃喃,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竟然活着从那艘游艇上下来了,他还以为,这次他真的要完了。

    裴然看他那个样子,真是觉得又可怜,又可悲。

    陈安栋这人真不坏,平时胆子又小,对待他们圈子里这些个人,也算是不错,挺讲兄弟义气。

    但是,他竟然去赌博。

    要说开始,他可能只是被骗了去,但是这个事情,并不是完全不能自救的。

    可是他最后却选择了一错再错。

    裴然应和:“是啊,终于出来了,不过我们能不能安全到岸,那就不知道了。”

    现在可是在海上,开船的人还是对方的人,裴然是没带着对方一毛钱出来,但是对方搞这么一出,肯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总不能真是在海上遇到了,就找他们一起玩玩牌,联络一下感情。

    而对方的目的没有达成,最后一步就是杀人灭口呢?

    裴然的话一出口,陈安栋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那怎么办?应该,应该不会吧!”

    眼前这片大海,不会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处吧?

    越想越怕,眼神再扫过船上的船员们,陈安栋简直看谁都是凶神恶煞。

    那满心的忐忑,一路在心里打着鼓,直到船回到港口,才逐渐放松。

    呼,小命是保住了。

    眼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近,陈安栋心神稳住了,终于又有力气去想些有的没的。

    刚才在船上,裴然上赌桌那一段,陈安栋虽然缩在角落,但整个过程,他可是一点也没有错过。

    “真可惜,你最后一把竟然输了,不然的话……”

    那可是几个亿啊。

    裴然打断他,表情冷淡了下来。

    “可惜什么,上船下船,吃了顿牛排,没少掉一毛钱,有哪里值得可惜的,这不是还赚了吗?”

    而那几个亿,从头到尾也不是属于他的,更算不上输掉。

    做人没事不要去惦记那些不义之财。

    而陈安栋,真的算是完了。

    被坑钱的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但是一旦有了这种赌徒的心态,那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陈安栋不说话了,裴然看他又觉得可怜。

    “你现在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我们今天是下船了,可是保不了明天、后天,还会被他们拖上船,下一次,有没有这么幸运就不知道了。”

    陈安栋想到自己还欠人的钱。

    “那我,还能怎么办?”

    不止是他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就把他家的产业都卖了,也填不上这个坑。

    要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可能在商鸿英让他把裴然带出来时,就那么答应了下来。

    他没有办法,他也是真对不起裴然。

    想到刚才下船的时候,还是裴然把他带下来的,这份愧疚,便又加深了一些。

    “对不起啊,裴然……”

    裴然没有给对方出主意,告诉他要怎么办。

    其实到底该怎么办,这个答案已经在两个人的心里。

    报警,寻求国家相关部门的帮助,就像是吕天悦那件事情。

    不要想着私底下,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

    那不是正途。

    对方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对方更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柳氏,那可是个庞然大物。

    柳氏稳居海市首富的位置那么多年,凭着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对方扳倒。

    只是陈安栋不说话,裴然也就把想要劝他的话给吞了回去。

    那天吕天悦去报警大家能和他一起去,也是因为他自己愿意去。

    陈安栋一直沉默不语。

    裴然便也不接话。

    船终于靠了岸,裴然带着瞿罡和丑哥下船,临走还不忘把他最开始钓起来的那条海鲈鱼一起带走,对方的几个船员一个个都盯着裴然,眼神都怪怪的。

    裴然没理会,反正这些人半路没有把他们扔下海,那么到了岸上就更不可能再对他下手了。

    一直到停车场,陈安栋数次想要向裴然说什么,犹犹豫豫,直到分开,也没有说出口。

    裴然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人不能总等着别人伸手来拯救。

    车子开出了停车场,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裴然这才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先前上游艇的时候,对方没有搜身,也没有要求他把手机交出去。

    可能就是仗着在海上,他就算是打电话求救,也没有人能及时赶来。

    他猜测,更有一种可能是,这片区域,甚至更多的一些外人根本不清楚的关系网,都已经被柳氏的人疏通好了,他们根本就不怕有人报警。

    裴然将手机打开,给林非打了个电话。

    林非那边也正着急,一看到来电人电话,立即就接了起来。

    “喂,裴然,怎么样,你没事吧?”

    裴然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谢谢林警官,我没事,人已经上岸了,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他自从上了船之后感觉到不对,一秒也没有犹豫,就想到了林非。

    当初因为猫狗虐杀直播的事情认识了林非这位十分有正义感,且负责任的刑警,后来加了微信之后,联系也没有断过。

    裴然在感觉到了危险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对方。

    他整个态度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淡定,竟然也没有人发现他,趁着不被注意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处境飞快地发送了出去。

    林非不仅反应快,办案的经验也摆在那里。

    一听裴然给出的关键词,柳氏,首富,还有海上、赌博,就联想到了更多、更复杂的情况。

    他没有直接联系相关区域的直属管理部门,而是第一时间去找了他能完全信任的上级领导。

    裴然现在也算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又是个网红老板,万一出了事情,比如被绑架,意外死在海上,这个影响肯定不小。

    林非的上级领导是个十分有能力,且有人脉关系的人,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他不知道联系了谁,或者哪个部门,最后出动了竟然秘密出动了武警部门和海军驻军,随时准备展开营救。

    那个气势,把林非都给吓到了。

    而至于为什么不是直冲上船,立即就把人救下来,也是裴然的坚持。

    裴然的理由是想要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有哪些人参与,这些人又到底是在干些什么。

    他愿意协助国家相关部门,把这些社会蛀虫彻底铲除。

    实际,他就是想要赌一把,与其被躲在暗处的敌人盯着,时时要防着对方放冷箭,不如引蛇出洞,正面对抗,要输了,他也认。

    柳氏和他,柳城和他,他已经有了一种似乎早就注定般的宿命感,他们早晚要对上。

    裴然的这一步棋,也算是歪打正着,或者说他的一些推测,又被他给猜中了。

    柳氏的背景很复杂,偶尔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早已经被相关部门盯上了。

    只是一直苦于柳氏的掌权人做事太过狡猾,没有抓到实质的证据,一时之间无法将人抓捕归案。

    裴然这次的事情一出,经由林非的领导传递消息,顿时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高度关注。

    一定要保证裴然的生命安全,如遇危险,一定要把人活着救出来,从而尽可能多地收集到有关柳氏不法行为的一些证据。

    在裴然不知道的情况下,当时在离他不远的海上、天上,船舰、直升机,都在待命,随时准备营救行动。

    裴然和林非的电话很快就挂断了,他的车子一路开到了所住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他从车子下来,很快就又上了另一辆黑色商务车。

    车上,林非看着人没一点没伤着,也放下了担着的心。

    “裴然,接下来的事情,可能需要询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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