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酸与在笼子里打了个喷嚏,骂道:“妈的智障!哪个贱人要害本宫?!”

    左闻来向顾青渠汇报情况,视线不自觉飘到他手上的鸟笼子:“你从哪搞来这活宝?”

    “说正事。”

    “好吧,”左闻道:“我们联合各大门派在山下布置了北斗伏妖阵,原本是为洪荒级凶兽准备的,现在便宜了那只野鸡,各位修行界同侪感佩顾处的功劳,非常热心地帮我们在山里做拉网式排查,有好几次都摸到了鸡屁股的毛,但还是让她溜了。”

    “本来这也就罢了,但昨天你们天机派那小孩,叫蔺珏的,从山上拦截了一封鸡毛信,上面写着我们看不懂的密语,看样子是送给恶妖组织的,不知道野鸡在上面说了什么,从今天早上开始,恶妖组织派出了几十只小妖,不停地在大青山附近骚扰,甚至用血肉冲卡,给我们的抓捕行动带来了许多麻烦。”

    “我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有人提出了一个方法——你的星鉴和北斗伏妖阵都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宝物,借用的星力一脉相承,因此他们认为,你可以‘渗透’进阵法里,用阵法沟通周围灵气,充当自己的眼睛,尽快把那只藏头露尾的野鸡找出来,免得妖物不断涌入,对附近普通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左闻道:“你可以么?”

    他说话时紧紧盯着顾青渠的脸色,只要他有一丝迟疑,就回绝掉提出这个方法的人——又不是整个修行界就顾青渠一个会喘气的,前几天才和凶兽打过一场,现在又要大动灵气,少林寺十八铜人成精也没这么奴役的,欺负人呢不是?

    “可以。”在左闻的一腔不忿中,顾青渠道。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好像什么难题拿到他面前都是这两个字。

    左闻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像顾青渠这样的人——高山仰止。在所有人眼里,他站着,天就不会塌。

    不过很多时候,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是很难的。

    反正左闻以他自己的阅历和思想境界,认为他只配做一个给领导鞍前马后的凡人,还远远达不到顾处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那行,我去回复他们。”

    他这边不是滋味地想着,那边,顾青渠拎在手里的鸟怪叫道:“恭喜发财!”

    左闻垂下眼,看那只鸟,两双忿忿不平的眼睛撞在一起。

    左闻顺口道:“傻鸟。”

    酸与不屑地觑他一眼:“傻鸟骂谁?”

    左闻:“…………”

    酸与:“哦,傻鸟骂我。”

    ……

    “让开!我今天非把这傻鸟做成鸟肉锅不可!”左闻恼羞成怒地杀鸟。被顾青渠轻易镇压。

    “别人送我的,你别招它。”

    左闻难以置信:“什么人能养出这么个宝货,不嫌折寿么?”

    顾青渠无言以对。

    “还有,”左闻怀疑道:“顾处,咱们认识不少时间了,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那种为了一只鸟伤害同事感情的人,那个送鸟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顾青渠瞥了他一眼,从他脸上怎么都看不出“感情受伤”的痕迹,于是只好在酸与屁股上拔了一根毛,扔给左闻:“拿走,快去办事。”

    “得令。”左闻美滋滋地离开了,酸与盯着他小人得志的背影,恶毒道:“你妈的……”

    顾青渠目光一瞥,它鸟嘴打了个结,道:“你妈的骨灰盒真好看!”

    ……

    日暮时分,又称逢魔之时,此时阴阳交汇、此消彼长,正是异类们妖力最强的时候。

    金棘比前两天瘦了一圈,一身狼狈,躲在一个山洞里。

    她咬破中指,在叶子上用血写下一段密语,然后从身上拔下一根鸡毛,黏在叶子背面——“鸡毛信,去!”

    这样的信她从昨天起已经发出了十几封。

    “不知导师收到了没有……”金棘望着山洞外的光线,一双眼睛因为紧张,显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外面传来树叶的响动,有人在林子里跋涉道:“快来,寻妖罗盘显示的方向在这边!”

    “该死的人类!”金棘骂了一声,变回红腹锦鸡的原型,从山洞另一侧的缝隙中逃走。

    她正迎着风飞奔,前方突然飞来一小撮黄色的毛发。

    金棘抬起头嗅嗅,嫌弃道:“黄鼠狼。”

    她克服种族天性,用翅膀接住黄鼠狼毛,听见其中附带的传音。

    “拖住顾青渠。”传音中给出一个方位。

    金棘心头大定,知道导师没有放弃自己,组织成员就在北斗伏妖阵的外围接应,她升起斗志,飞入了一大群散步的野鸡中央。

    霎时,鸡群受惊,鸡毛乱飞。

    紧追其后的几名门派弟子看到四散逃跑的野鸡,瞠目结舌。

    “究竟哪只是妖怪?”

    “不管了都杀了!”

    “你疯了那都是二级保护动物,要坐牢的!”

    “那怎么办?”

    等他们终于从慌乱中定下心,用寻妖罗盘找到金棘的方向时,她已经飞出一百米远,用灵力裹住黄鼠狼毛,遥遥地往身后一送。

    黄鼠狼毛化作一蓬土黄色烟雾,蒙了几个年轻人一头一脸。

    他们:“妖怪哪里跑!呕——”

    实在没忍住,扶着树吐得面如土色。

    ……

    “第三小组全军覆没……”左闻靠在树上,看着手机里的群聊评价道:“这哪个门派的弟子?太丢人现眼了。”

    “听说是遇见了黄鼠狼妖,把自己的臭腺炼成法宝,对着他们的脸炸了。”他的副组长道。

    左闻:“……”

    “现在的妖套路太多,防不胜防啊!”旁边的组员们用一种“预防电信诈骗”的口吻感叹。

    “是啊,那几个小孩可惨了,我去现场慰问了一下,那叫一个臭飘十里,都腌入味儿了。”

    组员们一脸“啧啧啧好惨”。

    左闻正要仔细问怎么个入味法,余光瞧见顾青渠过来,连忙敲了敲树干:“工作时间不许摸鱼啊,都说说,怎么根据黄鼠狼留下的臭气判断野鸡妖的逃亡路径……”

    顾青渠:“……”

    他路过左闻身边,把他嘴里的烟没收了:“森林防火。”

    “我知道,我又没点。”左闻道:“诶对了顾处,你那只鸟呢?”

    “还给主人了。”

    顾青渠走去北斗伏妖阵的阵眼那边,看样子准备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左闻收起“黄鼠狼臭味的五种含义”,继续在工作时间吹嘘自己:“诶我说也是现在的孩子们太脆弱,温室里的花朵,想当年特事办刚成立的时候,我和顾处大夏天追捕一只宠物店逃出来的臭鼬,正追到死胡同里,那家伙从天而降崩了个屁,好家伙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方圆十里外以为发生了煤气爆炸,就这我都面不改色……”

    他对面的组员眼角抽搐:“左队?”

    “怎么?”左闻掏出一根新烟叼上:“听我说完,就这我都面不改色,‘咔嚓’一声掏出禁妖环,套在它的脖子上,大声道‘妖怪哪里跑!’”

    左闻说完觉得自己的组员全都面色不对,像是得了群体羊癫疯。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青渠从身后走过,抽走他嘴里的烟,顺便没收了烟盒,道:“然后他就晕了,事后我一检查,怪不得面不改色,因为他被臭气给熏瞎了。”

    组员们从眼角抽搐变成嘴角抽搐。

    顾青渠:“此后这位将错就错的同志连吃了半年榴莲和螺蛳粉,坚称自己身上的臭味是吃出来的……对了,我特意回来就是提醒你们这事,那几个被黄鼠狼熏晕的小孩,把他们放到流动的溪水里,上游放几张除秽符,不然味儿散不掉。”

    “知道了顾处。”组员们诺诺应声,目送他高山仰止的背影远去。

    左闻突然道:“你们觉得顾青渠为什么知道除秽符有效?”

    组员们:“……”

    不敢想不敢想。

    ……

    顾青渠坐在阵眼中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他静下心,将神识沉入阵法中,手上的星鉴表盘亮起,一瞬间和北斗伏妖阵产生了某种呼应,识海中亮起七颗明亮的星星。

    以它们为中心,神识向四周扩散,点亮了群山——草木、走兽、人类、精怪,每一个拥有灵智的个体都对应了一颗或明或暗的星辰。

    他虽孤身一人,但心中群星璀璨。

    为他守阵的特事办组员看见顾处眉心扩散出一层柔和的淡青色光晕,令他俊美的五官宛如笼在云里雾里。

    “奇怪。”他揉了揉眼,一瞬间心中升起了不可逼视之感,像凝视香烟里的神像。

    顾青渠的神识在星海间沉浮,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先向山神告了个罪,而后寻找光点中较为明亮的那些——排除布置在山中的修行者,剩下的便是他要抓捕的妖怪。

    山神并未责怪凡人的窥探之举,反倒有不少浅碧色光点从代表山间草木的星辰上飘起,落在神识上,滋润着从识海中强行扯出来的丝丝缕缕。

    脑海中刀割般的疼痛减轻了,顾青渠感觉自己的神识变得凝练了一些,从“强行从一团毛线球上扯出来的破毛线”,变成了“强行从一团洗碗刷上扯出来的旧钢丝”。

    “这人情欠大了。”他漫无边际地想着,用更加清晰的视野“俯瞰”整个大青山。

    虽然是第一次神识外放,但顾青渠本能地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他先把植物和动物分开,再把动物划分为飞禽和走兽,飞禽分为隼形目、鹃形目、鸡形目……,走兽分为偶蹄目、食肉目、灵长目……

    看似复杂,但全部做完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让顾青渠有种“自己是个熟练工”的错觉,他记下其余妖怪的种类和位置,而后在鸡形目中寻找属于金棘的那一颗星辰。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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