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映得一地银霜。

    夜晚的洛阳城,除了温柔坊等少数纸醉金迷的所在灯火璀灿,其他地方都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杨家后花园里,一道潺潺的溪流,在融融月色中静静地流淌着。忽然,一阵响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声响起,猛然打破了夜的宁静,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响来:“孩子……哭啦,快喂奶……”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王婆婆说,小孩子就是时睡时醒的,不要一醒了就喂奶,他可不一定就是饿了,要先哄哄看,如果他接着睡,就不用理会。”

    “喔……”

    又过了一会儿,婴儿啼哭声依旧,窗上终于亮起一片柔和的灯光,随之映出一个美丽的**剪影,她轻轻拉开衣怀,把一个婴儿抱进了怀里。

    奶水显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小孩子依旧仰着脖子大哭,美丽**开始推搡身边的男人:“喂!起来啦,孩子不饿,也没拉没尿的,小魔头闹人呢,你就抱他在屋里走一走吧,悠一悠他就不哭了。”

    男人困倦的声音含糊地推诿:“王婆婆说,小孩子不能老抱着,要不你下回不抱着他悠来悠去的他就不肯睡觉了,先哄哄看吧。”

    “哦……”

    女人听话地开始哄孩子,可惜,她听话孩子却不听话,于是女人继续推搡她的丈夫:“起来啦,孩子不肯睡!”她的丈夫马上用响亮的呼噜声回应她。

    女人又好气又好笑,恨恨地拍了他一把,嗔道:“明儿个,给孩子雇个奶妈子吧!”

    正在打呼噜的男人马上响应起来:“我早就说要请奶妈子的,是你不舍得让别人照看,非要自己来嘛。”

    “哈!就知道你装睡,赶紧起来哄孩子!”

    “呼……呼……”

    同一个夜,长安的秋月一样的皎洁。与洛阳仿佛的长安城,仿佛沐浴在月色下的一张棋盘,惟一的不同,是在这张“棋盘”上,没有一道横亘其中的洛水。但是一样的是,这里的永康坊也像洛阳的温柔坊一样,丝竹靡靡,灯火璀灿。

    月下,有一处幽谧的宅院,院子里有一间房屋,里面还亮着灯。

    墙外,打更人“梆梆”地敲着梆子走过,此时已经过了三更时分。

    一个女人仰卧在榻上,裸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肉,丰满的胸膛在半掩的亵衣下露出半个姣好的圆,柔美的弧线、柔美的肤色,荡漾出一片柔美的韵味。

    旁边坐着一个老妪,满脸皱纹,仿佛活了上百年的老树的皮,粗糙、褶皱。她手上的皮肤几乎是一样粗糙而松驰的,但是她的手依旧很有力、很稳定。

    她轻轻地按着仰卧的美丽女子的胸肋,老脸上慢慢露出一片宽慰的笑意:“嗯!已经长好了,只是这几个月里还是动不得拳脚,不过行走、活动已与常人无异。你这丫头,真是命大。”

    女子轻轻拉下衣衫,遮住胸前一片*光,不服气地道:“婷儿从十四岁开始离开崔家到继嗣堂中做事,这么多年来,凭着家传的一身绝艺,从来就没受过致命的伤害,这一次要不是自己人动手,我全无防备,怎么会……”

    老婆婆一脸皱纹都笑开了,在她额头点了一下道:“你这丫头,就喜欢争强好胜,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女子把腰带系了个合欢节,坐起身,问道:“阿婆,我让你帮我打听的消息打听到了么?”

    老婆婆点点头道:“嗯!已经打听到了,新任宗主叫杨帆,前些时候在长安很风光的那个年轻人,据说和独孤世家的姑娘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他成为宗主之后,就带着夫人和儿子回了长安……”

    古竹婷失声道:“杨帆?阿婆,你说显宗新任宗主是……那个曾被姜公子派人掳走他娘子的那个杨帆?”

    老婆婆道:“不错!就是他!”

    古竹婷惊讶地道:“没想到,他……竟然成了我们的新任宗主,他……”

    古竹婷说到这里,声音忽地顿了顿,再望向老妇人时脸上便浮起一种古怪的神气:“阿婆,你说他带着夫人和儿子回长安?是儿子,不是孩子吗?”

    老婆婆失笑道:“刚出生的娃娃可不就是孩子?”

    古竹婷急急摇头:“不!我是说,只有一个孩子?”

    老婆婆道:“你越说越糊涂了,这是宗主的第一个孩子,不是一个还是几个呀?”

    “不对,这样不对!”

    古竹婷用力摇头,一脸茫然。

    老妇人诧异地看着她,问道:“婷儿,出了什么事?”

    古竹婷缓缓抬起头,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杨帆的妻子被掳走后,当晚生了一对龙凤胎,不是一个儿子!是一儿、一女!”

    老妇人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沉声道:“一儿一女?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当时给他夫人接生的就是我,他那女儿……难道夭折了?”

    老妇人道:“不可能,老身打听到的消息说,被杨帆劫回去的就只有妻子和儿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儿的说法。他的女儿哪里去了?”

    古竹婷轻轻颦着细细的柳眉,轻轻摇了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

    老妇人在房中缓缓地踱了一阵儿,在榻边坐了下来,严肃地道:“婷儿,你受伤的前因后果,对我一直吞吞吐吐的。老身已经归隐,本也不想过问,可这件事实在是非同小可,你现在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源源本本地告诉我!”

    古竹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她当晚忽然受到询问,得知她会接生后把她找去为小蛮接生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老阿婆为世家服务了一辈子,如今虽然年纪大了,身手已经不复当年灵活,可是以她的阅历和经验,她的心机和智慧却是古竹婷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

    老阿婆把她打听到的消息和古竹婷述说的经历联系起来,仔细琢磨了一番,一双老眼渐渐亮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老身明白了,明白了……”

    古竹婷急道:“阿婆,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阿婆道:“当日,杨夫人被掳来,恰好赶上分娩,姜公子府里并没有稳婆,所以才向你们询问谁会接生?”

    古竹婷用力点了点头,道:“对!怎么了?”

    阿婆一双老眼中泛着凛凛的光芒,道:“姜公子派人掳走杨帆有孕在身的娘子,应该是想用她母子的性命来挟迫杨帆为其所用?”

    古竹婷又是用力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这和那小丫头凭空失踪有什么关系?”

    老阿婆道:“杨夫人意外地生了一对龙凤胎,这一点,只怕是没有人事先想得到的,而杨夫人在第一个孩子即将出生的刹那晕厥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实际上生了两个孩子。”

    古竹婷焦灼地道:“阿婆,你究竟想说什么?”

    阿婆沉沉地道:“姜公子只要有了杨帆的女人和孩子,就足以用来挟制杨帆了,那多出来的一个孩子,并不能为他增加或者减少多少谈判的筹码。所以,他把这个孩子匿了下来,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而你不算是他的亲信,这就是他派人灭口的原因。”

    古竹婷还是一脸茫然,想了半天,才道:“他匿下一个孩子作何用处?如果他想匿下一个孩子,为什么不匿下那个男孩呢,杨家还没有男丁,对这男孩应该更加重视吧?”

    阿婆摇摇头道:“他为何匿藏一个孩子,原因老身也想不出,至少……他不会是打算将来再用这个女孩胁迫杨帆为他做什么,否则的话,他不会把你这个知情人杀掉。至于他匿女不匿男,这倒很容易理解!”

    阿婆对古竹婷仔细解释道:“正因为男孩重要,所以姜公子才想让杨帆知道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一来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在姜公子手中,就更可以用来胁迫杨帆了。当日姜公子决定以四辆马车突围时,还不知道杨帆正一家家的砸着卢家府邸,他之所以要走,是因为各大世家试图软禁他,是么?”

    古竹婷想了想道:“对!当时还没有杨帆怒闯卢家的消息传来,姜公子之所以急急准备突围,是不想受各大世家摆布。”

    阿婆道:“这就是了,各大世家想软禁他,但他若是用强离开,各大世家也不会轻易动用武力阻拦。事实上,他逃离时,各大世家也确实没有用武力阻拦。姜公子很清楚这一点,他之所以兵分四路,故布疑阵,只是给各大世家一个‘没有拦住’他的理由,不想他们恼羞成怒罢了。你明白了么?”

    古竹婷凛然道:“我明白了,他认为一定可以把杨帆的妻子和儿子安然送走,因为各大世家根本不会动用武力阻拦他,所以他可以把这两个最重要的人质送到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比如说卢家,这样他就有了挟制杨帆的条件。

    他这么做,甚至有故意告诉杨帆:‘你的妻子和儿子在我手里,在卢家,你根本抢不回去’的意思。而被他藏起来的那个女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用这个女婴胁迫谁!可是……他藏起人家一个孩子,又不是想用来做人质,他要做什么呢?”

    阿婆轻轻摇了摇头:“老身想不通的,正是这一点!”

    古竹婷想了想,脸色又是一变:“糟了!孩子是我接生的,我也算是公子的帮凶,如果新任宗主知道了这件事,他……他也会杀我的……”

    阿婆摇头道:“傻丫头!如果不是你接生,当日他的娘子就难产而死了,你与杨家有恩!姜公子要匿下一个女婴,这事你又不知道,为了这事你还险些送了性命,何来仇怨之说呢?杨帆既然能成为显宗之主,胸襟气魄定非常人,绝不会迁怒于你的。不过……”

    阿婆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丫头,你不能慢慢疗伤了,你得马上赶去洛阳,把这件事告诉他!如果你瞒着或者拖着这件事,会把新旧两任宗主全都得罪了,到那时,才是天下之大,再没有你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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