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求婚(修)
兴城的冬天总是漫长且寒冷的,到了三月末还不见天气转暖,而之于杭煦年,今年的冬天尤为难熬。
去年入冬的时候,杭父因为劳累过度住院,不久便在病床上过世了。
杭煦年因此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去支撑整个杭家。
杭家是老牌企业,本地有几百员工都指着工厂吃喝,若是工厂垮了,杭煦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交代。
从银行出来,杭煦年疲惫地把材料丢到车后座,他都快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催放款了。
工厂需要交货,偏偏这时候运送原料的货车,因为大雪封路出不来。临时找的供货商坐地起价,还要杭家提前付60的定金。
若是早两年,杭煦年大哥还在的时候,资金方面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两年前他哥赶着出差谈合同,走得急了些就恰巧遇到车祸离世,抢救了七个小时,最后医生遗憾地走出来,让杭家父子节哀。
那时候杭父还在,杭家的状况还不算特别糟糕,就算后来嫂子丢下侄儿改嫁,杭煦年也还没意识到真正的危机是什么。
十几年间,杭煦年失去过母亲,失去过祖父母,到现在失去哥哥,失去父亲。
从第一次的懵懂痛彻,到现在必须撑起这个家,杭煦年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不过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没变,自己肯定还是那个没什么出息的杭家二少,毕竟谁也想不到,短短半年,杭家在他手里能落魄到这种地步。
若是银行再不给放款,只怕是下个月的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杭煦年心里叹气,准备开车回家。他没有立马出发,而是坐在车上,打着引擎给车子预热。就是这时候,他接到了助理小金的电话,小金说已经定好餐厅。
“高翎先生说他晚上会准时到的。”
小金说完,杭煦年才记起来,今晚他本来是约好了和高翎吃饭来着。
“知道了,辛苦了。”杭煦年的脾气一向很好,甚至可以说得上绵软。
若是做朋友,自然很招人喜欢,但是在商场上,就很容易被欺负——就好比晚上要应酬的高翎,他就很直白地说过,杭煦年并不适合经商。
高翎是杭父生前介绍的人,杭父有意撮合两人,甚至提过要高家和杭家联姻。
只可惜杭父还没来得及安排好一切,就撒手人寰了。
原本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就算高翎挺喜欢杭煦年的,但杭煦年对高翎没什么意思,一直不冷不热的,当做多个朋友。但人算不如天算,杭父过世不到半年,杭煦年手里的旭日工厂就运转不灵了,这让毫无经商天赋的杭煦年十分被动。
起初只是差几十万的窟窿,后来杭煦年把自己在市区的大平层卖了去补都不太够,再到现在银行都开始卡放款的事。
其中高翎帮了杭煦年不少事,若是没有他指点帮助,杭煦年恐怕两个月前就撑不住了。
今天请高翎吃饭,就是特意想感谢。
想到这里,杭煦年给在家的侄子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写完作业就早点睡觉。
突遭变故之后,本来调皮的杭奕很听小叔的话,只不过他挂电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叮嘱:“不要喝太多酒了。”
杭煦年本来是学纯艺书法的,要让杭煦年品一品名画,看一看歌舞还行,可做点正经事,做出点成绩出来,杭煦年只能摆手说他不行……
自哥哥过世后,他才开始接触杭家的生意,半年前杭父过世才开始去应酬。
初到酒桌,不太懂这些的杭煦年总是被灌很多酒。他深夜回家怕吓到侄子,醉了也记得要悄悄回屋,就根本不开灯。结果有一次直接把脑门撞出个大包,流了不少血,看起来特别可怕,把侄子吓得不轻,怎么安慰都没用。
杭奕甚至还紧张过,会不会破相什么的。
“我知道啦。”杭煦年语气十分轻松,又劝了侄子两句,不要学习到太晚。
叔侄两个互相关心完,便各自去忙事了。
杭煦年开车直接去的餐厅,路上顺便去商场买了个yves的领夹,打算当做谢礼送给高翎。
导购员给杭煦年推荐的时候十分热情,没看出来杭煦年卡里空空如也,兜比脸干净的事实,还想劝杭煦年买下另外几款一起送。
杭煦年拒绝了热情的导购,带着领夹踩点到了餐厅。
高翎则是早早赴约,坐在靠窗观景的位置,看见杭煦年进门就立马打招呼。
收到礼物,高翎毫不掩饰对其喜爱,并不在意东西价值,他只是很开心杭煦年给他送东西。
杭煦年送完礼物,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了。
他今天说是请高翎吃饭,感谢是一方面,另外一个真实目的,其实是想和高翎谈并购融资的事情。
这半年来,杭煦年用尽了全部的办法,但凡还有一点机会,他都不会去违背父亲的遗愿。杭父并不放心其他股东,他怕杭家失去在工厂的话语权以后,那几百个跟着他打拼的员工会失去保障。
可助理小金给杭煦年算了一笔账,就算今天的银行贷款放下来了,工厂也最多再撑三个月。要是这三个月想不到办法,就必须进入破产清算流程,员工就不止是失去保障,而是直接失业……
杭家破产是早晚的事,今天在银行碰壁,也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过程。
小金给他的建议是,如果不想立马申请破产,只能想办法融资了。
这半年来,杭煦年唯一信任,可能会愿意接手杭家这个烂摊子,又有实力的人,大概也只剩高翎了。
在高翎对面坐下,杭煦年撑起笑脸,闲聊一阵后,主动提起了工厂的事。
然而往日温和善解人意的高翎,却并不搭话,没有接融资这茬。
杭煦年就算不通商场人情,这半年多来的经历,也多少懂看眼色了——高翎大概是没有接手旭日工厂的想法。
就算能理解,可杭煦年难免沮丧。
眼看杭煦年脸色不大好,高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朝远处的服务生打了个手势。服务生推来了一个小车,上头放着一支香槟玫瑰,以及一个小盒。
随着服务生的离开,餐厅里的氛围灯特意调暗,音乐换成了杭煦年喜欢的钢琴曲。
高翎笑笑,在杭煦年疑惑的眼神当中,打开盒子,在杭煦年坐着的椅子边儿单膝跪下:“小煦,可能这样说有点趁人之危,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你不用给我出售股份,我也会帮你的。和我结婚吧,小煦。”
杭煦年看着高翎真挚的眼神沉默了。
他一直都知道高翎想干什么,但他并不喜欢高翎。
这半年里,高翎帮他走出失去父亲的悲伤,帮他料理工厂的事情,前前后后砸进去不说上千万,几百万总是有的。
而高翎做事也一向目的明确,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尺度在哪里,从来都没有掩饰过真实想法。
今天高翎求婚,既是想和杭煦年的关系再进一步,也是想告诉杭煦年他的底线在这里。如果拒绝,高翎不至于立马翻脸,可杭煦年知道,自己也没脸再找高翎求助了。
“你真的喜欢我吗?”杭煦年其实很茫然。
从杭父在世的时候介绍,他们认识似乎还不到一年,这么短的时间,他们真的足够了解对方吗?
杭煦年不免想到另一个人。
可能这两人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杭煦年就是莫名想到了绝交两年的发小。
当初发现傅星铭做的那些事,杭煦年完全不能理解,他甚至一度对人性产生怀疑。
认识那么久的发小,竟然会暗地里做那种事!
对发小的失望,让杭煦年再难对人交托信任,尤其是高翎聪明得和傅星铭一样,他们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杭煦年很想知道高翎的真实想法。
“是的,我喜欢你。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高翎回答得十分坦率,他依然单膝跪着,递戒指的手都不曾颤抖。
当时傅星铭是怎么说的呢?
杭煦年发现傅星铭每每搅合自己姻缘,暗搓搓离间自己和朋友关系。
思索后,杭煦年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也还是趁着小聚时候酒劲上头,问傅星铭是不是喜欢自己?
结果傅星铭不假思索地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杭煦年有些尴尬,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厚着脸皮问发小是不是暗恋自己,结果得到个否定答案,这也太尴尬了,幸好喝了酒,可以当醉话不算数。
如果再来一次,肯定就不问了,杭煦年暗搓搓在心里想。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喜欢吗?那些家伙都不是好人,不要随便相信他们……”傅星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试图说教。
杭煦年懒得听这些,那天最后怎么散场的,解释是什么,杭煦年都不太记得了,但后来傅星铭就再没联系过杭煦年。不久之后,他就从别人嘴里听说傅星铭出国的消息了……
和发小不欢而散,甚至因为拆过杭煦年几段姻缘,隐隐有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杭煦年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回忆一下发小。他看着一脸诚恳,等待自己答复,认真求婚的高翎,想想过世的杭父,心里轻轻叹气,接过了高翎递来的戒指。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在一起,选个喜欢自己,又能帮到自己的人,应该也是很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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