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发今年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挺老实的一个庄稼汉子,本来话就不多,哪能跟她一样掐尖要强没事找事。
但是话不多不代表就没脾气,听见王明芳在那里叫骂转身瞪了她一眼:“咋就那么多事情,吃饱了不得饿了是不是?干活!”
王明芳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脸上一下子就抹不开了,手里的耙子往地上一戳就吵开了:“陆长发你本事没长,脾气跟饭量一起比着长啊?啊?我事多?我咋就事多了?我就看不得那偷奸耍滑的,咋了?张嘴就是留说话的,还能不让人说了?一个个的看着城里来的脸蛋子好看的就转不动眼挪不动腿了,不看老不看少,脸都不要了!”
指桑骂槐当谁听不懂呢!
高秀兰正要发作,陆长发的老大陆明清就不乐意听了:“你烦不烦?干活就干活哪那么多话?唱大戏呢?”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一家子,看看猴戏似的,偏偏他娘还无知无觉的。
他一开口,倒是比他老子陆长发还有用,王明芳气儿还是不顺,不过到底声音小了,只一个在那里瞎逼逼,左右听不见,烦的也就是他们一家几口子。
陆东平拄着洋镐嗤了一声,他以为王明芳这婆娘能唱多精彩的戏呢,陆明清一开口,放屁都得悄悄的放了。扫了一眼四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温婉身上。
小丫头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还在那里慢吞吞的捡石头。
这城里来的小知青听不懂山里人打嘴仗还是心太大啊?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啊!
他顿时觉得有些没劲,看着周围还有人杵那里吼了一声:“干活干活,都干活,有什么好看的。看热闹是有工分还是能饱肚子?都赶紧的!”说完,抡起洋镐就挖了下去。
温婉蹲在那里竖起耳朵眼巴巴的瞅,两口子竟然没有吵起来,她有点失望。
看了看手上的水泡,头天就被弄破结痂了,她想了想站起来拿了耙子开始耙草根,怎么着也干第三天活了,总要有点进步才行,昨天陆东临都六分工,她才两分,总觉得有点羞耻。
王明芳那样一闹,地里的人都知道她昨天才得了两分工,都消停了不盯着她了,她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干活干的有点随心所欲,感觉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累人了。
不过从早到晚也一直没停,下工之后她跑地头上去找计分员周兰花,眼巴巴的瞅着她:“周兰花同志,我今天几分工啊?”她就来迟了那么一会会儿,干的慢了那么一丢丢,不能跟昨天的半天一样还是两分工吧?
周兰花笑了笑道:“你刚来,工分要明海叔说了算,你去问问他?”
温婉回头看了朝这边走的陆明海一眼,瘪瘪嘴,还是算了,不问了。虽然这个队长看着人不坏,但是挺凶的,早上又因为自己被那个叫王明芳的女人骂,一天脸色都不见好,她还是远着点,爱给多少给多少吧,她又不指望靠这点工分过日子。
拽着棕绳拖着簸箕往下走,今天她煮饭,不能再迟了,不能再忘了。
一到下工的时间,山上干活的社员跟脱缰野马似的,扛着农具走的快的要命,温婉再一次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山路不好走,她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能走这么快的,不看路吗?不怕摔吗?
陆东平扛着洋镐懒洋洋的走在最后,嘴里叨着一根茅草根看着小知青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想笑。
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跟小孩子似的,走路都不利索,城里来的都是这样子?也不对啊,先前来的两个女知青一开始也是哭天抹泪的不适应,但是也不至于像她这样,下个山紧张的好像随时都是摔死似的。
“哎,小知青,走快些哦,你这个速度不等下山天都黑透了,你还吃不吃饭了?”
温婉本来就累的不行,下山腿软,之前又摔过一回,怎么也不敢学着队上的社员那样一溜烟的冲下去。
“不止要吃饭,还要煮饭,今天轮到我煮饭了,早上的时候我起来晚了,都是别人帮我煮的,你们这里的人好奇怪,种地为什么要种这么远啊?这路这么难走,种近一些不行吗?”
“近一些的地方能种的都种了,能开荒的以前老早都开了,然后就是树林,开荒不合适,可不就得往远一点的地方走了。”
陆东平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打量着她,总觉得她走两步差不多自己走一步,自己走两步的速度,她能走一步。
要命了!
“小知青,你这样子不行啊!现在闲天,开荒这种活就是我们男人累一点,你们女同志都是捡些很轻省的活干。要是到了忙天,抢收抢种的时候,你不得哭死。”
温婉抿了抿嘴没说话,离忙天还早呢再说呗!
陆东平看的直叹气,上前几步伸手抓着她胳膊拽着她就往山下跑!
“啊,陆东平,你干嘛干嘛?”温婉吓的尖叫一声,被他拽着两条腿踉踉跄跄的不停的往前迈,路都不敢看,一口气就从半山腰冲了下去。
等到地方,陆东平松手,她吓的腿都软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气。
“瞧,这就一口气的功夫,这不就下来了?不用谢我啊,赶紧回去了,不然真要天黑了。”
温婉坐在那里没动,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身体轻轻颤抖。
陆东平正准备走人,步子才刚刚迈开就觉得不对劲,扭头看着温婉坐在地上脑袋埋在腿上像是在哭?
不是吧?吓哭了?
他转身走过去蹲下来,犹豫了一下,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哎!温婉同志,这不是已经下山了吗?我拉着你你也没摔着,你哭什么啊?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话落音,温婉却突然抬头,眼里露出狡黠的笑,伸手狠狠一推:“陆东平你这个坏蛋!”
陆东平没提防她竟然会突然的来这么一下,一个屁股蹲蹲坐在了地上。
温婉干了坏事自然是赶紧跑路,只留给了陆东平一个背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跑的倒是不慢,和先前慢吞吞的那个人全然不同。
陆东平懒懒的坐在地上看着她跑到没影,嘴里“嘶”了一声,舌头顶着后槽牙笑了声:“小东西,欠收拾啊!”
陆明海走在最后面,刚刚到山下面就看见陆东平坐在地上傻乐,皱了皱眉头喊了一声:“东平,下工了你还不回去,这么大个人了坐地上,小心你爹看见你又得拿鞋底子呼你。”
陆东平一下子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拎着洋镐凑过去伸手勾住陆明海的肩膀道:“大伯,咱们俩一路走,我跟你说点事情。”
陆明海嫌弃的拍了他一巴掌:“把你狗爪子拿开,给老子好好走路。”
说完,看了他一眼道:“就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混进武装部当干事的?没得把人好好的年轻同志都给带坏了。”
“老头子,你是亲大伯,亲的,怎么能这么嫌弃我?”
陆明海哼了一声:“陆明江还是你亲爹呢,不照样嫌弃你,比我还嫌弃。”
陆东平:——
“大伯,我不就是带了个小知青回来吗?这都几天了你还这么别扭,没意思了啊?”
陆明海边走边道:“不提还好,提起这茬我就想揍你。你说说,看着平时干什么挺靠谱,怎么这点事情就指望不上你了呢?你说你要是捞两个男同志回来不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弄那么个小丫头回来,啊,能干什么?干不动还得哭鼻子,我装看不见吧社员又有意见。现在还好,才刚刚来,要是一直都这样子,每天挣个二分工到了明年腊月分口粮她还得给队上补粮食,哭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说起口粮,陆东平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小知青刚来,还没口粮,过段时间队上倒是要分粮了,可惜的是,小知青连工分都没有,没指望了。
将这事暂且压在了心底,嘴里顺着陆明海的话说道:“大伯你想什么呢?西河大队一共八名知青,有男有女,谁想去伺候娇滴滴的女知青,给你带两个男知青回来,你可真敢想。再说了,男知青就好管了?男人事多起来更麻烦,防不胜防。再说了,那小知青哪里不好了,不就干活慢一点,也没干着就哭鼻子吧,不一直忍着,摔了跤第二天还来上工,比那年来的那两个不是好多了?”
陆明海哼哼了几声不想接话:“你刚刚说要跟我说点什么事,什么事?”
陆东平挠了挠头:“我看上那个小知青了。”
“啥玩意?”陆明海顿住步子回头看他:“你说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陆东平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手里的洋镐抿了抿嘴,他怀疑他再说下去他这亲大伯会不会把洋镐当鞋底子使,直接给他来那么一下。
“再说一遍也是那话啊,我看上新来的那个小知青了,我想追求她,想跟她处对象,想让她做我媳妇儿。”他这两天心里一直不得劲,一闲下来脑子里面就是温婉那小丫头,软乎乎的声音,漂亮的不像话的脸蛋,贼好看。笑起来眼睛里面有星星,哭起来也好看,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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