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梅姑娘回来啦!”站在秋草巷子口一位的大婶招呼着,“陶家的婆娘怎么样啊?”

    “托婶子的福,母子平安。”梅妍放慢马速笑着回答,人与人之间,要好大家好,遇上俞婆这样存着欺人踩人的心,她自然也不会气。

    “哎,平安就好。”大婶笑成一朵花似的,跟在梅妍后面往里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边走边喊,“梅姑娘回来啦,母子平安!”

    “俞婆,母子平安啊!”

    这一喊不要紧,整个秋草巷的人都往梅家走,像接力一样嚷嚷:“俞婆子,陶家的母子平安……”

    秋草巷入口处陡然热闹起来。

    梅家在巷尾,刘莲推门出来,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总算出太阳了,可以把篱笆围着的地方清理一下,偏偏俞婆像个木墩子一动不动,厌恶地开口:

    “俞婆,我要扫地了,你还不走啊?”

    “急什么?”俞婆纹丝不动,上下打量刘莲,嘴巴不饶人,“哟,你这是成了梅家的打扫妇啊?这么勤快装给谁看呢?”

    “哗啦!”刘莲的竹扫帚每划一下,就溅出许多泥点子。

    “哎哟喂,没长眼睛啊?往哪儿扫啊?”俞婆的衣服上全是泥点子,气到跳脚。

    “我扫自家院子,关你什么事儿?”刘莲连扫三下,见人扫地还不走,真不要脸。

    俞婆破口大骂:“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了娘,又克死了爹……”

    刘莲的泪水蓄满眼睛,打扫得更加用力,逼得俞婆边骂边退。

    “啊,呸呸呸!”不少泥点子进了俞婆的嘴,成功暂停了咒骂。

    “梅姑娘,你回来啦?”刘莲远远看到梅妍,不由得喜出望外,“快进来,我把院子扫干净了。”

    俞婆一抹嘴,整个人站得笔直,傲慢地抬起下巴:“哟,这么晚才回来,替人守灵了么?”

    梅妍一扬马鞭从俞婆身边掠过,枣红马的尾巴一甩,把俞婆的嘴给堵了。

    “啊……呸呸呸!”俞婆好不容易呸干净,转身跟进去,又被恰好关上的竹编门磕了头,气得七窍生烟,“梅妍你个贱货,开门!”

    梅妍把俞婆当空气,牵马走进马厩,在马槽里放了干草,又给马披上了量身订做的马棉袍,收拾妥当以后,刚走回院子,发现不少人正往这里来。

    刘莲最恨俞婆那张臭嘴,特意提高嗓音问:“梅姑娘,陶家的还好吗?”

    梅妍当然知道刘莲的用意,就站在梅树下,笑得眼角弯弯:“母子平安,因为产程拉得太长,怕她产后大出血,所以守了一晚上。”

    “刘姑娘,谢谢你照看婆婆。”

    梅妍话音刚落,草屋外面像炸了锅一样热闹。

    “俞婆子!听到没?母子平安!”

    “俞婆,你怎么还有脸在这儿撒泼骂街?!”

    “俞婆子,你看看,梅姑娘人美心好,怕陶家的产后大出血,还守了一晚上!你呢?孩子生下来就走。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俞婆子,你刚才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秋草巷的人你一言我一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脸红得发烫的俞婆身上。

    “不可能!你个贱蹄子满嘴谎话!”俞婆气得快冒烟了,怎么会这样?这次被梅妍比下去,以后她还怎么在清远横着走?

    梅妍可不是软柿子,对着俞婆灿然一笑,非常气地问:“你的手指还疼吗?十指连心疼,你忘了么?”

    俞婆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射地后退了三步,脸色变了好几次,一插腰一跺脚:“我现在就去陶家看个究竟,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我为什么要等你?”梅妍天然带笑的脸色带着些许阴沉:“俞婆,你再敢来我家门口撒泼,下次招呼你的就不是泥点子和马尾巴了。”

    俞婆倒退了好几步,转身就走,走得飞快,时不时还趔趄一下。

    哪还有方才的气势,根本就是夹着尾巴的丧家犬。

    秋草巷的人热闹没看够,冲着俞婆的背影嚷嚷:

    “俞婆,你一定要去陶家看,一个唾沫一个钉!”

    “对啊,俞婆,我们大家伙都等着你,哈哈哈……”

    “哎,俞婆,直走啊,别拐弯啊,别像昨晚一样当缩头乌龟啊……”

    俞婆走得更快也更慌张了。

    等左邻右舍热闹看够了,就各自散了,都知道俞婆不敢去也没脸去,就凭她昨晚接生半路逃跑,不管是谁家都不会给她好脸看,不打她就算仁善了。

    ……

    梅妍等围观的人都走了,这才关了竹门,进了里屋,从大包袱里取出三个热腾腾的大肉包子,刚好一人一个。

    刘莲捧着肉包子眼睛都直了,这可是绿柳居的大包子!八文钱一个呢!咕咚咽下口水,磕磕巴巴地开口:“梅姑娘,我没钱,吃不起这个。”

    梅妍灿然一笑:“这是你照顾婆婆的谢礼,不要钱,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梅婆婆咬了一口,立刻就吃到了喷香的肉馅,满嘴油香:“这包子薄皮大馅十八褶,做得实在,嗯,味道也好。”

    刘莲一口咬下去,又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的。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梅妍劝道。

    包子吃完,刘莲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了精神,把屋子里外打量了三次,提醒道:“梅姑娘,你们这屋子要赶紧趁着天好修起来,不然天一热哪儿哪儿都发霉,房前屋后全是蚂蚁和虫子。”

    梅妍把刘莲拉到矮几坐好,取出粗草纸和炭笔,问:“不急,一样一样来,你先告诉我,清远县每个月每个人要缴多少税?有什么豁免项?稳婆每接生一个,要缴多少进项税?”

    刘莲从小认字、还帮着阿爹打理铁匠铺的流水,对这些如数家珍,一项一项替梅妍列在粗草纸上,用“清远通”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梅妍看着写满了的粗草纸,粗略估算,如果一个月都没人找她接生,也要净缴一百钱的税。

    稳婆每接生一个孩子,就要缴所得的一半收益。

    也就是说,梅妍今日得了五百钱,眨眼间就只剩二百五十钱了。

    去他的二百五?!

    梅妍叹了一口气,又问:“刘姑娘,这个草屋修到不漏雨不透风,大概要花多少钱?”

    刘莲边想边写满了一张粗草纸,细算下来,加上修屋税,至少十八两银子。

    梅妍无语望天好半晌,又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家有生病的老人可以减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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