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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了十阿哥反应,九阿哥心里沉甸甸的。

    这是受委屈了?

    有着早上灶上婆子闹了那一出,九阿哥也算是见识了什么是刁奴。

    就因为贪睡起晚,不想多干活,就无视主子吩咐,反而还欺生,硬邦邦的顶回去。

    要不是自己在场,赶上了此事,妻子该多为难?

    自己之所以不曾遇到老奴欺主,是因为生母早年有宫权,现下也有宠。

    十阿哥这里,贵妃娘娘薨了四年……

    十阿哥当年才十二岁,一人住在三所。

    九阿哥当时还想不到这些,虽然经常过去三所,可也没有去留意那边下人如何。

    九阿哥自己爱面子,自然也不会大喇喇的在尚书房问出来伤了弟弟的面子。

    直到出了尚书房,九阿哥才交代何玉柱:“这两天你找由头多往三所转转,打听打听是不是有奴才不听话……还是内务府那边分皇子分例可曾少了十爷的或有短缺……”

    何玉柱迟疑道:“主子,不能吧……即便贵妃娘娘走了,还有咱们娘娘看顾着,还能让十爷委屈了?”

    十阿哥生母温僖贵妃生前住在西六宫的永寿宫,位置就在翊坤宫正南。

    两人又是同一年产子,两个小阿哥从兆祥所接回来养育后,就经常在一起顽。

    九阿哥与十阿哥的兄弟情分,也是那个时候养下的。

    温僖贵妃性子豁达,宜妃也通透爽朗,两人本就投脾气,又因为小阿哥一起养,往来更频繁,十几年下来,颇有几分情分。

    温僖贵妃薨了这几年,虽然宜妃后来交了宫权,可还是隔几日就打发人去三所。

    有点什么好东西,就算没有二所的,三所也会送到。

    就是给阿哥所得下人看的,即便贵妃没了,还有她会护着十阿哥。

    康熙之前打算从钮钴禄家选儿媳妇,除了想要加恩钮钴禄家,未尝不是因为顾念温僖贵妃与宜妃的情分的缘故。

    九阿哥皱眉道:“额娘不是交了宫权,索额图如今兼着领侍卫内大臣……钮钴禄家与赫舍里家这些年也不太对付,难免有不开眼的奴才,想要踩着十弟讨好那头……”

    何玉柱听了也不放心,懊恼道:“刚才奴才找张顺扯闲篇时,就该打听两句……”

    张顺是十阿哥的跟班太监,与何玉柱都是同期入宫太监,往来亲近。

    “不着急,不用露了行迹,省的老十觉得难堪没脸……”

    九阿哥交代着,脸色也难看起来:“要是真有人敢欺负到老十头上,就算背后站着赫舍里家,爷也要到告到汗阿玛前……”

    九阿哥关心则乱,脑补了一番,将自己气坏了。

    等到回到二所,他依旧是黑着一张脸,浑身抑郁,带着何玉柱直接到了正院书房,屁股往南炕边一坐,就跟着运气。

    舒舒看得稀里糊涂,看着何玉柱放好了怀中的一摞书,就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了爷?”

    何玉柱亦是压低了音量:“十爷伙食不好,主子担心内务府那边欺负了十爷……爷跟十爷说了,明儿开始二所这边送饭……十爷的分例,这边膳房一道领了……”

    “你这奴才,嘀嘀咕咕什么?”

    九阿哥压着心火,不好冲舒舒撒,就呵斥何玉柱。

    何玉柱立时赔了小心:“是奴才多嘴,跟福晋主子提了一句尚书房送膳的事儿……”

    “十爷平日饮食有什么忌口没有?”

    舒舒也在炕边坐了,神色柔和的问道。

    昨日见十阿哥细高细高的,只比九阿哥看着好一点罢了,不像不挑食的。

    九阿哥之前放出话以后要带着十阿哥吃饭,说的时候大气,可在舒舒跟前,莫名生出心虚来,毕竟以后定菜单、安排人送膳什么的,还要舒舒操心。

    他神色稍缓,仔细想了想,道:“好像是不吃白菜……炒白菜、炖白菜都不吃,说是菜腥味儿重,要是做成馅儿还好……萝卜也是……大肉不吃炖的,红烧、烤的吃……”

    舒舒点头记下,这是有些挑食,可并不算严重。

    小孩子嗅觉敏感,大锅菜的白菜、萝卜确实菜腥味儿重。

    猪肉也是,要是不处理好肉皮,连着炖了,不用重口味调味,压根就压不住那肉腥味儿。

    “老十年后大婚,到时候三所皇子膳房也会补齐全,不像现下就做着宫人的饭菜,主子吃的,也就做个汤、蒸个饽饽什么的……这里外算下来,不会麻烦咱们多久……”

    九阿哥见舒舒当正经事,半点不乐意的神情都没有,不由带了感动,伸出手去,将她的小手拉了,轻声说道:“老十没了母妃,也没有同母兄弟,爷不想着护着他,谁会护着他?”

    舒舒眼睛眯了眯,九阿哥有时候不讨喜,可是他确实是个心肠柔软的人。

    这样挺好的,真要是个狼心狗肺的性子,那自己宁愿“相敬如宾”。

    “别说爷照顾半年,就是三年五载有什么?那是亲兄弟……我也是当姐姐的,下面一溜亲兄弟、表兄弟,虽说头一回当嫂子,可估摸都差不多……只是要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爷也要记得提点我……”

    舒舒笑吟吟说着。

    九阿哥听着,看着妻子笑颜如花模样,突然想起《大清律》来,开口道:“《大清律》你读了哪一卷?”

    舒舒眨眨眼:“总共就三十卷,自然都读到了……”

    “顺治三年的刻本?”

    九阿哥对书案上的《大清律》抬了抬下巴:“跟这个一样?!那你以后可别拿这个说事,省的露怯,叫人笑话!这法律不全,这五十多年,增删了好几次……”

    舒舒没有应声,想了想道:“后边修订的几个版本,我也淘换了其中两版,比照着看了……增删的地方,或是出自《八旗疏例》,或者与《八旗疏例》想悖之处……两本律书都看了,再参照《明律》,也就差不多……”

    九阿哥讪笑一声:“你连《明律》都看了?是先生叫看的?还是岳父叫看的?”

    这没有什么掩饰的,舒舒也乐意对九阿哥灌输些自己的观点:“是我自己要看的……初版《大清律》年代久远,世面并不好淘换全套,还是阿玛去找了一个刑部当差的世伯处,才淘换了全套……还有《明律》,市面上更不多见,还是加了价从古董铺子买到了一套全本……这两套书淘换的不容易,我就带了进来……”

    九阿哥听着话头不对,嗔怪道:“既是你有,早上爷说出去借书时,怎么不拦着?”

    “这不是想着《大清律》后头又校印了几次,要是能找到最近版本的,肯定也是最全的,爷看这样的版本最好……”

    舒舒豪不心虚的说着,其实也是她自己好奇最新的版本。

    不说别的,只在《大清律》每一版的条例增删中,就能看出皇帝对满汉臣民的态度调整。

    从入关之初的压制,到眼下的安抚拉拢。

    九阿哥不再说什么了。

    他无法自欺欺人,妻子不是持才傲物,是真的知识渊博。

    这感觉,略酸爽。

    爷们怎么能被女人压一头?

    夫纲还振不振了?

    他清咳一声,道:“昨晚学了法兰西文,今儿看看义大利文……”

    舒舒自是无异议,这大白天的,不学习做什么?

    总不能除了吃,就是睡。

    小夫妻两人头碰头的,一人端起老师的架子,一句一句教导着,一人也仔细听着,却是十分出色的能跟读。

    舒舒在学习上的聪慧没有掩饰,九阿哥不觉得颓败,反而斗志昂扬。

    或许董鄂氏只是在洋文上有天份?!

    明天去书房,爷将蒙文与梵文也捡起来……

    两人学了两刻钟的功夫,晚膳摆了上来,就在书房挨着的西次间。

    同平日里一桌子碟碟碗碗相比,今日的膳桌看着清爽极了。

    舒舒面前是一碗过水面,一个六拼碟里摆着各色菜码,豆芽、芹菜丝、萝卜丝、白菜丝、木耳丝、黄花菜。

    九阿哥面前是一碟软饼,一个四拼碟里两荤两素,除了舒舒吩咐过的鸡丝与猪肉丝,还有清炒豆芽与炒鸡蛋。

    九阿哥看了,不由皱眉:“膳房又有人作祟?怎么这么简朴?”

    舒舒笑着说道:“平日里炖鸡炖鸭上来,爷也不伸筷子,我就吩咐按照菜单做……天热,还是吃的清爽些好……”

    九阿哥虽在吃饭上不伤心,可眼睛落在舒舒跟前的面条上,口气有些酸:“那怎么还预备两样吃食?你还吃独食儿?”

    见他这小表情,舒舒只觉得眼熟,这不是跟小六一样,看来这位爷也是个“隔锅香”的!

    她也没有回怼,示意小棠去了备用碗筷过来,自己给九阿哥挑了两筷头:“爷平日里重养生,肠胃弱,怕是受不得冷硬,尝两口就好了……”

    柔声细语的,这口气,真的跟哄小六没什么区别。

    九阿哥却十分受用,接了碗筷过来,细嚼慢咽的,将小半碗面条都吃了。

    舒舒背着九阿哥翻了个白眼,这是丈夫?

    还是弟弟?儿子?

    提前有了老母亲的感觉!

    九阿哥却是明显的提起了食欲,吃完了过水面,又卷了两张蒸饼,才撂下筷子。

    舒舒没有浪费,除了半海碗面,就着剩下的蒸饼,将剩下的几盘菜也都吃了。

    一起吃了几顿饭,九阿哥这回倒是没有大惊小怪的。

    只是等到膳桌抬下去,屋子里再没旁人,九阿哥才凑到舒舒耳边,低声道:“往后别说是为了爷拟菜单子,就说是因为汗阿玛简朴的缘故,才叫人少了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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