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什么都不要了,真的!你让她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了!”

    曲晨嗓音沙哑地苦苦哀求着——武功再高又如何?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护好她!终究还是要靠别人的手来救她!

    利剑穿过那单薄的身躯之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崩塌了!

    死!

    曲晨空白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字!那一瞬间的绝望无助比之当初看到曲珣的生冢更甚千百倍!

    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活着!

    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也愿意!

    柳轻注视着眼前的大男孩:这小子生就霸王脾气,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只顾占着不肯让人的,但是,刚才他说“什么都不要了”,为了救这丫头,他竟宁可放手?

    虽然忍痛相让,但是柳轻的内心其实从不认为曲晨配得上江染霞,因为他知道这小子完全不能懂她。

    可此时此刻,面对着那双满是哀恳的泪眼,柳轻突然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萍水相逢,是他率先挺身而出救了她,荒郊野岭,又是他在獠牙之下夺回了她的性命,末路逃亡,还是他摧眉折腰将他们救出危难。

    细想来,每一次生死关头,自己要么裹足不前,要么自身难保,真正救回江染霞性命的从来都是曲晨!

    现在,这丫头的生与死系于自己的一念之间,而自己想的却是牺牲她的性命来满足自己卑劣的占有欲!

    柳轻沉默地望着曲晨:这小子为她竟可以舍弃所有的骄傲和自尊,爱得如此直接、纯粹、不顾一切,这样的爱,比之自己的瞻前顾后、出尔反尔不知强了多少倍!他凭什么不配拥有这个人儿?

    柳轻再度缓缓垂首看向怀中苍白的人儿——真正配不上她的是自己!

    这样伤痕累累苦难深重的人儿,需要的是一个更强大、稳定、坚如磐石的怀抱来执着呵护,所以,曲晨才该是她最好的归宿:他的爱从不犹豫,每一次都是毅然决然地护在她身前;他的爱从不动摇,无论受到怎样的挫败依旧满怀热切地去靠近她;他的爱从无保留,就算牺牲所有、拼尽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垂眸一晌,柳轻忽然伸手捏开江染霞的下颚,将那颗归血丹送入她口中,抱着她缓缓站起身——怀中无力的身躯明显比几个月前轻了许多,原本肉乎乎的脊背已嶙峋得有些硌手。

    他垂眸疼惜相望:爱又如何?若这爱只让她更生痛苦憔悴,何不放手?

    曲晨看见他的动作,又惊又喜,简直难以置信,忙也跟着站起来,有些不确定地低唤道:“听云……”

    柳轻面无表情地截断他的话道:“若要救她,需破男女大防。”

    “救她!”

    曲晨毫不犹豫地道:“我只求她好好活着。”

    柳轻点了点头道:“好,那你跟我来。”

    言罢,他抱稳怀中的人儿,向着漱雪斋飞身掠去,全然没有察觉锋利的剑刃已悄然割破了自己的手臂,鲜血沿着剑身缓缓流淌,与另一股殷红融合在一起……

    “听云哥哥!”

    谭菲绯向着空中的身影娇声唤道——沙球响的时候,她正拉着柳轻核对喜宴的名单,柳轻让她不要乱跑,自己前去查看,可她放心不下,便拽着母亲一起跟过来。

    她身子尚未恢复,无力纵跃,谭师娘也不会武功,因此,母女两个赶过来的时候已经隔了很久。

    “没事了,快回去。”

    柳轻身形不停,只丢下一句简短的话,便向漱雪斋飞掠而去。

    他身速虽快,但谭菲绯却已然看到他怀中心口插剑的人儿,震愕地呆望那远去的背影……

    漱雪斋。

    轻柔小心地把江染霞侧放在床上,柳轻拽过床上的被子仔细垫起剑柄和剑锋,将那小小的身躯固定在堆起的被中,转身准备去拿药箱,正见曲晨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

    “去拎两桶温水来。”他低声道。

    “哦!”

    曲晨难得地惟命是从,忙飞身去外面拎水。

    柳轻冲进自己的药间,翻箱倒柜,搜罗出两瓶生肌凝血膏,同纱布、药箱、针囊等捧回床边。

    曲晨已经打好两桶温水安静地等着。

    柳轻舀水在盆中洗干净手,扶过江染霞的手腕,覆上丝帕诊了脉,自药匣中取过一片老参,垫帕于手捏开她的下颚送入口中含着,再利落地将刀剪、药物在床边铺陈开,熟练地攒出几个大纱布团,把一整瓶生肌凝血膏分在两大块纱布团上,准备好一切,他转身看向曲晨道:“我要除去她身上的衣物以便拔剑包扎。”

    曲晨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道:“哦,那我回避……”

    他说着,正要向后退,却被柳轻一把抓住胳膊。

    “别走。”

    柳轻望着他,眸色深幽,沉声接着道:“一则,我需要帮手一起拔剑止血,二则,此举大坏男女伦常,你在这里亲眼见证,我只为救人,并无丝毫杂念。”

    曲晨眸色诚恳地道:“兄长胸怀磊落,我信得过。”

    “信不信得过是一回事,”柳轻眸色郑重地道,“她毕竟是你……属意之人,你若介意……”

    曲晨毫不犹豫地截道:“我只要她活着!”

    迎视着那双酸楚却坚定的眸,柳轻沉沉地点了点头道:“好,我尽力而为。”

    言罢,他俯身拿起剪子,仔细地剪开已被鲜血浸透的灰布袍。

    先是外袍,然后是夹衫,接着是中衣,最后是贴身的亵衣,全部的衣衫都被剪开之后,柳轻小心地揭走江染霞身上的布帛……

    就在娇躯跃入眼帘的一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抽了一口凉气!

    不是因为床上横陈的胴体有多么勾魂诱人,而是因为那具单薄柔弱的身躯上纵横满布着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

    曲晨的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每常毒打泄愤”,“毒打”二字写得过于简单,他一心在痛惜着那个禽兽一般的男人给她带来的屈辱和伤害,竟然忽略了还有一个毒妇!

    一个会用那种阴险的手段借刀杀人的恶毒女人,怎么可能会对那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手下留情?!

    柳轻沉默地望着江染霞身子上的累累伤痕。

    “我们家邻居有个小孩子亲娘死得早,继母待他不好,时常打他,抄到什么桌子凳子棍棒木板……”

    他早就该猜到:根本就没有什么邻居的小孩,那个被残暴相待的孩子就是她!

    难怪那一次自己坠谷受伤,她在伤愈之后非要日日坚持给自己身上涂祛痕霜,那并非是借故亲昵暧昧,而是怕自己的身上也像她一样留下这般终生无法抹平的疤痕!

    这丫头以己之痛,惜他之伤的一片苦心,自己今日才懂!

    柳轻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悲愧,打开针囊,抽出银针,迅速封住江染霞创口周围的穴道,减缓失血速度,然后拿起那两个蘸满生肌凝血膏的大纱布团,半跪在她身侧的榻上,抬眸沉声对曲晨道:“现在要尽快把剑□□,这一剑虽损心脉,但不在即死要害,拔剑要快,可以减少伤口的再次破坏,出手要稳,因为此处离凶险之地极近。”

    他顿了顿,叮嘱道:“你一定要沿着剑入的方向原位拔出,若有偏差移动,恐怕救命便成了催命。”

    “我?”

    曲晨有些艰难地道:“我拔?!”

    柳轻点头道:“对,我来按住伤口止血。”

    曲晨迟疑了一下,伸手抓住剑柄,柳轻转眸弯身注视着被堆里的人儿,调匀气息低声道:“我准备好了,你拔吧。”

    凝神半晌,曲晨却忽然放开握剑的手,求助地看向柳轻道:“不行,我手不稳。”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而且在微微颤抖,根本就无法稳定住剑身!

    柳轻直起身,看了一眼已被润湿的剑柄,将手中的纱布团递上前道:“那你来给她止血,我来拔。”

    曲晨接过纱布团,有些无措地道:“就……按在伤口上是吗?”

    柳轻起身腾出位置,让他按照自己刚才的样子半跪在榻上弯下身,指给他道:“身前和身后都有伤口,一会我拔剑,速度会很快,剑锋一离开伤口你就要马上用纱布堵上,用力按住,千万不可松手,她已经昏迷,不会感觉疼痛,你速度越快,压得越紧,她失血就越少,如果能够成功止血,还有五成希望……”

    “只有五成!?”

    曲晨诧然追问道。

    柳轻移目在榻上人儿苍白的脸庞,涩声道:“她伤在心脉要害,本就难救,况且生念已绝,五成……也是高估了。”

    曲晨抿了抿唇道:“无论如何还有一半机会,我们开始吧。”

    柳轻抽过一块纱布裹在剑柄上,沉声道:“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伤口上,你准备好了跟我说。”

    曲晨努力平定心绪,压制住内心的紧张,深呼吸了几次,自觉情绪平稳了许多,方才低声道:“我准备好了。”

    柳轻垂眸在剑柄,忽然小声问道:“无星,如果没有能够救回她,你会不会恨我?”

    会不会恨?

    曲晨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他抬眸望向柳轻,满是乞求地道:“你一定能救活她,是不是?”

    柳轻低低叹了口气,黯然道:“你该恨我!”

    言罢,他伸手抓住裹着纱布的剑柄。

    曲晨不敢多想,连忙转头专注在江染霞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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