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无星同意了!”

    江染霞欢快的笑叫声如同雨后晴阳。

    同意了?!

    柳轻打开房门,就见她站在门外笑靥如花,一只小手儿抓着曲晨的右腕

    看见他,江染霞如同一只捉到老鼠的猫儿般喜色飞扬地笑道:“公子,无星答应带着红雪莲先回岛了!”

    柳轻询问地看向不甘不愿地被她扯在身后的曲晨。

    他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明白地昭示了他的妥协。

    这一瞬间,柳轻完全辨不出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他本该高兴才对,但心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很沉很沉地向下坠去。

    他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道:“如此甚好。”

    江染霞点头笑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准备东西吧。”

    “现在?!”

    柳轻和曲晨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是啊!”

    江染霞一脸理所应当地道:“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她回身对曲晨解释道:“老鼠会刚败过一轮,没有可能马上就准备好下一次攻击,怎么说也要缓上两三天,有这两三天的功夫你抓抓紧都走了一半的路了,到时候,不等他们来犯,我和公子就能弃船登岸了。”

    柳轻只诧异了一下,便明白她是怕曲晨反悔——这鬼丫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竟让那头倔牛言听计从。

    “可是……现在都半夜了。”曲晨迟疑道。

    “夜深人静才好行事嘛,难道明天敲锣打鼓送你走啊?”

    江染霞笑道:“再说,你早些去也可以早些回来,咱们在苏州会合,我请你和公子吃我们太湖的白鱼。”

    她说着话,悄递了个眼神给柳轻。

    柳轻深知曲晨心思不差,只是如今为情所困方才迷于局中,若不当机立断,恐怕他冷静下来醒过神便真的前功尽弃了,遂颔首应和道:“你快去快回,弃船登岸之时我会在一路留下标记,你沿途追来便是,说不定未到苏州便能会合。”

    曲晨虽觉不妥,奈何这两人一搭一唱,终究也无话可驳。

    于是三人同去下舱,自总控密舱的隔层取出装着冰魄寒晶匣的机关盒,柳轻拨动机关,打开木盒,红雪莲在冰魄寒晶匣里艳丽如初。

    江染霞接过寒晶匣,先用油纸裹了几层,再拿包袱皮仔细扎成一个背囊,踮起脚来替曲晨斜背在身后,又帮他将胸前的结打好,满意地点点头道:“去吧。”

    密舱门外,下舱廊前有一方暗门已经开着,下面是滔滔江水,这里是船底的秘密入水口。

    曲晨一步一踌躇地被江染霞推着出了密舱,转过身来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人儿——她刚才系包裹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送夫出征的小媳妇模样。

    霞儿,等我回来,就做我真正的妻!

    “快点吧,再磨蹭天都亮了,我要困死了。”

    江染霞打着哈欠催道。

    “那你……”

    曲晨只觉喉头一哽。

    江染霞笑道:“你放心,我保证好好活着等你回来,我发誓!”

    她说着,举起手来做了个起誓的动作。

    曲晨叹了口气,抬眸望了一眼站在密舱门口的柳轻,方才万分艰难地转身举步向入水口走去。

    江染霞对着他的背影刚悄悄松了口气,就觉眼前一暗,下一刻,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深拥入怀。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马上停了下来,没有做其他反抗,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曲晨终于没能压抑住返身将这人儿拥入怀中的冲动,感受到她的挣扎,但他没有放手——霞儿,就让我任性这一次!

    他垂首贪婪地深汲着她的发香,想把这甜美如梦的气息存入自己的灵魂中——要分离多久才能再见?十天?二十天?还是一个月?每一天都太长太长了,你教我如何度过?

    良久,曲晨嗓音微微沙哑地道:“你答应我的,要好好活着等我,你要是敢骗我……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嗯!”

    怀里的人儿声音闷闷地道:“我答应的,我一定做到。”

    曲晨缓缓抬头望向几步之外站着的柳轻——答应我,替我保护好她。

    柳轻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过的永远有效:她若有事,我来偿命。

    “你再不放手我就要被闷死了!”

    江染霞终于忍不住出声抗议道。

    曲晨缓缓松开双臂,怀中温软的娇躯与他分开的时候,有一种血肉剥离的疼痛——是的,他的心在这一刻被她揪下来摘走了,他从此是一个无心的人,直到下一次相见。

    曲晨猛地转身闪到入水口,扑通一声扎入冰凉的江水中——再慢分毫,他恐怕自己一世也舍不得离开了。

    柳轻静静地站着,望着娇小的人儿没入那个健硕的怀抱,看到她的挣扎,背在身后握箫的手不由一紧——若她继续反抗,他一定不顾一切上前去阻止这样的越礼之举。

    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挣了一下,便顺从了那人的侵占。

    柳轻定定地注视着那个被强悍怀抱吞噬得几乎只剩一角裙裾的小小背影,握箫的手一点一点松开。

    “她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总有焐热的时候……”

    世上哪有石头做的人心呢?

    她终究是一个本性活泼的花季少女,又怎会真的心如槁木呢?

    况且,面对曲晨这般的烈烈赤诚,连旁观者都无法不动容,纵是一摊死灰残烬也要复燃的吧?

    水花四溅,痴情的人入水而去。

    无星,你既这般用情,便配得上拥有她,你放心,我会替你守好她,也守好我自己的心。

    水花高高溅起,江染霞轻呼一声,躲避不及,裙子已是湿了大片,她顿足道:“就不能轻一点吗?总这么毛毛躁躁的!”

    那娇声嗔怨也似脉脉情话。

    柳轻沉默地回身关了密舱舱门,提步向外而去,淡淡地道:“夜深了,快去睡吧。”

    “哦……”

    江染霞乖乖地跟在后面。

    少了一个人,多了许多沉默,二人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

    从前,他们也有过无声共处,但那些时光都让柳轻感觉舒适美好,而此刻的无言以对,却成了一种磨人的煎熬。

    幸好,路不算长,很快就到了卧舱廊前,柳轻站在自己的舱门口,听着江染霞的脚步停在身后,他本该回身去说一句什么,哪怕是“早些休息”这样无意义的过场话,但他终究没有转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推开舱门,走进房间,在身后关上门。

    严格来说这种冷待很是失礼,但现在,只剩他和她两个人相处一船,他忽然感到慌乱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眼神去看向她。

    他生怕一不小心就多说了一句过于关切的话语、一不小心就多做了一个过于亲密的动作,或者,一不小心就有些什么不该有的情绪从眼中流露出来——那个丫头的机灵有时候真的让人心慌!

    柳轻缓缓地走入房中,颓然一笑:不如就这样冷淡相对吧,或许反会令她倍加思念那个炽热如火般一直暖着她的人。

    夜,清冷寥落。

    人,辗转反侧。

    柳轻听见对面曲晨的舱门响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又响了一下,脚步声缓缓去了江染霞的卧舱。

    才这么短短的一刻,她便已经开始想念那人了吗?

    他翻过身,不让自己去看舱门,闭上眼,满目都是那一对缱绻双影:他们在草舍之畔的耳鬓厮磨的样子,他喂她吃药吃饭时悉心疼宠的样子,她讨好卖乖逗他消气时的样子,他们站在船头沐风比肩的样子……

    一个如暖阳轻风,一个似赤焰雷火,他们在一起永远不会寂寞:时而欢声笑语,时而电闪雷鸣,有温情蜜意,也有激烈交锋,所有的情绪都是如此热烈鲜明,如同九酝春露,浓郁醉人。

    这当是人世间最好的情爱吧?

    好到,可以与父亲和母亲的深情相提并论的那种美好。

    她如此明媚鲜活,也只有他可以陪着她笑、陪着她闹、陪着她无拘无束地自在飞扬,而自己,始终是个沉闷无趣的人,只会扼杀她活泼欢快的天性。

    怎么又扯上自己了?

    柳轻阖着眸蹙眉:与他何干?他不过是寂寞清冷得久了,才会艳羡这般温暖甜蜜的深情罢了,但若让他同曲晨一般天天黏着一个人,逗她说话与她笑闹,他做不到……

    情不知所起,苦寤难寐。

    直至窗透薄熹柳轻方才倦然入睡。

    浅睡薄眠的时间不久,天光大亮,他自疲惫中醒来,只觉神思更怠,偏又过了作息的时辰,再难入睡,只得起身梳洗,命仆役端了早点来在房中自用。

    对面的舱房静悄悄的,昨日一场鏖战,又忙到凌晨才歇下,她怕是真的累坏了吧。

    云白天青,一夜的悄然修缮,破碎的船栏、甲板、外舷等表面各处都修补得焕然一新,船头船尾的护盾皆以木板为衬拼贴起来,破损处用木块仿制雕刻再以漆涂饰,远远看去倒无破绽。

    柳轻巡看一晌,甚为满意,见有仆役端着点心向卧舱而去,知是江染霞已起身,有意相避,便向下舱而去。

    这一日,柳轻闷在密舱中演算调试各路机括,连午饭也是由仆役端进来草草吃了。

    其实,联动机括受损,不停船根本无法动手修复,其他的□□、火器、钢翼、护甲、蛛网等备战前都已多次调校,只需稍作检视便可,他不过找个藉口避开与那人儿相处的尴尬罢了。

    柳轻背靠着隔墙缓缓坐到地板上,怔然望着对面各自运转的机括齿轮——所有的假设他都想过一遍了,除了弃船,已别无退路。

    但这船是曲珣数载心血,也代表了锦曦岛的声望,况且,船上那么多忠心耿耿的船工仆役他又怎能弃他们于危境而不顾?

    更何况,弃舟登岸,他又何尝有把握能在局面更复杂的陆上护她周全?

    眉头深锁,搜索枯肠,苦思无解。

    密舱的门被叩响的时候,柳轻骤然醒来——不知何时他竟在缭乱的思绪中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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