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新摩托,虞万支是格外爱惜的,斥巨资添了把新锁,甚至有疑神疑鬼的毛病,干一会活都得看看还在不在院子里。
不过新东西嘛,几天过去就好,倒是旺财看出他的在意,每天甩着秃尾巴绕车转。
刚开始,虞万支还以为它打算行不雅之举,观察一会才发现是在巡逻,很是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反省,特地给买的棒骨头加餐。
骨头水煮过,上面带着点没剔干净的肉,别说是狗,人看着都馋了。
虞万支也是下狠心,指望着它勤劳干活,跟哄孩子似的说:“吃完我给你洗一洗行吗?”
旺财能知道什么,哼哧哼哧地咬着,露出两分野性来,不过没有抗拒靠近。
虞万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从兽医站拿回来的药水滴在它身上。
这一下远远超出平常的安全距离,叫人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是吃得开心还是认可,旺财没有反抗,甚至被温水冲过后,还能老老实实地等擦干。
太阳正好,虞万支铺了层油布在地上说:“在这晒一晒。”
旺财乖巧地往那一趴,懒洋洋地看着天。
这是第一次,它的身上有安稳后的闲适之感。
虞万支忽然想到刚结婚时的自己,好笑说:“以后你也有家了。”
旺财仰起头看他,汪汪两声,看着并不可爱。
但虞万支觉得不错,在它脑袋上摸两把说:“咱家还有几个人,下回让你认认。”
那一瞬间,他觉得旺财是能听懂的。
他脱掉半湿的工服拧干,甩甩挂在绳上,穿上短袖,骑着摩托车去接儿子。
下午五点,托儿所前的家长并不多,因为很多人都是冲着能管整天才选小红花的。
因此等待的孩子中,跑来跳去的虞得得最显眼。
他的某个开关被按下,重复地喊着爸爸,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说些什么。
虞万支从老师手里牵过他问道:“今天有好消息吗?”
虞得得举着手说:“有花花。”
是他表现优秀的证明。
虞万支看他手背上是贴着两朵小红花,竖起大拇指说:“宝宝真棒。”
虞得得不愧于名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眉飞色舞。
他一长串话往外蹦,叫人压根听不清。
虞万支理解半天都失败,想想说:“那我们继续努力,好吗?”
这话对虞得得来说太高深,但还是好好好地应着。
他点头的时候两颊的肉一颤一颤,任谁看都忍不住想捏一把。
外人还有顾忌,做父母的压根无所谓,抱在怀里又亲又揉的。
虞得得也喜欢,嘻嘻地笑着,就是分出心神吃香蕉。
不知道他在托儿所都做什么,明明午睡醒才吃过小点心,放学后还是饿得不行。
闻欣只当他在长身体,说:“跟爸爸出去跑跑,再回来吃晚饭。”
虞万支的工作时间可控很多,毕竟加工坊现在已经有三个工人,不像服装店,陈曼曼下班后闻欣只能一个人顶着。
不过儿子去托儿所后,她白天也能休息,到处串门唠嗑,别提多容光焕发。
就是晚上忙,尤其天气热起来后,逛街的人更多。
但开门做生意,人多总比人少好。
闻欣情愿辛苦一点,也不想连房租钱都收不回来。
她脚不沾地,虞万支自然是专心致志哄儿子玩。
虞得得吃过晚饭,在公园里头喂蚊子,被只青蛙吓得嚎啕大哭。
虞万支是正好遇见熟人唠几句,被他吓一跳,赶快看过去,心想城里长大的真是大惊小怪。
他这么大的时候,只会觉得晚上能吃饱,心里别提多美滋滋。
按说他不是多爱追忆往昔的人,只是为人父后,偶尔或有点倾诉欲。
正好眼前有认识的人,他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
熟人附和着,俩大老爷们绕湖说话,听取蛙声一片。
叫得虞得得不肯下地自己走,赖在爸爸怀里昏昏欲睡。
小孩子火气旺,背后有薄薄的汗,虞万支想着这样不行,赶快带他回服装店,想着还是给洗个澡。
闻欣正忙,也顾不上,就是能听到洗手间里玩水的声音,心想够精神的。
虞得得坐在澡盆里就兴奋,泼得遍地是水,连爸爸也没放过。
虞万支把他拎出来用毛巾包好,拍着他屁股说:“小坏蛋。”
虞得得踢踢腿说:“爸爸坏。”
知道什么不是好话。
虞万支给他穿衣服,嘟嘟囔囔说:“我坏就给你丢沟里。”
店里不大,他声音再大也很清晰,等着买单的客人说:“你男人真不错,我们家那个干啥啥不行。”
闻欣从前也觉得男人什么家务都做不好,但现在已经知道是不想做。
然而陌生人的家务事,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说不准还会搞砸生意,她只道:“还凑合。”
过分炫耀,有时候招致厄运。
他们这代人,含蓄内敛和自我贬低都成习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露出点得意来。
回家后,虞万支到阳台洗衣服,搓着领口处的污渍。
闻欣背着孩子吃冰棍,半靠着墙说:“虞万支,我下辈子还想嫁给你。”
下辈子?虞万支回过头说:“我只想这辈子对你好一点。”
来生太虚无飘渺,他或者没有这个福气,不如只看眼前。
闻欣偶尔求神拜佛的,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想想说:“那我也要对你更好。”
只是仍旧忍不住设想说:“希望咱们下辈子是青梅竹马。”
这又是什么期望,虞万支奇怪道:“为什么?”
闻欣的童年,并非在关爱中长大,贪心觉得要是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就好。
她道:“想每天跟你在一起。”
虞万支何尝不想,他也只是俗人而已,说:“那我得早点赚钱。”
生活的贫瘠,让人连一点风花雪月的念头都没有。
闻欣文化水平有限,没办法准确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撒娇说:“早点陪我躺着才是正经事。”
虞万支已经把衣服泡水上,不洗明天就该发霉,他有些无奈道:“等我两分钟。”
闻欣乖巧地应着,眼神都不动一下地看着他。
虞万支觉得自己像毛头小子,连耳根都红起来,动作粗暴得快把衣服搓破。
一不小心手抖,半包洗衣粉全掉盆里。
这下真是乱七八糟,他收拾着说:“等我一会。”
闻欣想着别浪费,忽然说:“要不我把沙发布拆了?”
家里样样东西都盖着布,要洗的话不是小工程,上一回还是过年前。
虞万支也是勤俭持家,点头说:“都拆了。”
大半夜的旖旎变成劳动氛围,洗衣机的声音就没停过。
虞万支哪怕一盆水一盆水往里倒,仍旧是到半夜,才把每一样都晾上。
闻欣困得直打哈欠,还是坚定不移地跟他一起,两个人又洗过澡,沾枕头就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道:“好想吃油条。”
虞万支听见了,自然要满足,合上眼没多久就睁开。
天色大亮,他蹑手蹑脚地出家门,在楼下碰见隔壁钱哥。
钱哥自打上回进医院,也是下定决心要减肥,已经瘦了二十斤,虽说变化不大,起码看着精神很多。
他才从菜市场回来,两只手都是东西,一点都不嫌沉,说:“你这好几天不见人,明天晚上打球来吗?”
虞万支也说不准有没有时间,略有些犹豫。
但钱哥已经说:“让你嫂子看着牛牛和得得玩,没事的。”
自打虞得得上托儿所,跟邻居家的小伙伴也没什么碰面的机会,偶尔也会念叨着。
虞万支也就不再想,说:“成,球场见。”
对这件事,闻欣是很支持的,说:“得得跟我在店里也行。”
要这样,虞万支才不会答应,只说:“我带得得也玩玩球。”
男孩子嘛,早晚会喜欢的。
闻欣知道有钱嫂帮忙带着,也放下心来,只是琢磨着回头给人家送点不太贵重的小礼物。
毕竟人情往来,上纲上线的没意思。
虞万支是不操心这些的,翌日带着儿子高高兴兴地去赴约。
他跟钱哥打一对一,实在有些占便宜,毕竟两个人的体格差摆在那。
好在钱哥脾气好,他就是想动动,喘着粗气,拎起衣服下摆擦脸说:“不行不行,我跑不了了。”
虞万支额头一层薄汗,对比实在明显,钱嫂打趣说:“刚刚还大放厥词要让人家三球。”
钱哥嘿嘿笑,看着研究蚂蚁的儿子说:“牛牛,爸爸指望你了。”
牛牛听见叫自己,茫然地抬起头看一眼,很快低下头接着玩。
他也说话了,就是嘀嘀咕咕地,只有同龄朋友之间能听懂。
虞得得煞有其事地指挥着什么,小爪子动来动去。
看得出来,大两个月足以让他在这段友谊里占主导地位。
毕竟都是才满两周岁的孩子,这么几天是他们人生的几乎十分之一。
钱嫂不得不感慨道:“感觉得得去托儿所后更机灵。”
他们夫妻是专门带孩子,本来打算等四岁再送去,现在这么一琢磨,另外的念头跳出来,忍不住多打听。
虞万支知无不言,等双方分开后跟儿子说:“你可能要有新同学了。”
虞得得只讲自己的话,捏着捡到的树叶说:“亮亮。”
是漂亮的意思。
虞万支看着这干枯的叶子,就想到旺财的秃尾巴,一言难尽道:“你的审美还不如我。”
虞得得有自己的坚持,强调说:“亮亮。”
虞万支也不会跟个毛孩子争,敷衍说:“嗯嗯,亮亮。”
虞得得却很满意,到店里跟宝贝似的把她送给妈妈。
闻欣也不好伤害他的一片真心,收起来说:“谢谢宝贝。”
她这样种爱好看的人事物,实在是为儿子付出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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