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新年,  过得和以往好像没什么区别,只有一样能称之为变革,那就是闻欣第一次看上春节联欢晚会。

    从白天,  她就絮絮叨叨念着,从做早饭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要几点做晚饭才不耽误。

    虞万支看她喃喃自语,  搭话道:“没事,我做就行。”

    闻欣哼一声,  压根不理,  任谁看都是发脾气的样子。

    虞万支理亏,只能哄道:“今天也是除夕,  都一样的。”

    哪能一样,  闻欣瞪他说:“你是年二九生日,  不是除夕,  完全不是一回事。”

    要不是今年没有大年三十,她还发现不了这件事。

    虞万支真觉得没什么差别,  低声下气道:“我的错,以后不敢了,  你看,  对门过年都不打孩子,咱能不能揭过去?或者你打我一顿也行。”

    话音刚落,对门张姐家的孩子就嚎啕起来,  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虞万支脸上。

    他颇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说:“这,  这,  这大过年的。”

    闻欣被逗笑,忍俊不禁道:“手伸出来。”

    虞万支老老实实摊开手掌心,结结实实地挨一下,  粗糙的掌心没什么感觉。

    闻欣正在调炸鸡腿的面糊,所以用的是筷子尾巴。

    她只觉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不过再踩一脚才说:“好点了。”

    虞万支一句话都不敢说,大高个的人瑟缩着,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怜。

    也就是大过年的,闻欣翻个骄傲的白眼说:“下不为例。”

    虞万支长舒口气,别提多殷勤,眼看鸡腿挂上糊说:“我来炸吧。”

    闻欣想这一步不算难,腾出煤气灶前的位置,半靠在门框上说:“不用一直翻,炸个七成熟就行。”

    她说得好像看一眼,大家就能知道鸡腿肉熟得怎么样似的,虞万支是没有这个本事,谨慎道:“什么才叫七成熟?”

    闻欣也是第一回做这道菜,沉吟片刻说:“你凭感觉吧。”

    反正她听人家教的时候,也压根搞不明白。

    感觉啊,听上去更难了。

    虞万支一脸为难道:“咱们干脆炸熟怎么样?”

    闻欣心想那跟菜方子就不一样了,但想想以他们的水平到此为止也好。

    她道:“嗯,熟一点吧。”

    算得上是朝令夕改,虞万支反正都执行,盯着翻滚的油锅,心想真是好多油啊。

    哪怕是搁十年前,大家想都不敢想,吃顿饭连素菜都只舍得点一个,他道:“我们下次熬点猪油吧。”

    东浦多数时候热,加上他们做饭的次数少,一般都是去买称斤的花生油,存不住的东西不敢往家里放。

    可现在有冰箱,当然得物尽其用,甚至有点超负荷的意思在,那真是一拉开门,吃的喝的都快险些掉出来。

    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不多买点好像差点意思。

    闻欣应下来后开冰箱道:“你中午喝可乐吗?”

    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正在缓慢的升起,厨房里虽然看不出,但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反射进来的一点光还是让虞万支感受到温暖,他道:“行啊。”

    闻欣摸着冰凉的玻璃瓶,不由自主地搓着手,心想这要是在老家的话雪早就下到膝盖了。

    她的思绪飘远,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像是一时之间在脑袋里塞进太多东西,那些平常放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仍旧在欢聚时刻带来一点阴霾。

    虞万支察觉到她安静下来,偏过头说:“怎么了?”

    闻欣耸耸肩说:“没事,就是瞎琢磨。”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能笑着说自己六七岁时因为馋糖,连着哭三天的事情,甚至因为是三姐妹一张炕,她是睡到一半特意起来哭的。

    真是好不可怜,虞万支抱着她哄两句,闻见焦味才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抢救。

    闻欣啧啧两声,只觉得惨不忍睹,说:“得,熟过头了。”

    饿的时候,碳都想啃两块,更何况这是实打实的肉。

    反正虞万支对这些是从来不挑剔的,理所当然道:“没事,我吃。”

    闻欣嘻嘻笑,撒娇道:“那辛苦你了。”

    她馋,吃下去心情会不好。

    虞万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是自作自受,端着略有些烫手的大碗说:“还做别的吗?”

    闻欣摇摇头,拿出蛋糕说:“有菜有汤,齐活了。”

    炖一早上的鸡汤,上面飘着淡淡的油花,有的人可能会嫌腻,可他们这代人本来就是缺油水,恨不得越多越好,因此一碗下肚只觉得美味。

    闻欣轻轻吹着,勺子和碗壁碰撞的响动,在电视剧面前都显得不起眼。

    夫妻俩为方便,是直接把餐桌放在电视前,连话都顾不上说,看得聚精会神。

    虞万支还好点,吃完蛋糕自发地洗碗擦桌子,闻欣是干脆往后边的沙发上一趟,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直打嗝。

    这动作,不知道的以为里面有个娃娃。

    从厨房的推拉窗,是正好能看见这一幕的。

    虞万支手上一顿,琢磨着还剩下的那几个计生用品,心想还是快点用完——虽然那是免费的,坊间也没有过期的说法,但要真放上个一两年,好像也不是那么妥当,因此他们是决定用完再来要孩子。

    自然,不是为这个,他夜里也很缠人。

    十二点的烟火绽放,小区里比平常安静,住户们多数都回老家过年,爆竹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闻欣已经习惯,知道半小时后都不会停,也知道眼前人不会。

    她咬紧牙,又忍不住伸出手去邀请,有时候自己也陷入这种矛盾中。

    结婚第五年,虞万支已经熟悉她的一切,连如何精准挑起能叫人欲罢不能,都掌握其中。

    因此大年初一,夫妻俩双双睡到中午。

    这个觉分为两段,早上鞭炮响的时候闻欣对着空气哼哼唧唧过两声,打个滚用枕头捂住耳朵又睡过去。

    虞万支则是去过一趟洗手间,带着一点点被子外的温度又钻回去。

    回笼觉一口气到十二点,叫他看着手表都觉得惊讶,心想自己这辈子估摸着都没几回。

    他摩挲着表盘,目光里有许多看不懂的东西,闻欣凑过去说:“看什么呢?”

    虞万支揽着她的腰说:“看你。”

    闻欣不觉得甜蜜,拍着他不安分的手说:“我饿了,要吃饭。”

    虞万支起床到厨房下饺子,一边喊道:“鸭子还吃不吃?”

    闻欣一嘴的牙膏泡沫,隔着推拉窗点点头。

    厨房基本的活虞万支都会干,但还是那句话,手艺上差一点,真要练也没时间,两口子有闲工夫也都是在外面对付着,一年到头自己开火的日子是少数。

    况且对他来说,下馆子是福气,那真是打小哪家孩子不惦记着上饭店。

    不过等有孩子,也不能真这么过,虞万支心里头有事,吃饭的时候问道:“家里有多少钱?”

    年前才算过一遍,按他的记性不该忘记的才对。

    闻欣多少有些奇怪,但还是说:“一千二多几块钱。”

    虞万支从轴承厂出来以后,接的活就更多了,每个月最少也能挣一千,加上闻欣的工资,勉强算是月入两千,可银行还有两笔贷款,整套房连装修带家具家电就花八千,这个节骨眼还能有存款,都是很了不起的事。

    说真的,这钱要是放刚结婚那会,虞万支觉得是笔巨款,可现在看来多少有些不值一提。

    他不由得道:“我好猖狂,居然觉得少。”

    猖狂两个字,跟他是半点都不沾边的,闻欣掰着手指头说:“咱们现在有两套房,每个月能挣小两千,钱虽然没多少,可有家底啊。”

    况且一千也不少,够他们吃三个月的,也就是他们伙食费高,俭省点的一家三口够吃半年。

    按她这么说,虞万支又觉得自己像个富翁,毕竟结婚前他可没想过,还以为人生之多艰,未来连盏灯都没有。

    他道:“就是看不见,老觉得自己没有。”

    两万多买套房子就心疼交钱的时候,这要真金白银搁眼前估计走路都要撞电线杆。

    闻欣眼睛在屋里这么一转,好像能看到每一样的标价,竖着手指说:“没事,三个月后又是家财万贯。”

    三个月说长不短的,也能攒下来不少钱。

    大概是老天爷也惦记着这对夫妻,从正月初四开始,虞万支的加工坊就忙个不停。

    闻欣每天跟着他的摩托车出门,寻思自己回去也没意思,索性把服装店也开着,心想能混两个客人也好。

    本来她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因为晚上一过八点,小姑娘们基本都回家,但今年市政狠抓治安,连小偷小摸都是从严从重,路上十分钟过一辆巡逻自行车,公审宣判大会后在体育馆木仓决过几名重案人员,社会风气为之一肃。

    就这么着,街上成群结队的女生们多起来,毕竟大家白天都要上班,尤其是工厂干活的,通宵都不在话下,能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也就这么点,加上天气渐热,越晚越舒服。

    她们逛来逛去,倒让闻欣做成几笔生意,每天关门的时候都心花怒放,就是脸上三分困意。

    虞万支心有不忍,说:“要不家属院先不租出去,困的话就去睡。”

    闻欣还琢磨着每个月三十五块钱的房租呢,连连摇头说:“我挺精神的。”

    说着话眼皮耷拉,虞万支只好道:“那回家吧。”

    到家里,闻欣匆匆洗个澡就躺进被窝里,呼吸很快匀称起来。

    可见是累坏了,虞万支把她额前的碎发拂开,这才蹑手蹑脚地去洗澡,心想明天还是晚点去干活,不差这一半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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