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轿子,沈芝草就阖上眼睛补眠,轿子晃悠的节奏像是摇篮,让她觉得极舒坦。她将脑袋松松地倚在轿壁上,但心里一直提着一股气,始终没有睡的太沉。

    沈芝草迷迷糊糊了一阵子,不知怎的,家里那株病恹恹的素冠莲瓣却恍然间入了梦……

    梦是个清明梦,梦里边儿家里那株娇惯异常的兰花一改往日病容,一下子绽了三个花骨朵。那股子幽香一直追到人心坎儿里去。她刚想凑近些去嗅,可那株兰花却忽而远去,她顺着花香跑去追,却追到一处僻静胡同里的院落。正累的气喘,就见到一个男子抱着一盆兰花正从小门儿进去。

    沈芝草远远瞧着,觉得那人的身形像是卢隌,她喊了一声,那男子刚要转身,她却醒了。

    梦里的人是卢隌吗?沈芝草努力回想。可那个梦本就没答案,思绪走进了死胡同,却还波澜跌宕地四处乱撞,惹得她心里头觉得莫名其妙空了一半儿。

    微风将轿帘儿掀开个缝儿,一道暗香寻见缝隙就钻进轿子里来,偏巧和梦里的气息一样!

    这是素冠莲瓣的花香,断不会错!可那香气若有若无,再细嗅,就闻不见了。难不成就是自己梦里头的不成?

    她撩开轿壁小窗上的帘子往外看。

    沈芝草一眼便认出来了现下正走着的这条道儿,是挑灯胡同,她上一世来过的。

    挑灯胡同不长,拢共只有三户人家和一幢空屋,路过那间空屋的时候,沈芝草呼吸一滞。

    上一世,沈家散后,沈芝草流落街头,险些住进过这里来。

    那时候,她全身上下值钱的物件儿只有头上的一支素花簪,簪子一头儿嵌着一小块儿切么料的和田玉,送去当铺死当,能换来二两钱。

    她刚拿着钱从当铺出来,可巧有个牙侩来找她,问她赁不赁屋,她脑中一热,就那么傻乎乎地跟着人家走。

    那牙侩一路带着她来到挑灯胡同,打开了最里头的一扇小门儿,沈芝草这才发现,这间空屋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这那里像是牙侩口中弃置已久的空屋,分明是有人在精心打理!

    小院儿里有曲径有池塘,还养了只鹤,还种了不少兰花,处处都修的和自己心意。

    牙侩一眼看出沈芝草眼中的喜欢,当即就说,想让她定下来。

    沈芝草心里忐忑,捏着只有二两银子的钱袋,她哪里敢这么开口。

    那牙侩察言观色的水平实属一流,立马看出来她是囊中羞涩,便和她说屋主不差钱,只是觉得这个宅子平白空着可惜了,想找个人住着帮忙打理。至于租金,五两银子就能租上一个季度。

    听到这个价钱的时候,沈芝草惊的连嘴巴都合不上。

    她的手头现下有二两银钱,付一个月的租子足够了,若是自己肯拉下脸来求一求,或许晚上就不至于露宿街头,剩下的钱,她再想办法慢慢筹。

    现在不是脸皮薄的时候,沈芝草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却突然想起来原先在沈家做活的一个婆子说,她们乡下带院儿的土坯房,租上一个季也要三四两。眼前这么精致的一个小院子,一个季度怎么可能才要五两银子!

    这不对劲!

    沈芝草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便愈发觉得蹊跷。

    怎么会那么巧,在自己被赶出来之后没几天就有牙侩主动来找她,开低价让她赁屋,更巧的是,这庭院设计的都正和她的心意。

    她狐疑的眼神看的牙侩直心虚。

    “我能否现看看这屋子再做决定?”她问。

    牙侩见她没拒绝,脸上堆起了笑,“当然、当然……”说着就要引她进屋。

    沈芝草摆手拒绝了,说自己随便转转就好。

    此刻她心里还算镇定,一边在甬道上慢慢走,脑中一边想一会儿要用什么理由拒绝,直到她看见太湖石下栽种的那株兰花。

    刀裁一般散着冷绿色的叶子,即便没有花,沈芝草也一眼能认出来,是长在沈园里的那株素冠莲瓣!

    素冠莲瓣是当初沈老爷为了她花了好大价钱费了好多功夫才从滇南寻到的兰花,价值连城,当真能称得上是世间少有。

    之前住在畹城时,她曾将这株兰花分株赠给过幼时一玩伴。后来她搬到京城,这么多年都没听过除此之外还有别家也养着这种兰花,就算是宰相家也没有,她怎么可能会错认,这、这分明就是沈园里的那一株!

    莫非这整个院子,也是陆刊下的套吗?

    现在沈家所有家产全都已经被陆刊掌控,她好不容易才从沈园逃出来,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是陆刊非真要引自己来,置自己于死地吗?

    沈芝草发觉自己脊背上生出涔涔一层冷汗,手脚也一瞬间就凉透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不住心悸。

    轿子已经出了胡同,拐上一条大道,沈芝草能听见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没多一会儿,轿夫便说初府到了。

    沈芝草稳了稳心神下轿,将帖子递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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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家宅第很大,修缮的很庄严气派。初家老爷官拜兵部尚书,在京颇有一番地位。初家办宴会,前来拜访的宾客众多。

    春日天气晴好,宴会就定在在园子里办。

    来之前颜品宜和沈芝草约好了,说就在戏台东侧的海棠树下会面。

    这是沈芝草第一次来初府。从前院儿到园子里颇有一段路程,再加上有曲折回廊,来来回回穿梭,走到海棠树下花了不短的时间。

    戏台东侧海棠树下站着有三五个前来赴宴的女眷,一时间,沈芝草竟未认出来其中的哪一个人才是颜品宜。

    倒是颜品宜先认出的她,远远地见着了就向她招手。

    “芝草,你今儿个打扮的可真漂亮,我老远一眼就瞧见你了!”

    沈芝草却讶异于颜品宜今日的打扮。

    颜品宜穿了一身墨绿色上裳,下面是同色的百褶如意裙,针脚细密的绣着竹叶。中规中矩,甚至是有点陈腐。再细看,妆面首饰似乎也平平无奇。

    “品宜,你这次怎么没……”

    她刚想问问颜品宜,却见颜品宜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颜品宜把沈芝草拉到一旁一个远离人群的稍微僻静之处,才开口:“你瞧,我今日这一身打扮,放到她们里边儿,可融得进去?”

    沈芝草顺着颜品宜的手,看向那边聚着的一众女眷。那些人多是官太太,穿衣打扮都是最规矩的。她比照了比照颜品宜身上的,觉得似乎差不多。

    “我就是照着她们那样打扮的,”颜品宜拉了一下沈芝草的手,“今日我来可不是为了做生意。我和陆刊已经定亲,这次来初府的宴会,身份上便算是陆探花的未婚妻了。”

    “你、你说什么?”沈芝草心下一惊,说出的话也有些不利索,“你和陆刊定亲了?!”

    颜品宜点点头。

    “这么快的吗……”

    她本想着等着今日宴会相见好好再劝劝颜品宜,可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么快。

    “你也知道,我爹的身子不大好,他想早点见着我有归宿。”颜品宜说着低下头去,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再抬起头,已是笑颜,“再快能比你和卢隌快?你还说我呢。”

    但沈芝草笑不出来。

    她看着颜品宜,张了张口,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恨自己没早做些什么,这一世怎么又让好友到了如此境地。

    颜品宜见沈芝草愣科科的,便伸手去拉她的手,柔声唤道,“芝草?”

    沈芝草轻轻地“哎”了一声,颜品宜看见,她的眉头还是皱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去安慰沈芝草,可是院中的人群忽然间都走动了起来——就要开宴了。

    没办法,也只能拉着沈芝草去寻座位。她们正走着,忽然被一个女声叫住,

    “颜姑娘——”

    说话的是初家的小姐初成蕊。

    “我给你在我那桌儿留了座位,你一会儿就座我那桌罢。”

    颜品宜常来给初成蕊画妆面,在初小姐面前算是混了个脸熟,再加上她会说话,初小姐很愿意和她聊天。

    “多谢初小姐。”颜品宜福了福身。

    “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沈姑娘了?”初成蕊看见了沈芝草。

    “初小姐。”

    初成蕊朝她绽出了一个淡淡的笑,然后说,“既是颜姑娘的朋友便也过来一块坐吧,你第一次来,你俩坐进些也好说话。”

    初家只有初成蕊一个女儿,可虽是千娇万宠着长大,却也没忘了规矩。刚才和初小姐说话,沈芝草觉得初成蕊的性子很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宾客们渐渐入了坐,戏台子上也响起了折子戏。

    沈芝草这才有机会看同席的诸位小姐。

    初府的宴会,她们和初小姐坐一桌,自然是主位。从穿着打扮和气度上不难看出来,坐在这一桌上的,除去她和颜品宜外,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其间,她们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儿——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个什么胭脂铺的女掌柜么,初小姐怎么什么人都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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