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险险闭口,迎头扎入温泉水内,迅速冒出水面,唇线绷紧,不悦地看着同样淋了一脑袋水的沈辞。
“哈哈哈哈哈!……”
沈辞大笑,下水后发带滑落,披头散发的模样愈发像个无赖,作势扬手在池面一划,漾了宋璟一脸水,宋璟闭眼,抹掉脸上的水,眉头皱得更厉害。
“啧,你别成日绷着张脸好吧,反正今日无人,好好泡呗。”
宋璟转身朝浴池边移动,沈辞以为他要离开,却见宋璟背靠池壁,接受现状找了舒服的坐姿。
沈辞稍稍放心,身上中衣湿透,黏在皮肤上不甚舒服,动手解系带,刚撩开一侧肩膀,宋璟忽然开口:“你做什么?”
沈辞手上的动作没停,“泡澡当然要脱衣服啊,你不脱吗?”
宋璟不答,远远离着沈辞,担心他再做什么出格的动静,双眼戒防地看着他。下水后的宋璟五官棱角愈显浓烈,浓密的眼睫上挂着雾珠,浸着池面的雾泽看人,好似话本里黑夜蛰伏噬人的水妖,迷人而危险,仿佛下一刻便会迅猛突袭擒捕猎物。
沈辞撇撇嘴,照宋璟这一副凛然正气不可侵犯的架势,自己也没好意思遛鸟耍流氓,只除去上衣留着裤子。
安生不到一刻钟,沈辞觉得无聊,将下半边脸埋在水里,脑袋悄悄朝宋璟的位置游去,细微的动静被宋璟察觉,挂着露珠的眼睫随之扇动,沈辞面带狡黠,探着宋璟的反应。
宋璟漆黑的眸眼藏匿于深处,按捺不出,沈辞观他并没有避开或制止之意,顺杆上爬继续匀速移动,待到两人相隔一米远时,宋璟眼睫又扇动了一下,沈辞立即停住,上道地保持安全距离与他一齐靠在池壁。
沈辞抓起澡巾,“师兄,想不想搓背,互帮互助一下?”
宋璟脱口拒绝:“不想。”
沈辞不过随口一问,没指望他会答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抓着澡巾先挫起手臂,嘴里仍不闲着,“师兄,你还讨厌我吗?”
“你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那你没有正面回应过我嘛。”
宋璟给予正面回应:“讨厌,但我忍着。”
“呃……”这回答坦荡得令人无言以对。
他与宋璟虽说言和,但隔阂未消,主角亲密值仍是负数,这厮又是座生人勿近的冰山,想化解宋璟对他的成见,任重道远呐,沈辞默默叹气,背过身,撩开粘附在后背的湿发,将澡巾搭在背上来回搓。
忽地,宋璟眸色偏移,目光落在沈辞的左后肩,那一片白皙光洁的肤表,扎眼地多出了几点暗红色的痕迹,那是……他为沈辞吸蛇毒所致。
宋璟遽然眼皮一跳,立即去打量沈辞一角侧颜,沈辞浑然未察。
中蛇毒是虚假幻象,留下的痕迹却清晰可见……痕迹在背部,只要他不提醒便不会有人知道,这么一想,莫名悬起的心绪稍稍放下,不知怎地,许是觉得碍眼,余光频频移向那片未消的红痕。
沈辞的脊背肌理匀称,骨架偏瘦,发育不良似的比他小了一号,烛光下的肌肤细腻莹润如白玉投水,这才与羽国小王爷养尊处优的身份相称,只是在澡巾用劲摩擦下,一片白与红逐渐混淆交错……
沈辞搓完背转身,注意到宋璟的目光落他肩膀处,歪头道:“嗯?你在看我的玉牌吗?”
沈辞一指勾起挂在脖子上的一条金色颈链,链子上坠着一枚长方形的玉牌,进来当天他就发现了这块玉。
“喔……嗯。”恍神的思绪归拢,宋璟快速眨眼,忽觉得焦躁,移开的视线一时不知落往何处,扫向沈辞手里,那玉是墨青色的,两面刻着繁琐的佛偈秘纹,外锁金边,黑与金两色结合,带着一种莫名的神秘而高贵的契合感。
宋璟凝眸,“这玉牌不常见。”
“我从小就戴着,应当是长生锁之类做趋吉避凶之用的吧。”王府多富贵,沈世子自幼失恃,许是羽国皇室觉得沈辞命格薄,弄了块玉来压一压。
沈辞把玩着手里的玉,眼睛不经意扫到水下,忽然换了一副惊诧的表情,盯着宋璟身下,“哇!师兄!”
一惊一乍的声音将宋璟骇住,便听沈辞夸张的感叹声,“你大腿好粗啊!”
宋璟:“……”
“你怎么练的?嚯,这肌肉线条忒漂亮了!”沈辞兴致勃勃,抬腿屈膝跟宋璟的并排放一起比较。
宋璟年纪轻轻,发育倒是很好嘛!平日这副身体裹在玄清派弟子校服底下,看似清癯,被温泉水一泡立刻就显形了,薄薄一层肌肉匀称地覆在腿部,一看便是修长又有力量感,相比之下自己的腿简直跟瘦竹竿一样。
沈辞在游戏中的身形设置跟现世里的一样,原本自己就是不长肉的体质,他也没在意,然而眼下一看宋璟的,瞬间眼红,男人之间莫名的胜负欲在作祟,沈辞不服气地道:“明明咱俩一起修炼,凭什么你的腿能比我粗这么多?”这设定真是太不科学了,偏心偏成这样。
“哗啦!”宋璟猛地起身上岸,带出一阵水花。
“噗……”沈辞冷不防被浇了一头水,懵然道:“你干啥呀?”
“泡浴不可贪时,容易气闷。”宋璟顺手捞起岸边的衣袍披上,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自顾离去。
沈辞拿手抹脸,一脸莫名。
“我又哪里招他了?”
……
清晨的后山学堂,齐平平提着书箧跟在沈辞后面,沈辞一脚跨入门,见到首排端坐一位清隽少年。
沈辞扬声:“师兄,你这么早就到啦?”
宋璟搁下手中的书卷抬头,恰巧轩窗外有风徐来,少年发带飘逸,晨光清辉朗朗入怀,淡然冲他颔首:“早。”
仙门弟子多是从十二、三岁开始入山修行,所以玄清派特设了学堂,以安排适龄弟子学习诗书礼乐。不仅掌门及各个长老会亲自上阵授课,还会定期请外界的仙师名仕进山讲学,可以说很注重孩子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了。
堂上坐了不少人,大都是太玄峰的熟面孔,他们班儿已经是毕业班了,今年再修几节课便可结束课业。
宋璟后桌的位置还空着,沈辞果断占位,平平从书箧取出课本笔墨放上桌,两眼前后梭巡,“公子,为什么要坐他后面呀?”
沈辞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语重心长道:“平平啊,我同你说,从前我与师兄多有误会,现今误会解除,决意要好好相处,你明白吗?”
平平脸色精彩纷呈,看沈辞语气不似作假,张着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相处?呵!沈小王爷何时学会与人为善了?”熟悉的声音一出,原本嘈杂的学堂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移向门口,来者正是单郁。
宋璟致礼,“单师兄。”
沈辞挑眉:“单师兄,你来学堂做什么?”依照单郁的年龄,早不需要上学堂。
单郁道:“怀宵师叔外出,吩咐我来管早课。”说罢眼睛环顾一圈,目光所及,堂上弟子立刻装模作样地拿起书本,连平平也就近找了空座猫过去。
早课将即,学堂最后一波踩点的弟子陆续进门,单郁虽对沈辞没好脸色,也不会在这里发作,巡了一圈便出门离开,堂内弟子们还没松气,就听见门廊处单郁的厉喝声扬起——有个倒霉弟子迟到让单郁撞见了。
归功于修仙对身体的改造,沈辞五感通达,比现世敏锐不少,听见那个迟到的弟子声音很耳熟。
沈辞伸出食指,戳了戳宋璟后背,悄声道:“师兄。”
宋璟未动,专心看书。
沈辞转而拽了拽宋璟的发带,再道:“师兄。”
宋璟无法,神色不悦地侧头看他,沈辞窃窃道:“门外那人忒倒霉了,你听出是谁没有?”
“没有。”宋璟言罢转回。
沈辞再次伸手,又拽了拽宋璟的发带,轻轻道:“师兄。”
他拽的力道不轻不重,不至令发带松散,却会令人不自觉悬心冠发是否会扯歪,非常之欠。宋璟肩膀起伏,压了口气转身,未等沈辞说话,率先将他手里攥着的发带抽走。
沈辞道:“师兄别恼嘛,我是看你看书那么认真,想问师兄看的什么书?”
宋璟甩手将书塞给沈辞:“给你,别吵。”
低头一看手里,原来是本《道德经》,“噗……哈哈……”沈辞捧腹憋笑。
门廊处单郁的脚步声走远,而另一位身形黑瘦的男弟子入门,两撇浓眉精神抖擞,“哟!沈师弟,宋师弟,你们回来啦。”
沈辞抬头,“洪师兄!”原来是洪真,一见到他便不由想起太玄峰上洪真浑身浴血的样子,沈辞忍不住道:“你没受伤吧?”
洪真挠挠头,不太好意思:“没啥事,让你见笑了啊。”
“那渺渺呢?”沈辞记挂着那位去湖边洗帕子的师妹。
洪真道:“她也没事啊,大伙醒来后都被各自的师长领回去了,林师妹历练结束,第二日归家探亲去了,还没回来。”
“这样呀……”
“咳……”宋璟倏忽发出轻咳,冷然瞥了一眼沈辞。
这是嫌吵闹呢,沈辞撇撇嘴,兴致阑珊地坐下,洪真也识趣就近找了位置坐。
早课无聊,正课来了一位老学究,据称是书法大家,难能才被请上太素山小住,老学究每日只露面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学生自己留堂练习。
这几日学书法,老学究只要一走,堂上纪律便散了,弟子们吵闹嬉戏,难为宋璟在这种环境下还能静心练字,仿若周遭布了一层屏障,隔绝外界一切嘈杂。
沈辞在座上百无聊赖,托着腮握笔画鸭,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嗯?学究又回来了?
不对,听着脚步声轻盈若水,来的应该是位姑娘,沈辞抬头探去,猜对了,进门的果是一位身穿鹅黄纱裙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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