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古姒与户部侍郎之子南雎订亲,古姒从未从未见过南雎,只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奈何压不住心中的好奇,拉着纪舒卿偷偷在南府墙头窥视南雎的长相。
南府边便是靖安侯府,彼墙之邻而已,两人命小厮在南府的墙边搭了木梯。灰黑的檐边漏出两个圆润的脑袋,古姒胆子大,逐渐露出了整个头,而她只敢露两只眼睛,和古姒来回找着南雎的身影。
古姒侧着头对着纪舒卿,一双眼却盯着南府里的动静,“阿卿,这南雎到底跑哪里去了?在醉仙楼也蹲不到他,我都到他家墙上了,还是见不到他。”
纪舒卿抬手压了压露了太多头的古姒,“古姒……我们这样不太好吧?我们是不是有些放肆了?”
这么出格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干,若是被南府的人发现,捅到她父亲那里,只怕又少不了一顿教训。
古姒终于施舍了个眼神给她,敲了敲纪舒卿的脑袋,心下一顿泄气,她道:“不过分不过分的,我不过是提前看看我未来夫君的相貌罢了,免得掀头盖时见到其貌不扬的未来夫君吓一跳。”
古姒话说着说着,一只手放开了木梯,搭在檐边上,用了力一个翻身,顺利地翻到了南府中去。
纪舒卿吓得不禁失声,古姒怎么这么大胆。
“古姒……你快回来!”
古姒冲着她兴奋地眨了眼,挑了挑眉,好似再说看我厉害吧。她招了招手,“快!阿卿,快下来,我接着你!”
纪舒卿睁大了双眼,猛地摇头,浑身都在拒绝着古姒邀请,古姒要偷进南府,何必拉着她?姐妹情固然重要,但是……
“不要……古姒!”
古姒一瘪嘴,背过身去,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但纪舒卿完完全全察觉到了,一边是姐妹情,一边是父亲的脸面。
罢了,被父亲教训便教训吧。
翻墙对纪舒卿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稳稳当当地落地。
她跟着古姒一路穿过檐廊,古姒步子快,她跟在身后颇有些吃力,她叉着腰,不敢大口喘气,“古姒,你慢些……我要跟不上……”
她边抬头边说着,话语戛然而止,古姒呢?!
古姒!
古姒,你别丢下我呀!我一个人不行的!
然,她的确与古姒走散了。
若是她步子快些,就不会这样了。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出了南府,可这南府她从来没来过,要如何寻得偏门偷溜出去?
前方走来一群捧着点心果子的侍女走来,纪舒卿左看看右看看,偏就是找不到哪里可以躲藏。
两道秀眉紧蹙,她十分懊恼,方才就不该被古姒的可怜样骗了,这下真的要被发现了。
纪舒卿急得团团转,眼看侍女往这边走来,算了,丢脸也是丢父亲的脸。
她认命地闭上眼,无可奈何地拿着绣帕遮住自己的脸,忽地,身后的房门被人快速打开,一只大手一把揽了她的腰身,一个用力她便被大手扯进屋内。
纪舒卿更不敢睁眼了,怎么还提前丢脸了。
那只大手搭在她的腰上,只一瞬便离开,那只手似是有魔力,残留在她腰上的温度久久散不去,简直要灼伤她的柳腰。
纪舒卿没有放弃那帕子遮脸的动作,她猛地鞠躬,直起腰后又是一鞠躬,嘴里不停的道着歉:“抱歉抱歉,无意闯入,惊扰尊驾,望贵人原谅,小女子马上就离开,比马还要快那种。”
能住在南府里的邝阁定是南府的贵客,这下好了,不仅丢人丢在南府了,还在别家人面前丢了脸。
如果可以,她想当只乌龟,马上就能缩进龟壳的那种。
头顶传来一声笑,笑声干净清脆,一听就像是年轻人才有的声音。
纪舒卿莫名觉得这声音她在哪听过,但是她真的记不起来了,所以她依旧没有打算抬头。
直至那人再次出声,“你这缩头乌龟还要当多久?”
纪舒卿脑子灵光一闪,她好像记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是他……
莫名觉得好像更丢人了。
她微微睁眼,入眼的是一段靛蓝一袍,往上是那身窄腰,再是宽厚的胸膛,还有那凸出的喉结,最后是那一双眼里凝着久久化不开浓墨的眼眸,眼底是浅浅的笑意,正噙笑看着她。
怎么在南府能碰上宋晏洲,还是如今如此尴尬的局面,偷偷跑进人家府内,还被身为客人的宋晏洲发现。
宋晏洲道:“见了是我,可还要当乌龟?”
纪舒卿木讷地摇头,眼神飘忽,绞着手指,“不了……我想当人。”
“怎的在外头偷偷摸摸的?”宋晏洲问道。
瞬间,纪舒卿雪白的小脸腾上红晕,她是古姒的好姐妹,不能出卖她。她鼓起勇气,直视着那双洞透一切的眼眸,“我听闻南府的芍药花乃中都一绝,便想着偷偷看上那么一眼,就那么一小眼……”
这个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聪明如宋晏洲。
古姒,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出卖你,她心道。
没想到,宋晏洲听后若有其事般地点了头,“那看到了吗?”
“没……但如今我已经不想看了。”
“出不去南府,对吗?”他道。
怎么这人明知道答案还这般问她,她要是出得去早就出了,也用不着在他面前丢脸了。
她没说话,宋晏洲就当她是这么回事,心下觉得好笑,有胆子进来,却没法子出去。说她有胆子,但不多。
他本是昨夜与南雎对弈,一时忘了时间,回过神来是已然深夜,南雎便邀请他在南府住下,彼时出府反倒是会惊扰了南府人,但不如就此歇下。
谁知,今晨盥洗时见到外头那窈窕身影,懊恼自己跟不上古姒的脚步,软糯的声音听不出对友人的抱怨。那道声音早已刻进他脑海深处,以至于宋晏洲能立马分辨出来。
明明胆子就那么一丁点大,还敢偷溜进南府。
“世子这般问,当是有法子?可否帮帮小女子这一次,就这一次。”她不知何时扯着他的衣袖,那双纤纤玉手在靛蓝布料的衬下更加白皙。她仰着头,睁着水灵透彻的眸子,让人生不起拒绝的念头。
宋晏洲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一击,软的一塌糊涂,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喉结上下滚动,他有些哑声:“好。”
面前的少女闻言一笑,眼里盈满了雀跃,宛若得了糖的小孩子,一颦一笑都出自真心。
“你下回可不得如此翻他人府邸,若是翻了侯府到也算不上什么……”宋晏洲道。
纪舒卿伸出两个手指做发誓状,认真回道:“绝无下次!”
宋晏洲被她发誓的模样逗笑了,幸好她这可爱样是被他看到了,免得有人同他抢她。
月华如流水般泄下,洒在容柔嘉身上,她讲述着那段无忧欢乐的过往,眼里充满了温柔。而她身旁的萧明赫就静静地听着,不曾打断她,他愿意倾听她所有的过往,即便她过去的人生中并没有他,好在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他陪着她。
如此便足够了。
他们迎着月光,冷冷中却带着微微的温馨,在无数消食的人中亦如寻常,在北湖消食的人皆是举家成对,他们倒不算是突兀,宛若寻常恩爱夫妻。
“仿佛我与他之间有一根看不见的线,那根线被他操控着,我们之间的距离一次又一次地被拉进。末了,有一日他忽地同我说了三个字,日、月、汝。他望着我,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渴望我答应,如是我也答应了,我想他不会骗我的。第二日我尚未琢磨透那三字,涪儿便告诉我家里来了媒人,靖安侯夫人也来了,那刻我彻底明白了。”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汝。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宋晏洲不知如何说服侯府和她父亲,他们当日便定下婚期,纪舒卿错愕不已。
“我们成婚了,我才知晓他在侯府中植了一棵合欢,是为我而植的。两年后,他出征羯国,在他出征没多久我便诊出有孕。彼时捷报连连,我以为他就要回来了,我们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直到有一日,无数的官兵围了侯府,他们是陆奕启派来的。那几日的断头台血流不止,侯府、纪府甚至是南府的人,皆被冠以叛国的罪名。我被虏到了芳华宫,与外头断了联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父亲还有我的朋友们。我不相信他会叛国。他向来赤胆忠心,怎么会叛国。”
陆奕启威胁她,若是不嫁给他,他将杀光她身边所有的人。她胆小,看不得那么多人的血,所以她选择答应。彼时她已是身怀六甲,她同陆奕启谈判,她出嫁时要穿上她与宋晏洲成婚时的嫁衣,陆奕启同意了。
她眼里闪烁着泪光,停顿了许久,终是缓缓道来:“最后,我穿着那身嫁衣,拿着他的剑自刎。我的一生短暂,前半段做了什么事都有父亲和宋晏洲担着,后半段他们都离我而去,天地间剩下我和我腹中的孩子,我太胆小了,我也不愿让我和他的孩子唤陆奕启为父亲。”
所以,她选择去与他们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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