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铎就张守辰这么一个儿子,一向将他视作掌中宝心尖肉。告诉他张守辰是这般下场无异于剜心割肉,杀人诛心。

    他怒吼道:“贱人!你们这么做会遭报应的!”

    傅修林看着他挣扎,犹如在看一只被剪了指甲磨了兽性的困兽,一只垂死挣扎的老虎。他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那又如何?即便要下地狱,那也是你们张家人先下地狱。你们到了地狱,怕是会被那些冤魂撕成碎片吧?你所做的一切恶事,我们都已经收集到了证据,因你而枉死的人终将瞑目。张铎,你离死期不过十来日,慢慢等着吧。”

    苏宁心下了然,张铎一切的罪证都掌握在殿下手中,他的死已经是必然。可她不甘心,让一个身负血债的罪人就这般轻松死去,太便宜他了。

    可又能如何?张家嫡系为此皆付出了性命,旁系的张家人也都受到了牵连,她无法再改变什么。

    “我会请求殿下,让我亲自监斩,我要亲自看着你人头落地。”苏宁道。

    只有亲自看着他人头落地,她心中的怨恨才会减少。她能为白家做的只有如此了,白家会沉冤得雪的。

    “张铎,我诅咒你来世生而不为人,必成为那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永无翻身之日!”话落,苏宁缓缓闭上了眼,一行泪滑落她毫无血色的脸颊。

    一切都要结束了,她好想卸甲归家,不要再当什么将军了,她只是白徽娴,她想回洛城。

    可洛城已经没有白家了。

    她没有家了……

    苏宁看着手中沾血的泰吾,陡然又砸下几滴泪,是不是泰吾了结了自己,就能见到父亲和母亲了。

    看着张铎无力反抗的模样,苏宁一时间被人抽去三魂六魄,“哐当”一声,泰吾从她手中滑落。她活在这世间为的就是还白家清白,这亦是支撑她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信念。如今大仇得报,怅然感直击天灵盖,一时间无主。

    她决然转身离开,踩着牢狱中的黑暗,如提线木偶般走出牢门。

    傅修林捡起泰吾,起身去追苏宁,方出了受刑室,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淬寒,冷声对守在门前的侍卫说道:“每日白天时将张铎身上的骨头全部敲碎,待到晚上时让太医接起来,日复一日,直至他行刑之日。”

    侍卫身子一颤,连声应是。太可怕了,什么时候温文尔雅的丞相会想出这般折磨人的手段,张铎只怕是生不如死了。

    侍卫拉开牢门,光泄进黑暗的牢房,傅修林便看到苏宁站在光下,仰着头伸手去抓光,可光又怎么能被抓到?

    傅修林心中密密麻麻地疼起来,白家一事的证据是他收集的,当看到幕后主使是张铎时,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该笑还是叹。

    他笑,扳倒张铎的罪证又多了一条,这个心患终于要被铲除了。他叹,他竟将苏宁安插在她的灭门仇人身旁,还对张铎合眼欢笑。当她知晓后,会有多悔恨。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他不该让苏宁去的。

    傅修林望着苏宁孤单的背影,心中那个念头更加强烈。

    他要陪着她,直至生命的尽头。她不会再是一人游走在这世间,她还有他,只要她肯要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没有人保护她,那就让他来。

    傅修林加快步子,朝着苏宁的方向走去,忽地他看见苏宁的身子像折了翅的蝴蝶,无力地向后倒去。

    “苏宁!”

    他奔向苏宁,在苏宁快要倒地的瞬间抱住了她。那张小脸惨白无色,他看惯了她平日里有些飒爽和无畏的脸庞,如今见到这幅情景,心中的痛更是蔓延开来。

    傅修林抱起苏宁,把她的头依靠在他的肩窝上,她她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脖颈处,似是在向他证明她还活着。傅修林抱着她,步伐快速却很平稳地走出了大理寺。

    他们踏着光明,走出了黑暗。

    ……

    边暮清进宫了,提着药箱穿梭了各个宫甬后,终于到了太光殿。

    太光殿内只有容柔嘉一个主子,边暮清进入太光殿,心如鼓擂,“扑通扑通”声催促着他加快脚步,再快些他就能见到她了。

    在入宫的那一段时间,纪舒卿的脸庞在他脑海中一点点清晰起来,她也有那双凤眸,平日里却是温柔满盈,潋滟风光得动人,没有容柔嘉的凌厉和压迫。

    没关系的,只要最后的人是她就好了,他不在乎她变化了多少。

    她会软软糯糯地唤他“殿下”,边暮清如同吃了糖,心中更是甜了起来,扬起满足的微笑。

    下一瞬,他脸色沉沉,容柔嘉记起了上辈子所有的事,是他把她逼死的,连带着那个孩子,她会不会恨自己?可那日她又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她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人,她还问他们能否做朋友。

    这到底给了他希望还是失望。

    银画通报之后,得了容柔嘉的允许,边暮清才进了寝殿。

    甫一进殿,倚在美人榻上的女人便投来了目光,她含着笑,眉目如画,凤眸潋滟。阳光也似乎格外恩宠她,絮絮地洒在她身上,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犹如天降神祇。

    容柔嘉微讪,“暮清来啦,今日又是要麻烦你了。”

    昨日这手还是沾了水,倒是对不起他。

    她伸出手,粉嫩的手掌被白帛包裹着,边暮清一圈一圈解开白帛,容柔嘉掌心的那道伤口微微泛红,他心下了然,她定是沾了水。

    “殿下,伤口碰水之后可会痒?”他问道。

    容柔嘉摇头。

    “那就好,伤口缝合后是不能碰水的,如今殿下的伤口周边已经泛红,没有发痒是最好的结果,否则殿下又要再承受一次皮肉之痛。殿下的吃食上也要注意些,莫要吃些辛辣之物,免得受了刺激。”

    他抬起头,撞见容柔嘉干净的眼眸,不由得一怔,恍惚之后猛然低下头。

    她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的怨恨,她并不恨他,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仇。一时间他的内心晃动起来,她当真是恢复了记忆吗?

    边暮清垂眸替容柔嘉重新包扎,“殿下前些日子问下官是否相信前世今生,若是有上辈子,殿下觉得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人。”

    容柔嘉看着边暮清的束着墨发的竹叶银冠,想起来今日并不是他当值,可他还是来了宫中为她诊治。一时间回想起上辈子的宋晏洲,他很固执,固执地娶她,固执地知道皇帝的杀心之后仍为他上阵杀敌。

    往日不再,珍惜当下才是。

    “我想……我上辈子应该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儿,没有什么尊贵的身份,许是商贾之女?我……”她想继续说下去,却看见边暮清猛然抬头,他眼尾发红,薄唇微颤。

    “暮清这是怎么了……”容柔嘉不解,疑惑地问道。

    “阿卿……”

    原是晴天的好日子,突然乌云密布,雷声轰鸣。

    容柔嘉瞳孔陡然缩小,她的脑子仿佛成了浆糊而无法思考,她忘记把包扎好的手收回,痴呆地看着他。

    一声惊天雷劈下,天更暗了些。

    “你……你……阿洲?”容柔嘉急急地呼吸着,一时间说不完全话,一滴泪砸在她的手上,下一刻她捂住心口,喉间腥甜不已。

    边暮清皱着眉,心中嗤笑,她是把他认做宋晏洲了,她记不起来宋晏洲的模样了,一定是这样。

    边暮清的眼尾更加发红,颤着手去抚摸容柔嘉的脸颊,“是我,阿卿,是我。”

    容柔嘉微微侧脸,竟然躲过了边暮清的手。她不知道为何这般做,只是有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抗拒,可明明面前之人就是她上辈子的挚爱,她到底在抗拒什么?

    她嗓子有些发哑,“阿洲……我……”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话都噎在嗓子眼,她分明有满腹的委屈和思念想要同宋晏洲说,可一切都化作虚无。

    边暮清的手定在半空中,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和阴鸷,转而握住容柔嘉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阿卿,我知你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我自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就一直在寻找你,我走过大周山川,游过天启三十郡,去过匈奴,苦苦寻找你,兜兜转转后终于找到了你,现今知晓你安虞,我也算是放心了。”

    他释然一笑,随后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脸上的温柔消失殆尽,他此次进宫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容柔嘉没有阻拦他,任由他出了太光殿。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所有的记忆冲进她的脑海,似是在下一刻就能将她撕成碎片。容柔嘉痛苦地捂住头,眼泪簌簌落下。

    她也在寻找着他,上一世的无奈和爱恨她已经不想再回忆起来,如今她已经有了萧明赫,这辈子是她先遇到萧明赫的。

    对不起……

    阿洲,我很抱歉,我不该忘记你的容貌,原来我们在清泽早就相逢了,但是我……心悦萧明赫,抱歉。容柔嘉心道。

    她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她并没有时时刻刻想要见到边暮清,亦没有对他生出任何男女之情。但她想要见到萧明赫,无论何时。

    君之爱意,无福承恩,望君觅一良人,执手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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