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紧闭着,元衍咬着牙恨恨地想:“都说美人关难过,我见着她才知道自己原是个俗人一个,这事若流传出去,谁能说一句我对她不好?好容易说通了话,竟是这些年也没那样高兴过,真想同她整日在一起,偏她惹了事,我得为她周全,多深的怨念也都忍下,她可倒好,同别人逍遥快活,只当没我一样,她倒也好意思生气?”

    湛君站在门后边,心里生着闷气,想的是:“他这么多天不理会我,我难道不委屈?才见着面就说那些话,可见他不懂我的心,更不懂我这个人。我怎么就把这么一个人搁在了心里,我真想不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湛君听外面没有声响,想他或许已经走了,心里更气,想着要是开了门果真见不到他,那就一辈子再不见他。

    湛君脸上带着怒气,打开了门,元衍没走,听见声抬起头看她,面色也不好看。看见他的脸,湛君心都不跳了。他要真走了,她肯定生气,可他没走,她也高兴不起来。这门是她从里头开的而不是他敲开的,那她岂不是低了他一头?一时心下更气,忙要关上门,只当没这回事。

    元衍哪里会如她的意,长腿一抬,靴子就卡在门缝里。

    湛君怕伤了他,手上不敢再动,只从门缝里看他。

    元衍脚上稍用力,“噔”一声,门开了。

    湛君丢了手,转身往屋里去了。

    孟冲送的桃子还在几案上,湛君拿了一个到手里,却不吃,只手捧着,低着头坐在榻上。

    元衍进来,看见她这形容,气不打一处来,也捏了个桃子在手里,冷笑说:“也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么点子东西就能把你收买了,我待你千般万般的好,你连个好脸都不给,可见我不如殿□□面。”

    湛君听了,把手里桃子狠掷到他身上,撞软了又落地上,跌破了,清甜气味弥漫开来。

    元衍半晌没动弹,气的都笑了,“好啊好啊,便是正经殿下,也没有对我这样的。”

    湛君跳起来,捏住他肩膀把他往门外推,“你走,我不见你!最好这辈子不见!”她通红了一双眼,“先生到底什么时候到?我见着了先生,也不必仰仗你什么了,平白受辱!”

    元衍气头上,编假话骗她:“我正要说这事儿呢,你家先生病了,走不动路,到不了上京来,再严重些,说不定你这辈子也瞧不见他了。”

    湛君听了这话,像被个雷打了,呆呆站了好一会儿,俄而大哭起来,天崩地裂的架势。

    湛君自记事起,身边便是姜掩和英娘,这两个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是天底下最亲的人,这番听到姜掩病重,哪里有不慌乱的,又想到先生虽然瞧着不是个健硕的人,却也一向没什么灾病,这下子病这样重,一定是为着她,要是她没下山,先生必然不会有事。湛君又怕又悔,从来没像这样怨恨过自己。

    元衍看她哭这样惨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后悔不迭,想自己不该吓她,忙上前抱住了人说:“好了,没有的事,我骗你的,可别哭了。”

    这如何得了?湛君本是怨怪自己,现下恨全转到他身上去了,又打又咬,折腾得没劲了才停下,也闷闷的不理他。

    元衍看自己腕子上牙印,不禁想:“真是个惹不得的性子,现今就这个样,往后可怎么办?”他自己心里清楚,旁的暂且不论,姜掩这一桩事确实怪他,眼前的又是自己喜欢的,更不必拿腔拿势,只低声下气地哄。

    湛君原也算通情达理,只是旁的倒好说,牵扯到姜掩,湛君哪里是好说话的,任他好话说了一堆,尽是不理会他。

    元衍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没了法子,无可奈何地说:“我这么久没见着你,现在见了,只想好好和你说说话,这些天里头,我想了好些话要跟你说,你竟是不听吗?”

    这话说到湛君心里头,她何尝不是有好多话要跟她讲,只是难道是她不愿意听他说话吗?真论起来,本好好的,都叫他毁了。

    湛君说:“你倒好好想想,你说了什么好话,是要好好说话的架势吗?”

    元衍真的仔细想了想,后知后觉是自己的错,怪他气昏了头,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还不都是给你气的。”

    湛君反问:“那你倒说说,我哪里气到你。”

    元衍道:“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叫你离河阳王远一些,你挨着他,能得什么好?”

    湛君细想一通,觉得自己得的尽是好处,倒跟某些人一处时不同,因而说到:“我没瞧着他没有什么不好。”

    这还得了?元衍又要发怒,但实在不想把这见面的功夫用到吵架上头,生生忍了,但他哪里是个好性,心里不甘愿,仍是道:“他是对你有所图谋。”

    湛君当然知道孟冲图谋什么,可先前既答应了他,便决计不说,只道:“难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就一定是图谋些什么吗?”

    元衍不假思索,“当然!天下熙攘,除了至亲之人,尽是为名利而来。”

    湛君冷笑道:“既如此说,我非你至亲,想必你也想从我身上图谋些什么东西,你倒说说,你图谋些什么?”

    元衍支吾着说不出话。他捏着她,是因着她那张脸,又想拿她挟制姜掩,所以栓住她不放。他图谋些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是不敢讲,告诉她了她必然要生气,他哪里敢?况且便是没有姜掩,她也值得他一番图谋,他不敢说不爱她的脸,却也不能说只爱她一张脸,可纵然她这样好那样好,难道旁人便不好了吗?他却全不入眼,讲不清道不明的,活像上辈子欠了她这辈子还债。

    见他这样子,湛君心里失望,“看来你确是这样想,你看的这样清楚,不妨跟我说说,我是图谋你些什么呢?我自己是想不明白,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竟然想着和你日久天长,你说,我是不是个傻的?”她又自己答,“我就是个傻的,什么都想不清楚,就想着和你在一块,见着你我就开怀,见不到你我就伤神,跟失落了什么似的。”

    元衍听得愣住,心里却像开了朵花,颤巍巍又跃跃欲试,长蕊伸出去不知勾住了什么,他忍不住抱紧了湛君,“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你话讲的不对,你是我至亲至爱,我是你至亲至爱,自然不想着从对方身上谋求什么东西,要真要论,就是想要你我这个人罢了!”他笑说:“我就是想要你这个人,你就答应我,给我吧。”

    湛君脸红的厉害,明艳的像霞,眼神像霞落进澄塘,滟滟的不成样子,她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却能感知靥上的热。她要被烧糊涂了,晕晕乎乎地想,“我怎么就变成这样子?”

    元衍还在说:“你说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告诉你就是,什么都告诉你!我叫做元衍,水朝宗于海,因为我是父母的第二个孩子,所以取这个名字,在外他们都称我元家的二郎,在家都叫我凤凰,我是不喜欢这小名,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不这么叫,你叫我阿衍,你就这么叫我,快叫我!”他为了叫她喊他名字,弄她的痒。

    湛君受不住他捉弄,左右支绌,但避不开,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却不如他的愿,“我不叫!”

    元衍不高兴,“为什么?”

    “先生、先生就叫这个!”湛君再受不住,把人猛地一推,瘫倒在榻上,仍笑着:“你让我怎么叫?”

    元衍想到这一宗事,颓丧下来,这样子的话,确实是没法子。

    湛君躺在榻上,终于止了笑,仰面看着屋顶,喘着气。

    元衍脸压下来,亲吻了她唇角,又捉起她的手扣住,他话讲得真心,“我会把所有事都解决好的,等母亲来了,我带你见她,然后我就带你回西原去,将来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

    听了他的话,湛君坐起来,看着他道:“我并不想要你什么东西,只有一件,你不要同我吵架,我一点都不想同你吵,可你见着我,多是一副问罪的态势,怪我这样怪我那样。”

    元衍倒是理直气壮,“那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想想,你先前不听我的话,都惹了什么事出来?”

    湛君认真地同他讲,“那也不能把我关进笼子里当鸟雀,我最讨厌人拘着我,这不让那不让,烦死了。”

    元衍说:“经了那么多事,还没明白过来,你还当自己在山上呢?那时候你一年到头能见几个人?我瞧你根本分不出好人坏人。”

    湛君气愤道:“我见到最坏的人,可不是别人,就是你!”

    元衍笑起来,“我待你这样还算坏?到时候你问问别人去,看我待你好不好。”

    湛君就问他:“你待我好,怎么我快二十天见不到你,你哪去了?”

    “我?我当然有大事做。”

    这话听起来真是敷衍,湛君不想搭理他,转过身子到一边不看他。

    元衍把她扳回来,“你不信?我告诉你就是,不过你不许跟旁人说。”

    湛君点头算答应他。

    “那个王韬,不是要打你?我哪里能忍,当天夜里我就把他杀了给你泄愤,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湛君听了脸色雪白。

    元衍摸摸她的脸,问:“吓到了?”又笑着说:“看看,这就是你,胆子小,偏偏还什么都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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