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睿呆坐,独自品尝绕上心头的酸涩。有时候他也在想,这么做究竟值不值。
为了皇位,当年与闵枫兄弟之间相互算计,如今又同儿子互相算计。今再得知布下的棋又走成了,闵睿真真是满腹五味杂陈。
楚玉是自个看中的儿媳,那孩子虽说性情稍有些直,可那孩子的德尚真是没得挑。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也成了皇位牺牲品,闵睿除了叹气、再就是心情沉郁。
吸入几口秋日风,静坐之人合上眸,享受安宁不过几许间,阵阵“扑棱棱”传入耳。一只通体黝黑的鸟儿随一股子黑雾的凭空幻化而现身,这鸟儿正是闵睿所养的那只信鸦。
飞来小鸟落在棋枰上。
听得动静,闵睿张开眼,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绪,他伸手捉过信鸦,解下绑它腿上的信笺。
看完信上头所书,闵睿取出随身火折子,把那信烧了,后他抬起手挥了下,便见一位黑衣影卫端着纸、笔、墨现身。
影卫近前,半跪举盏托。
闵睿执起托上笔蘸了墨,顺势书写开,写好之后,他把那写了字的纸取过,影卫这才退下。
信鸦又带着信笺飞走,闵睿则缓缓的站起来,去往湖泊边上。
立于湖边望湖面,闵睿一个劲的琢磨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
闵睿谋着如何将一群牛鬼蛇神一网打尽,同样也有一人与他所谋相差无几。
这日,鬼将军接到密报说,刘四与兰莫寻汇合后,领着徒弟到了三阳川,师徒二人下榻三阳火山下的一座酒楼。每天清晨大早,兰莫寻就会陪同刘四上山,去三阳火山口那里泡淤泥澡。
得这样报,鬼将军冷笑,天天上山去洗澡的刘四与兰莫寻、必然是假的。刘四果然好手段,竟能够骗过黑甲卫眼睛。
鬼将军虽然运筹帷幄,一应诸事尽在掌控之下,却他也还是有些事儿弄不懂状况。
刘四为了取人皇之灵,必不会放过盛安皇帝,而苌乐那丫头为了与盛安皇帝接头,必也会不遗余力的想方设法寻找其下落。
可这丫头从未离开过京城,她就在朗州城附近转悠。两个都想要找到盛安皇帝的人,一个去了三阳川,一个还留在京,两下里谁才是对的?
“将军。”一名黑甲卫现身打断鬼将军思绪。此人唤了一声上司,旋即凑近上司耳畔边上嘀咕开。
待来人停下,鬼将军道:“她去了韶音谷?”
“是,确如此。”
韶音谷……这丫头怎跑到那去了?
鬼将军顿感情况不妙,盛安皇帝藏身何处都不会藏身韶音谷,这丫头知不知道韶音谷是哪里,就敢去那。
说不上为何,一想到那丫头或许有危险,鬼将军竟然莫名的急上心头。再安奈不住,让过下属,他大步而去。
※※
韶音谷就在出了京城南门往外,不过二十余里处。
苌乐恢复了女儿身,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以本来面目世人,毕竟她在轮回使那里已经留下名,万一遇见那些人,可就真真的完了。
那夜,苌乐被鬼将军所救,身上的伤确实好了许多,但终归未痊愈,是以她与鬼将军告别之后,找了个药铺,住在药铺里好好修养了三天,才又出来探寻皇上下落。
她寻人,却不朝人打问,她找那些依附草木而生的精灵们,让它们来帮忙。
苌乐不似灵芝和首乌那般,也能与花花草草交流,她听不懂草木精灵说什么,但有道行的草木精们,却是能听懂她说了甚的。
与草木精灵交流确实有些困难,但交流多了,苌乐也能弄懂这些小家伙们的话中意,再有莲儿从旁协助,探了这多天,苌乐得知一个秘密……经常会有神秘人出入韶音谷。
韶音谷这地方离京城很近,苌乐知道。
皇上曾说,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故而苌乐猜想,皇上借死离宫,必然不会离京城太远,他一定就在京城某个地方。
功夫不复苦心人,这多日子探下来,终于探得韶音谷的这丝线索,是以她就急忙赶了来。不论时常出入韶音谷的神秘人与皇上有联系与否,来探一下总是不会错的。
蹲守了一日,未见有人于此过,苌乐也不泄气。
山谷之中日头隐去的快,眼见天又要黑下,苌乐衡量半晌,干脆直直钻入谷中去。谷中黑暗于旁人来说恐怕是麻烦,但对她而言不但不麻烦,还是很好的隐身屏障,仗着她的眼睛能看清谷中地形,守在谷口的她,反而朝里走了。
鬼将军刚刚驾马赶至韶音谷,便有盯梢苌乐的眼睛现身。
这“眼睛”上前道:“将军,人去了里头,你说过万不可打草惊蛇,属下便没有拦她。”
“好,我知道了。”鬼将军翻身下马,让过下属进了韶音谷。
※※
苌乐越走越觉的浓浓阴气扑面,明明阴气厚重,却又看不见此处有鬼怪,是以她并未放缓步子。
她人当下身处两座山的夹缝底部,看上方,天已尽数黑,无尽浓黑并不妨碍她。继续前行,前头通向哪里她不知,走就是了。
鬼将军很快撵了上,远远的看那模糊人影进入了那条山体夹缝,鬼将军只得加紧速度。
那道夹缝非常窄,他过不去,只有如这丫头般身子单薄的人才能通过。鬼将军进不到夹缝里,只能踩着能下脚的地方连续几个起跳,跳到了山体上头,从上面走。
苌乐行进一路,除了只感到浓烈阴气扑面,并未遭遇任何意外。
顺敞的通过夹缝,她重重的呼吸两口。
定定神,把周遭仔细观望,可当看清楚这儿景致,她的秀眉蹙成一疙瘩。
此处四面环山,唯一的路,就是刚才过来的这条窄道。
环山的这一片地方并不大,可就是不大的这片地方,坟墓一座接一座,苌乐哑然。
是草木精灵们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还是她会错了草木精灵们的意?
它们竟然给她指路,把她送到这么一座隐秘的坟场里头来!!!
视线来来回回的扫,的确处处坟堆。有的坟上盖着土,有的则棺材就那么的敞在外。
这样看,此处也不像会有人来的地方,那那些草木精说这里时常有神秘人出入,搞什么呀。
看来看去,除了坟还是坟,未再瞧见旁的,苌乐打算折返。
然而刚思谋着要走,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入眼的大片坟场一瞬间的、仿若水波纹似得泛起涟漪,几许间,那些坟呀、棺材的都不见了。本来的坟场消失,此处成了一马平川,而在这片平地之上,又幻化着出现一座华丽大宅,黑漆漆的大宅门,正对着她的所立之处。
这一幕实把苌乐看呆。
大宅屋檐下垂一排灯笼,借灯笼亮光,门头之上的牌匾所书,苌乐瞧的一清二楚。去到宅子门口,举目望着那匾额:“玉宅。”
才念出来匾额上的字,黑漆漆的大宅门开启。打门内走出一位穿着打扮极其清凉的妙龄女子,此女来到苌乐跟前盈盈一拜,道:“客人,请随奴婢来。”
这女子说话声音甜美、相貌又出挑,且还这般有礼,寻常人见了必定会对其心生好感,可苌乐却明晃晃的感觉到,此女刚一靠过来,就有一股子强烈的怨念,兑在了自己脸上。
透过大敞的门看那宅子里头,就是普通人家的院落。想了想,苌乐拒了对方相邀,她来此处只为探皇上下落,既然这里没有皇上,去非凡的鬼宅之家做客,她无兴趣,“不好意思,我是过路的,不慎打扰,实在抱歉,我这就走。”
这人竟然这般不知好歹?!
那奴婢当即换上另一幅神色,面容扭曲着挡了苌乐去路:“来了还想走,你以为我玉宅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眼前奴婢一脸凶悍,苌乐心说不进去是对的。
看这小鬼不让路,苌乐有心将其收掉,却又三思着、硬是二度给人家道了歉。
孰料这鬼奴婢是个油盐不进的,说什么都要把苌乐请进玉宅里去。
苌乐火了,“嗨,我说你没完了,世上哪有像你这样邀客的,你再拦我路,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鬼奴婢一看这架口,直接扯开嗓子大叫主人。
这奴婢刚叫唤了一声,苌乐便觉背后一阵妖风袭来,下意识转过,转身看清那个现身的主人竟是个熟人,冷汗霎时灌满她的后脊背。
这不是那天掳了她、并还要剁她两只手的妖怪么,原来竟是闯入到人家地盘上来了。
玉姒与苌乐四目相对间先一怔,旋即边把眼前人上下打量着、边笑开,玉姒一眼认出来,这丫头正是李大宜,纵然她的相貌与之前不一样,玉姒还是一眼认出来对方是谁。
“方才我还纳闷,什么人会到这来,原来是你,哈哈哈……”玉姒在笑,可他的笑里尽是浓浓恶毒。
苌乐不光后脊背上是汗,连额头也挂满汗珠。
转身就想跑,不料才一转过,就见本来只有一个鬼奴婢的身后方,这会子竟悄无声息的又多了一排排的白衣鬼婢。
这些女鬼,无一例外皆是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此间连同那个拦了她去路的鬼奴,一群鬼一字排开的伸长手臂往她跟前凑,那样子似要上来掐她脖子。
鬼将军谋着现身,却看苌乐手上凭空出现一沓子纸,反应过来那丫头或许要干什么,他便暂缓。
苌乐顾不得最厉害的玉姒,率先心头起念,从贴身收着的无口袋里取出一沓符咒,照往来女鬼们抛出,符咒如同长了眼似的直直冲女鬼们砸了过去。
苌乐甩出的这些符可不是往蛟冥脑袋、还有陆雨蝶脑袋上贴过的那种普通驱鬼符,画这些符咒所用的朱砂墨里头掺过蛟冥的口水,倘若不是有这么多的鬼同时朝她扑来,苌乐真心舍不得用龙涎符来对付这些女鬼。
龙涎符的作用真不是盖的,飞去的符咒将一挨上女鬼身,女鬼们就惨叫着化作一股子烟雾消失掉。
玉姒本来没把苌乐的伎俩看眼里,却谁想到那些废纸居然那么厉害,他的仆从被那些东西一瞬间打的烟消云散。
这一幕让玉姒脸色难看,也让鬼将军暗暗捏把汗,但瞧苌乐丫头未吃亏,他松神几许。
脸色难看的玉姒身形一晃,上手就要来捉苌乐。苌乐不察之下,确也被玉姒抓住。
才松神的鬼将军见大事不妙,马上要现身阻拦,却这时,再一幕不可思议发生了。有道光芒从玉姒的袖口射出,这道光芒着令玉姒胳膊酸麻不已。仅仅眨眼功夫,他的胳膊仿若被寒冰冻住,蜷着一动也动不了。
玉姒哪还顾得上苌乐,抓着苌乐的手不自觉松开,他人更是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狠甩那只被冻住的胳膊,甩了两下,从他的袍袖里掉出一面镜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冥镜落地,玉姒的胳膊总算能动了,但还是酸麻不已。
顾不得胳膊怎么了,亦顾不上去抓苌乐,他死死的盯着跌落地上的镜子看。
三双眼睛,都一眨不眨的望着那面发光镜子。
不同于鬼将军和玉姒对那面镜子从心底生出的疑惑,苌乐望着镜子,内里泛起浓烈悲伤,看见它,苌乐无由来的好想哭。这种情绪哪里来的她不知,总归就是望着那明光闪闪的镜子,她腹有浓浓委屈、以至于想哭到不行。
落地镜子发光不止,玉姒见其只是发光,并未再生出其它异样,他便收了对此物的专注,想先把李大宜捉了。
却是在他二度朝苌乐扑来时,从镜子里射出一道蓝色光柱,这道光把玉姒击的飞出去,撞在那边的一棵树上。
那树少说有碗口粗,却因玉姒的撞击,直接“噼啪”一声拦腰折断。
玉姒跌落,趴在地上,涌上喉头的一口腥味硬是被他忍住咽回去,他硬撑着又站起,望着那镜子再不敢轻举妄动。
鬼将军目溢浓烈惊诧,那镜子难不成就是传说中蕴含鬼尊之力的上古冥镜?
倘若这东西真就是什么冥镜的话,看这架势,这镜子是护着苌乐丫头的。
把镜子看看,再把苌乐瞅瞅,鬼将军满目的不可思议加狐疑。
鬼将军、玉姒还未琢磨透彻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便又看见,那散着光芒的镜子竟自动悬浮起来,飘到了那丫头面前。
苌乐猜这或许就是冥镜,冥镜怎会在这妖怪手上?
镜子生出来的光、明明很刺眼,却那光芒并不妨她,见这东西浮在自个面前不落地,苌乐伸手接住了它。在她接住镜子一刻,她被一股无名牵引力牵走。
玉姒双眸大瞪,李大宜不见了,连冥镜也没了,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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