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走后, 我静坐在桌旁,盯着摆放在书桌正中间的刀架上的打刀发呆。
这是大佐干部在我十四岁那年送我的生日礼物,由他关系很不错的一位刀匠亲手锻造而成。
大佐干部对日本刀很是痴迷, 曾想拉我去和他学刀法。
虽然最后被森先生以“冷兵器与日和君异能力匹配度不高”的理由拒绝了。
我不知道是否应当这样做。
大佐干部也许不会想我这样做。
但……
“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借口。”
我自言自语道。
我注视着锋利的刀刃发起呆。
当初被森先生所拒绝的‘效率过低’的理由,反而成为了我选择它的原因。
屋外静悄悄的, 想来中也已经睡着了。
我提起打刀,打开门,顺着楼梯往下走。
今晚景色很不错。正是扫墓的好时机。
……
深夜的墓园内空无一人,只有墓碑孤独地伫立着, 借用其上的刻字诉说着坟冢主人生前的事迹,期望着能以这种方式减缓死者在亲朋好友心中淡去的速度。
我在干部的墓地区域停住,仔细辨认每块墓碑上是否有那张熟悉的脸。
有了。
在西北角的位置。
“原来干部的死亡率这么高。我最初还以为很容易就能找到您。”
我蹲下身, 看着那张照片上熟悉的脸。
“大家的死亡原因大都是战死呢,寿终正寝的人寥寥无几, 因病死亡的人也只有两位。”
“……还有, 异能失控的死亡率也很高。”
异能失控。
我陷入沉默。
我记得我在失控后亲手杀掉的第一个人。
那是我在欧洲分部时负责我衣食住行的部下。
在我第一天见他时他就和我说过,在叛乱平息之后他就要回到横滨,为他有一年没见过面的妻子准备惊喜。
在他的想象中, 那会是一场浪漫无比的烛光晚餐。
我被魏尔伦杀死那天,他就住在我楼下的房间中。
他是个很称职的手下,察觉到不对便飞速冲上楼来。
我记得我那时已经是一滩不成人形的血肉混合物,将那名下属吓得够呛。
“您在哪,日和大人, 日和……”
他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 却被那时不成人形的我在刹那间割断了喉咙。
我记得魏尔伦就那么站在一旁欣赏这出悲剧……
我握紧拳头。
哈, 说不定我还得感谢暗杀王阁下将我碾得够碎, 若是被认出来……
我定了定神, 站起身来。
“您大概不会想我这样做。”
毕竟大佐干部是那样随和爽朗的人。
“但是,我只是……”
只是想为欧洲被我杀死的无数无辜之人,无数港口黑手党成员,以及在去世时只得到我一句平淡的“我知道了”的大佐干部哭上一场。
我还记得在最初开始失控时,我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恐慌与无助。
或许那次的经历让我开始惧怕黑暗,徒增了弱点。
但现在来看,我偶尔也需要借助失控来调节一些身为人的正常情感。
“算是因祸得福?”
我低声笑着,握住刀柄,拔刀出鞘。
噌——
寒光乍现。
金属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刀是好刀,刀刃吹毛断发,刀身有十分流畅的烧刃纹。
我不甚了解刀剑,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的工艺,也不知道如何辨别刀剑好坏。
但这把刀被我防止许久仍旧足够锋利,这就足够了。
刀锋贴近脖颈。
我闭上双眼,期待着疼痛的到来。
下一刻,刀身泛起红光,停滞在半空。
……熟悉的异能力。
“中……”
我意识到不对,刚转过头,就见那道熟悉黑色身影迅速朝我了冲过来。
刹那间,天旋地转。
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他扑倒在地,双手被死死按在头顶上方。
打刀被他扔出老远,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清脆声响。
“笨蛋吗你?!”
中也大声朝我吼道。
我脑中一片空白。
他一拳砸到我身旁的地上,地面上铺的石砖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坑,石块飞溅,将我的脸划出一小道血痕。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
“……不要和太宰那家伙学啊。”
中也声音低沉,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得出心情有多差劲。
我反应过来,动了动手腕试图挣脱开,未果。
这一举动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
下一刻,我的手腕被覆盖上重力,动弹不得。
控制技能也太犯规了……
所以我才要大半夜独自一人来这里啊。
我无奈道:“你先起来。”
中也用他的蓝眼睛死死盯住我:“你先答应我不去自裁。”
我叹气。
“我只是,你看,这是正常的情绪调节环节……”
“我不相信。”
他干脆地打断了我解释的话语。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不去找太宰?”
“……”
我无话可说。
我承认我夹杂了私心。
特意选择死亡过程更缓慢更痛苦的冷兵器,特意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我刚结束任务回来,刚结束了在港口黑手党内部假死的状态。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帮忙。那件事本就错不在你,那时你明明……”
“失控。我知道。”
我冷静开口。
“但是中也,即使是无意识之下做出的事,我也做不到不去在意。你不也是一样吗。”
他紧紧抿住嘴唇。
“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留在羊的原因与擂钵街无关吗。”
虽然不清楚他是怎样知晓荒霸吐就是他自己的。
但他很明显也将这一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抬头,与他双目对视。
“我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罢了,你能理解的,对吧。”
“可你帮我为他们想出了更好的出路。如果没有港口黑手党的介入,没有你的帮助,我现在可能仍在做我的‘羊之王’,为保护‘羊’的人四处奔波,结果到头来谁都保护不了……”
他瞳孔中闪着诚挚的光。
“所以,还有其他解决方法的话,就不要选择最差的那一条。我会帮你的。”
我沉默半晌,开口回复道:
“好。”
中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有谁能拒绝这样的请求呢。
我不自然地别过脸,在心底感慨着。
……
“话说,我能起来了吗。”
身下的石子硌得我不太舒服。
中也的脸蹭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
我也有些不自在。
刚才的对话太煽情了……说出口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回想起来。
我抬手捂住脸。
……
太宰治坐在集装箱上,摘下耳机,露出牙酸的表情。
“别告诉我今天在车上的对话也是这样……”
他自言自语道。
他猛地抬手捂住脸,脚趾扣地。
“啊啊啊啊啊啊——”
小光在箱子旁蜷缩成一团,原本睡得正香,却被太宰治突然发出的声音惊醒。
她十分不爽地朝太宰治大声叫嚷起来。
“嗷呜呜呜——呜汪!”
太宰治将自己关进集装箱。
睡了。
中也大概是长不太高了,但日和从东京回来至少长了十厘米。
他可不想以后还要抬头去看小鸡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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