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不正常。
十一月下雪,十二月暖和,元旦过后,竟然没有一场雪。
沈清靠在咖啡店的椅子上,歪着脑袋晒太阳,念叨着鬼天气抽风了。
她最近过得不错,孩子被送去亲子鉴定,结果保密。但陶国强直接给她一套二环平层,用于照顾小孩。
事情不言而喻,关系慢慢缓和中。
谷雨芬得到和陶国强通话的机会,却大发脾气,把最近的委屈倾泻而出,还摆起姿态不理会他。
沈清对此发表意见:“她自己也不确定呗。”
蒋南搅动咖啡,笑着说:“你呢?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不然敢回来么。”
她无所谓地抱着肩膀,最近瘦了一点,穿着小香风的上衣,肩线松紧有余,显得脖子又细又长。
蒋南小口啜了咖啡,仔细回味苦涩。
最近的日子又回归到以前,谷雨芬找回战场,后背挺起来了,又回归到贵妇生活,天天在茶室饮茶,平心静气。
陶思远也是几天不见人,经此一事,他对谷雨芬态度变得冷淡,再也不会在她旁边耐心听她说话了。
看来最亲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莫名的,她想到殷凤娇。
最近不知为什么又要弄钱,明明上次在陶思远那借了五十万,去除判给的十万,还有四十万,怎么说都足够了。
可是,已经三次了,她总是旁敲侧击的说这也贵那也贵,生活艰难。
她们是母女,她了解殷凤娇,她就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说出爆炸消息,她连接话都不敢,逃避着。
这种生活完全不按她想法走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沈清倒是给她出了个注意,“你就给陶思远戴个大绿帽,找个小男孩私奔,你这么美,那都是信手拈来的。”
蒋南有点慌,喝着咖啡掩饰慌乱。
“哪那么容易,我妈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沈清目瞪口呆,夸张的感叹:“你都二十六了,怎么还听妈妈的话啊?”
她上了股急火,手在脸边扇风降温。
“妈宝女?”
蒋南无奈地说:“不是,她身体不好,我之前有这个打算,结果她那边出了事,没走成。”
“唉?”
沈清凑过脸来,“有这个打算?是真打算私奔啊?”
蒋南心跳漏一拍,慌张看了眼周围,咖啡店里人稀少,没人注意她们。
“没有,想离婚,没离成。”
“这个我知道。”
沈清第一次见她时,就强烈感觉到她想离婚的疯狂意愿,现在倒是没感觉了,躺平状态。
她还挺好奇的,陶思远前一阵跟她大发脾气后,就再也没见她,难道是他们关系缓和了?
“你是不是怀孕了?”
沈清上下观摩,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那里扁扁的,不像有什么东西的样子,但也说不定……
“停。”
蒋南双臂做出x形,义正言辞地说:“我还是那个生不出孩子的豪门弃妇。”
“也别这么说,可能陶思远不行呢。”
蒋南幽幽地说:“你儿子……”
“哦,对,看我这记性。”
沈清尴尬大笑,蒋南却觉得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一闪而逝,快到抓不住。
一月还没过半,天气却冷起来,太阳明晃晃的像个浴霸灯,铺满的阳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蒋南打了个冷站。
公交车上,她心神不宁。
殷凤娇已经三天没联系她了,打电话过去也是忙音,她这才着急,准备去看她。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杂乱喧闹。
蒋南咬着下唇,轻轻走到三楼,声音越来越清晰,她把耳朵贴在门上,震耳欲聋。
是从殷凤娇屋里传出来的。
她刚想敲门,门忽然开了,殷凤娇满脸泪痕,眼里是震惊。
“你来干什么?”
蒋南歪头往屋里看,几个人影坐在沙发上,看不清面容。
“快回去。”
殷凤娇作势关门,却被人拦住,一个穿着红色碎花毛衣的阿姨瞪着眼睛看蒋南,大声说:“这是不是你那个嫁豪门的闺女啊?”
经她一喊,沙发上坐着的人也匆匆起身,都聚到门口来。
蒋南一头雾水。
殷凤娇却嘴硬地说:“什么闺女,不是,这是社区的。”
她用力眨眼,大声说:“是吧?”
蒋南心像秤砣般落了地。
她平静地看着屋里的人,往前走了一步,“我是她女儿,有什么事?”
殷凤娇气得狠狠掐她胳膊,又拍她一巴掌,捂脸哭着回屋了。
她一走,这几个人都围上来,碎花毛衣阿姨一把把她拽进屋,站在门口,她才仔细看这几个人,三个阿姨,一个叔叔。
都是殷凤娇的同龄人。
她还没问,这几个人都火急火燎地拿着一张纸挥舞,七嘴八舌地说:“你可得负责啊!”
“欠条手印还新鲜着呢!”
“我们日子也不好过啊,当初真是瞎了眼信她。”
蒋南仔细看摆在眼前的欠条,手印,人名具在,字是殷凤娇的笔迹,还款日期已经过了几天。
她仔细看着数字:10万。
耳边是卧室里传来的哭声,被子捂住的呜咽,悠长空洞,满腹委屈。
“到底怎么回事?”
她被拉到沙发旁,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出事情经过,原来从两年前就开始了,都是老街坊,他们都放心借给她。
最主要的是,她有个嫁进陶家的女儿,怎么可能愁这点小钱。
直到听说老张进了局子,他们才着急。
“闺女,我这可是养老钱啊,我无儿无女,就靠这点钱了。”卷发阿姨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流出来,她手里的单子是二十万,这几个人中她的最多。
蒋南侧头看了眼卧室,门紧紧关着,哭声一直持续着。
看这样子,确实是殷凤娇借的钱了。
她沉默一会儿,抱歉地说:“这件事我刚知道,要不你们先回去,我问问我妈到底怎么回事。”
“你就说你有没有钱吧?”
红衣阿姨坐在茶几上,把腿咧开盘腿坐着,手里捏着欠条大骂:“我都来十几次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人,还让我走?”
“她殷凤娇装死我们不管,你是她闺女,母债女还,你把钱给我,以后我见了你们都绕路走,绝不搭话。”
她说完,几个人也同意,纷纷拿出欠条,表明立场。
蒋南头痛欲裂,吵闹的分贝过大她没办法思考。
“妈!”
蒋南起身去敲卧室门,门把手不动,是从里面反锁了。
“几位叔叔阿姨,你们现在逼我也没有用,就算让我还也得给我点时间啊!”
她有些哽咽,说话也带着哭腔,“我决对不跑,我家就在这,往哪跑呢?”
几个阿姨露出恻隐,却还是不放心。
一直没说话的叔叔站出来,看着卧室门,露出厌烦,“闺女,我们已经报警了,要是过年之前不还,就得走法律程序。”
蒋南无力地靠在门边,低声说知道了。
天黑了,人都走了,屋里泛着凉意,卧室里安静如往常。
蒋南跪坐在门边,头靠着门,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还以为不会再哭了,还以为没有什么比送走周杨更痛苦的事了。
结果,生活无常,她连呼吸都觉得胸腔刺痛。
“妈,人都走了。”
耳边依旧安静,蒋南怔了一会儿,猛地站起来,无视眼前漆黑,跌跌撞撞地走到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找着。
她喘着粗气,拿着钥匙把卧室门打开。
殷凤娇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听到门声,转过头看。
蓬松的卷发挡住她大半张脸,但也能依稀看到哭到浮肿的眼睛。
蒋南把钥匙扔在地上,啪地一声开了灯。
“妈,现在能跟我说实话了吗?”
她冷着脸,侧着身子坐在床尾。
殷凤娇挣扎着起身,不说话,随手在床头柜上拽一张抽纸拧鼻子。
她动作缓慢,一张用完又抽一张,磨磨蹭蹭,像要把整个鼻腔擦干净。蒋南认真地看着她的背影,像不认识她。
可能是鼻子擦得痛了,殷凤娇才转过身,眼神不敢看她,落在被子上的大朵红牡丹上。她扣着手,像个孩子。
“都是你张叔,弄的…那个,就是投资那个。”
蒋南冷静回复:“就是网络诈骗?”
殷凤娇点头。
“家里的钱都投进去了,为什么还借了别人的?”
她不懂,不明白,不理解,却依旧语气平静。
殷凤娇叹气,脸上尽是后悔,“说是回报率高,多投多赚,我和你张叔想着,既然投了,就多投点……”
她越说越小声,蒋南简直气笑了,“你和张叔?”
“妈,你说实话,是不是张叔鼓动你的?”
蒋南了解殷凤娇,半辈子苦出来的人,认实干。
再说,网络虚拟,她连网都不上,压根接触不到这些。
殷凤娇心虚,声音很轻了:“不是,是我们一起决定的。”
“你们一起决定的,但是欠条上只写你的名字。”
“我们是夫妻,写谁的不都一样?”
蒋南手指插到发根,冰凉的指尖摩擦,缓解头痛,“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他有什么优点值得你这样?”
天天出去打牌,不赚钱,还败家,还暴力伤人的男人,竟然有这么忠心的老婆,关键是这个女人是她亲妈。
“现在就不说那些了,都晚了。”
殷凤娇不想多说,认命的躺下,拿枕头捂住脸,唉声叹气着,时不时叨叨一句不活了。
蒋南说:“上次已经报警了,那边没有消息?”
不用问都知道,大概率没有,大多数这样的案子只能自认倒霉。
她伸手把枕头拿掉,看着殷凤娇说:“现在,好好想一想,一共欠了多少。”
殷凤娇浑身抗拒,一动不动。
“妈!”
她烦躁地起身,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不用管,大不了我跳楼,死无对账!”
蒋南叹气,起身去客厅找纸和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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