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暖意的温热洒在被角。
蒋南伸出手,闭着眼睛抚摸带着温度的被子,房门却被敲醒。
“进来。”
她的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李阿姨探进半个身子,温和的眼神落在蒋南脸上时,比往常多停留了几秒。
直到她疑惑,李阿姨才收回视线,低声说:“老宅来车接您过去。”
蒋南怔了几秒,才想起昨晚陶思远说的话。
巨大的抗拒感袭来,蒋南连呼吸都觉得疲惫,这次去,又要住几天呢?
“思远回来了吗?”
“先生没回来,司机在门口等您。”
“好。”
李阿姨走后,蒋南起床,站在洗簌室时,才明白为什么李阿姨会那样看她。
她脸肿了。
昨晚吃的那碗方便面,一口没落的全都吃进脸上。原本顺畅的脸部曲线,现在像注水了般,连双眼皮都被撑起,她的头像误入蜂群,被十几只工蜂亲吻过。
完了。
整个早上,她都处在抓狂的状态。
美容仪,滚鸡蛋,冰敷,拍打,直到一个小时后,才从楼上下来。
李阿姨站在门口,小心地看她一眼,默默松了口气。
陶家老宅在西城最南方,那里是富人区,联排别墅背靠森林,冬暖夏凉,像古代皇室的避暑山庄。
蒋南背靠舒适的座椅,心里却难受得很,胃也跟着扭动,疼得她阵阵凉汗。
车驶进漆黑色的大门,走过一段平整的沥青路,宏伟的宅院才映在眼前。
她下车,手里拎着精心挑选的补品,按下门铃。
瞬间,门打开了。
蒋南深呼吸,练习假笑,心情沉重地走进去。
进了门,还要走一段长廊,长廊是木质的,两边摆着一些花草,结婚以前,这样的宅院只在古装电视剧里看过。
她第一次来时,还以为这里是和珅故居。
走完长廊,才看到现代设施,透明的玻璃门里,温暖如春,两株大叶植物摆在两旁。
随着脚步声,陶思远从暗红色的门里走出来,蒋南看到他,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等我先来了啊?”
蒋南把手里的补品递过去,陶思远皱眉,仔细掂量着她精心挑选的礼盒,说:“你拿这些干嘛?”
“我总不能空手吧?”
“啧,算了。”
陶思远把礼盒放在花盆边,拉着她的手,大步走进室内,蒋南小跑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觉得喧嚣。
“南南来啦?”
沈小琪先看到他们进来,她穿着红色丝绒长裙,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头发高高盘起,白皙的脖颈上,带着一条钻石项链。
蒋南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忘戴项链了。
有了这个疏忽,她连大衣都不敢脱了。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宽敞的会客厅,十几个男男女女正举行小型的聚会,都是为了欢迎谷雨芬回国。
蒋南来晚了,聚会明显已经进行到一半。
谷雨芬在人群中央,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旗袍,姿态优雅,妆容得体,耳垂上镶嵌着两颗巨大的海南珠。
蒋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把耳垂上的同款拽下来。
刚放进兜里,谷雨芬就注意到她,她穿过人群,带着温柔的笑意走来,蒋南心一跳,想握紧陶思远的手。
可他却忽然放开她,拿着一杯酒向一个中年男人走去。
“南南,好久不见。”
谷雨芬微微欠身,向她伸出一只手。蒋南有些慌乱,犹豫地伸出手,谷雨芬主动与她的手相握,温热柔软,轻轻触及,又迅速放开。
蒋南一头雾水。
谷雨芬露出笑容,双手在小腹交叠,纤细的腰身把旗袍的剪裁发挥到极致。
“妈,欢迎回家。”
“谢谢。”
蒋南尴尬得轻咳,正愁怎么继续话题,沈小琪走过来加入谈话。
她递给蒋南一杯酒,蒋南忙接过,说谢谢大嫂,又看了看四周,问:“然然呢?”
谷雨芬替她回答:“去早教了。”
沈小琪笑着点头,看了蒋南一眼,眉头轻挑,“南南,你知道妈刚才为什么跟你握手么?”
蒋南老实地摇摇头。
见她茫然,谷雨芬和沈小琪同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接下来,蒋南就和往常一样,变成她们的忠实听众。
从英国的礼仪到风景,再到气候,最后,话题忽然转到她身上。
谷雨芬已经不止一次地把眼神落在她脸色,最终按捺不住好奇心,说:“南南,你脸怎么了?”
沈小琪也跟随话题走向,追问一句:“最近是胖了么?”
蒋南下意识摸了下脸,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昨晚吃多了,又睡得不太好。”
谷雨芬叹气,语重心长地说:“按养生来说,晚上是不应该吃东西的。”
蒋南赧然,耳根有些红。
“热的话把大衣脱了吧。”
谷雨芬说话总是慢声细语,处处显示着极好的教养,见蒋南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一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带着一丝嘲讽。
蒋南怕脱了衣服又会迎来对自己服装的批判,赶忙摇头,说不热。
谷雨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两个儿媳对比强烈,一个热情过了头,把野心摆在脸上,一个畏畏缩缩,恨不得缩在老鼠洞里一辈子。
世上的事难两全,总不会顺自己心意。
谷雨芬没有说话的欲望了,她看到在宾客里游刃有余的两个男人,唇角露出笑意。
好在儿子是人中之龙,事业风光,至于爱情嘛……
那有什么可重要的。
宴会结束,蒋南站在门口,送宾客离开。
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口,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佣人们在收拾宴会厅,谷雨芬拢了一下貂毛披肩,建议去小厅里聊一会儿。
陶思凌没动,看了眼腕表,说:“妈,我还有个会。”
“行,你去忙。”
陶思远也作势看表,谷雨芬拉下脸,佯装生气道:“你哥走了你也想走?”
他马上放下袖子,笑着说:“哪有?”
说罢,看了眼后面的蒋南,说:“南南都来了,我们还准备在这住几天呢。”
蒋南心里轰地一声,堤坝塌方。
她抬头正对上谷雨芬的笑脸,赶紧堆出笑,说:“是啊妈,您欢迎吗?”
半晌没说话的沈小琪自然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赶紧说:“那我也得在这住,就当代替思凌了。”
谷雨芬依旧是优雅的笑容,点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极满意。
蒋南一直站在陶思远身后,手指藏在袖口里,想去勾陶思远的手,却扑了个空,他正挽起谷雨芬的胳膊,扶着她进去。
晚饭过后,陶思远还是走了。
谷雨芬坐在硬榻上,保养得当的手正拎着一壶茶,她面容宁静,认真地把茶水倒进小杯里,口唇轻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男人,还是得事业为重。”
蒋南不敢说话,她记得在喝茶时得把嘴巴闭上。
谷雨芬见没有回应,不满地皱了下眉,端着茶杯小啜一口,继续说:“我们女人,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一道隐晦的眼神落在蒋南的小腹上,这句话听过许多次,婆婆每次都点到为止,后半句靠她自己品味。
蒋南就算再笨,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喝了口茶,掩饰僵硬的表情。
刚把茶杯放在桌上,就听到屋外门声大响,隐隐传来笑声。
是陶然然回来了。
她才刚会说话,就去早教机构识图,认字,拼模型,小小年纪,时间安排得比蒋南还满。
这会儿,她刚把身上的外套脱掉,露出鼓鼓的肚腩,蹒跚地往茶室里跑,后面跟着沈小琪,她的声音比人先到:
“我就知道您老在喝茶。”
谷雨芬眼睛笑得弯弯的,眼周堆起细纹,这样的她倒是比往常要亲切很多,听到然然声音后马上起身,刚好把跑进来的肉团抱在怀里。
“哎呦,我的乖乖孙,真是辛苦了。”
蒋南也站起来,对于陶然然的‘恰好’回来心存感恩,她偷偷作出鬼脸,逗得陶然然哈哈哈大笑。
“妈,看来然然是想你了,最近她很少这样笑的。”沈小琪适时递上一句。
这句话说得谷雨芬极惬怀,她笑着抱着然然走出茶室。
而陶然然的小脸正挣扎着探出她的肩,眼神寻找着刚才做鬼脸的大人。
直到一老一少背影消失,蒋南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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