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身子硬朗,他一般不轻易生病,可一旦病了就病了许久。

    这段日子,御兰魂不守舍着候着。一开始知道是叫程妍的小丫头害他的驸马病了,她便气恼,但她后来知道毕竟是白寒的亲戚,也不说什么,只一味在公主府陪着凌肆就是。

    “公主来了?”凌肆笑看御兰。

    御兰一进来,就看见凌肆半搂着四岁的小丫头,本来好像在讲什么故事。她闷闷的,总觉得自己的关心少了几分了。

    “小舅在讲故事呢。”程妍很懂事,她下了床,啪嗒啪嗒朝着御兰走去,真像只小奶狗。

    “是讲故事,我也有听的份吗?”自从知道小丫头喜欢桂花糕以来,御兰每次来都会带几块桂花糕。她一来就把手上的桂花糕递给程妍,小丫头双手捧着,笑说“谢谢漂亮姐姐”,然后又啪嗒啪嗒爬上了床,卧在凌肆的手臂旁。

    “什么漂亮姐姐呀,喊舅母。”这个小丫头精灵着呢,御兰着急了,走过来喊她:“别在床上吃,等一下这绸被又脏了。安白寒你看看!你把这孩子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御兰这么骂,凌肆就笑得越深切,全然不是被骂的样子。

    只是再笑御兰肯定要恼了。凌肆就一把牵着御兰的手,把她拉过来:“你是公主,也和小孩计较。”

    “我确实是公主,可你把她宠成了公主。”御兰任由他牵着手,坐在凌肆的床边,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气了,她瞅着凌肆的书卷,问他讲什么故事。

    凌肆便道是一些民间故事,是讲和亲公主的。然后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程妍,问她:“你给公主讲讲?”

    “是千里和亲的公主,好漂亮好漂亮的公主!”程妍还小,不懂讲,只眼睛亮晶晶的,说着漂亮公主。

    “有没有我漂亮?”御兰起了坏心思,她点了程妍的鼻尖,笑着问她。

    程妍被点了鼻尖眨了眨眼睛,她的嘴巴嚼着桂花糕,说着模糊不清的话:“舅母漂亮。”

    “好你个小丫头,你见过咯?”小娃子真是可爱。御兰笑得像朵花,她凑过去,捏着程妍粉粉的脸颊:“你和小舅舅背着我去见哪里的漂亮公主?”

    程妍脸被捏着,眼睛很委屈,她慢吞吞说:“小舅喜欢舅母,不会背着你见别的漂亮公主的。”

    御兰脸皮薄了,轻轻哼了一声算答应了。

    “你很喜欢她。”凌肆细细观察御兰,发现她嘴角有笑意,于是提到:“二姐希望小妍在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我病了走路不便,小妍白日让翡翠带着,没人同她玩,恐怕也闷,不知公主有没有空闲?”

    “养她吗?”御兰敏锐起来,她抬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凌肆:“我们才结婚两三月,我又不是不能生育。”

    “只是一段时间。”凌肆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是,不能生育的反而是她。而且凌肆真的想过,倘若程妍能陪着御兰一段时间,哪怕日后自己申请调往远方,他也会安心许多。

    “我知道啦。”御兰表面笑着,紧紧握住凌肆的手,轻声与他说:“我明天就带着她去宫里玩。父皇的寿辰要到了,那时候大家都会在,宴上会热热闹闹的。你是我的驸马,必然要在的,要快快好起来。”

    因为风寒,凌肆的脸与唇都苍白,但他仍然很有力地抱着御兰,低声说着谢谢。小程妍吃完了桂花糕,就自觉躲在被窝里,躲着躲着就睡着了,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御兰被抱着很久,她的脸娇红,她轻轻地环抱着凌肆,声音温软轻盈:“白寒,你喜欢孩子,我们不是不可以有一个。”

    凌肆听了这话,已知道公主动情了。正因知道如此,凌肆更为愧疚,他开始怕了,开始怕失去她。于是凌肆低头,双手更紧抱着御兰,像抱着一股会失去的风。

    “你还病着呢,还有小妍在。”御兰沉浸在幸福的光晕里,她示意着轻拍了凌肆的手臂,凌肆方才松开她。

    凌肆虽松开了她,但眼睛黏着她,极为的深情。

    “我三姐姐要回来了,她会为我仔细考量你的,你可不许弱不禁风。”御兰转移话题,她轻轻靠在凌肆的肩膀上,眼里都是希冀:“白寒,真希望与你日日在一处,那样我哪都不去。”

    “我们来日方长。”凌肆轻轻抚着她的肩。

    “日久情长了才有来日方长。”御兰从他的肩上起来,她的眼睛微红,脸颊泛粉,对面前人娇嗔道:“何况自古美人在旁,君王不上早朝。”

    “谁是美人?君王又怎会不上早朝。”凌肆一本正经问她,声音也变得纯正。

    “呆子,只是情趣而已,你还与我计较。”御兰目光流转,好似流光四溢。她脸更红,又推脱狡辩说:“是二姐说,夫妻间该有的。”

    “你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凌肆低头。他的长睫盖着他的眼,他不忍看御兰那憧憬未来的目光,那是一双情人的眼,娇嫩欲滴,好若一株粉玉兰。

    “好嘛,真气了?”御兰耐着性子晃着他的手,轻声哄着:“好好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气了,你快好好歇着,明日我们再好好吃药,这病会好的。”

    御兰的声音轻柔若拂柳。在她的心底,凌肆便是个温情英俊的丈夫,才学武功样样都好,就是笨拙,像个别扭的孩子,总要她细细哄着。

    殊不知事实与御兰了解的不同。凌肆虽仗义,但果决冷狠,性子冷淡,爱人很浅。御兰不知道塞北之王,她只知道安白寒、她的丈夫。她更不知道凌肆的笨拙和不安,都是因为靠近她。

    也唯有御兰怜惜他刻意的笨,这样爱他。

    第二日的清晨,御兰带着小娃娃在宫里走,惹了许多人的目光。

    “妹妹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娃娃?”

    羽烟入宫时瞧见了,惹不得要笑一番。她低头摸着程妍的头,轻笑着道:“小乖乖,你娘亲带你入宫,你可要唤我一声二姨!”

    御兰还不说什么,程妍倒是着急了,她说不是不是,着急说了一声:“是舅母不是娘亲,喊错了会挨骂的。”

    羽烟一听,惊呼了一声,轻笑瞅了御兰一眼:“哟,小妹教导有方,和大姐一个样。”

    “我逗她的,哪里舍得骂。”御兰被瞅着脸就红了,轻声道:“白寒很宠着她。”

    “爱屋及乌呀!”羽烟一听,就听出来端倪,她其实听说过这件事了。她笑着撞着御兰的肩膀道:“妹夫怎么说,喜欢男娃呀,还是女娃?”

    “哪会这样猴急。”御兰一张脸全红了,眉眼都烫,她低声道:“二姐真是的,当着孩子面说什么呢,不害臊。”

    “哪里猴急,我才结婚多久,与上官已有了两个女儿了。”羽烟更不以为然了,她低头一把牵起御兰的手,笑着对着御兰的眼睛说:“小妹快抓紧了。”

    “就你取笑我,我不理你了。”御兰哼了一声,自己的手溜了出来。回过头,就拉着程妍去了别处。

    羽烟是真心喜爱这活泼的小妹。几个姐妹里看来看去,大姐沉稳得过于无趣,三妹性子太弱,唯她的小妹可爱得紧,从小粉雕玉琢,长大了也娇俏。

    这妹夫她倒是未见过,不过能被小妹瞧上的,必是个英俊的男儿郎。小妹长大了,有许多心事,只盼有朝一日能逗着她的孩子。羽烟想着想着,面前就来了一位气质沉稳的男儿,他在唤着羽烟。

    “按理说妹夫病了,我们也该去看看。”

    羽烟应了声,慢慢朝着自己的丈夫上官莼走了过去。

    上官莼,字简凡。极擅下棋,他处事沉稳,胸中好似有千斤顶一般,只可惜情感总是迟钝,总要他的妻来引他。世人皆知晓丞相夫妇关系极好,是世间难得的鸳鸯。

    说起丞相夫妇,上官莼娶了公主按理说是入赘了,是驸马,一般来说驸马不得干外政,但上官莼能力极为出众,季皇为他而破例,由此可见他的处政能力强悍。

    “简凡,我听说妹夫是武考出身,可惜只受了个驸马都尉。”还不待上官莼说什么,羽烟觉得好奇,就继续道:“我是觉得可惜,你觉得呢?”

    “不仅公主觉得如此。”上官莼与他的妻一同走着,他慢慢道来:“二皇子亦如此说。他与微臣下棋时说,安白寒当驸马就是死局,他既想救这颗棋,又无可奈何。”

    “怎会——”

    “太早娶公主了。”上官莼苦笑。他当初娶了二公主,也是等了他政绩优秀,在政界地位沉稳,方才迎娶的。而安白寒呢?虽考中了进士,总归还未有什么功绩。皇上不器重,虽许从政了,也不过是驸马都尉罢了,也是情理之中。

    “妹夫心底或甜或苦吧。”羽烟也有一颗男儿心,她也劝丈夫道:“也算你的妹夫,你该提点提点,如何说得与你无关似的。”

    “难。”上官莼仔细分析道:“京城中的武官都是世家子弟垄断的。妹夫虽贵为驸马,但资历不足。他若要有出路,必得自己先请命去州里、去边塞磨练,如此个三五年,或还能回京熬个校尉。”

    “若真如此,我那妹妹如何受得了长相分离。”羽烟又愁了:“我呀,既愿妹夫有所成就,也愿他们夫妻美满。”

    上官莼笑着。他知道他的妻人美心善,他牵着羽烟的手,轻声道“小心”,便牵着她上了轿子。他们起轿子回去丞相府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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