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所以说,是因为我你才遭遇……是吗?”侵犯二字太重了,重得骆云说不出口。
骆星猛地怔在原地,张了张口,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像是被刀割般,痛得紧。
骆云却像是强撑着,还在说:“六年级,那时候你十二岁,我三岁,生病了,所以……”滚了滚喉咙,有些艰难地继续猜道:
“所以,爸妈就把你送到老家,然后你才遭遇那种事情的是吗?”
不得不说,骆云是极聪明的,脑子转的非常快,爸妈的自责,提到的爷爷奶奶,说的,他为什么要出生,现在的侵犯字眼,这些都表明着一个事实:
是因为他,骆星才会被送到这里,才会经历这种事情,是——他的错……
两姐弟隔空对望,都看出了对方的难过。
“姐,你说话啊,不是因为我你才被送到这里来的,不是是不是?”
骆云摇着头,不能接受,说出这些话来,却又下意识想反驳,肯定不是的。
骆云见骆星没有说话,没有再说不是他的错,承受不住地后退几步,几秒后附和般的道:
“我的确不该出生的。”这样姐你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了。
他还在以为着,应该就是小事情,应该真的不是他的错。
可是,不是的。
是他的错,是他让他姐这么痛苦。
他罪不可赦。
他不该出生。
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回不去的。
他们再也不是最亲爱的姐弟了。
骆星猛然摇头,眼泪啪啪地往下掉,她不是故意这么说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骆云嘴唇抽动着,见骆星想上前来,兀地转身就跑掉了。
看着他的背影,骆星脚步僵住,突然就感觉好累啊,真的太累啊。
果然什么都是包不住火的。
不管是骆爸骆妈这么多年瞒着她,还是现在他们都瞒着骆云。
都瞒不住的。
徐书竹在旁边听着,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向骆星,就见她骤然跌在地上,立马就跑了过去。
“骆星!”
骆星满面的泪痕,声音嘶哑得不行:“去找骆云,别让他乱跑,快去啊!”
徐书竹看着她,没有走,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骆星身上,她都不敢想象这些天她是这么过来的。
老天怎么能这么会开玩笑呢?
骆星见她还不去,推她,“快去啊!我没事的。”
见她这么担心的样子,还是跑去找骆云了,这个小孩,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傻事。
徐书竹跑出来时早就已经看不到骆云的身影了,雨一直下着,把她身上都淋了个透。
徐书竹到处找,一直喊着骆云的名字,没一会儿就在一个河边看到了坐在梯子上的骆云,整个人感觉都颓废了。
徐书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知道有没有哭。
徐书竹没说话,就这样陪着他淋雨,天上的雨滴下来,落在河面,荡漾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有些还起了小水泡。
好一会儿后,骆云才嗓音低哑地开口:
“徐书竹。”
“嗯。”
徐书竹侧头看向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没有多少表情,但是眼里还是柔和了一点。
骆云还是低着头,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的人,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
“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的错?”
徐书竹看了他几秒,突然就捶了一下骆云的肩膀。
“什么叫也,我没什么资格怪,你是觉得你姐在怪你吗?她要是怪你,又怎么会瞒着你?”
骆云被她打得晃荡了一下,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
“可是我姐她问我,问我为什么要出生,她恨我……是我抢走了爸妈对她的关心,所以才导致她遭遇那种事情,我不该出生的,不该的……”
说着骆云就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出了声音来,完全陷入了自我责备中。
徐书竹听到这也有些沉默了,这种事情,谁能不恨一很,不愤世嫉俗呢?
但是她懂骆星,尽管她这样说过,但是她心中肯定已经后悔了。
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骆云,默默地伸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接着慢慢开口:
“骆云,你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痛苦了,太需要一点恨意来支撑她了,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瞒着你,就是不希望你知道后这样自责,说明你还是她最疼爱的弟弟,你别跟她介意这句话。
现在你姐才是那个最痛苦最需要有人在身边的人,我们应该陪在她身边才是,你别因为这个就躲她,她不会希望你躲着她的。
我们回去吧,和你姐一起把那个人送进监狱去。”
徐书竹站起来,向他伸出手,雨已经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了点蔚蓝的颜色,白云也飘上来几朵。
骆云仰头看向她,见她坚定的样子,慢慢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救赎。
徐书竹一个用力就把他拽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就放开了,往上面走去,回头见他还停在原地,立马就拉住他的手臂拖着他走。
骆云没有挣扎,跟着她走,就像她说的,现在他姐才是最痛苦最需要有人陪的人,他不能任性,不能让他姐还来担心他。
来到医院楼下,就见骆星屈膝抱着自己坐在长椅上,身上也湿透了,整个人都埋在膝盖里,也不管里面的人怎么议论。
骆云率先就跑了过去,蹲在骆星身边,轻轻喊了声,“姐。”
骆星身子一颤,抬起头,神情木然,眼中满是凄楚,看得骆云心脏一抽。
“姐,对不起。”
骆星摇摇头,缓慢沙哑的声音响起:“该我说的,骆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没有觉得你不该出生。
我只是说的气话,你别怪我,也别自责,怎么也怪不到你的。”
骆云赶紧点头,像是以往那般一样,“嗯,我知道,姐你没有怪我,我还是姐姐最疼爱的弟弟。”
骆星听到这里笑了笑,“嗯”了一声就晕过去了,他们淋了多久的雨,骆星就也淋了多久的雨,本就刚高烧一场,现在又淋雨,已经撑到极限了。
骆云一惊,连忙接住骆星的身子,后面的徐书竹也是一吓,直接就上前抱起骆星往医院走去。
……
骆星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像是累极了,想要就这样长眠于此,但是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做噩梦了。
是因为知道有他们陪在身边吧。
到了第二天的十点多才醒,骆星睁开眼睛就见徐书竹在守着自己,见她醒了,脸上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是控制着声音。
“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
骆云在旁边的陪床上正睡着,骆星侧头看过去,徐书竹在一边道:“早上才撑不住睡过去了。”
骆星看着,小声地开口:“让他再睡会儿吧。”
骆星坐起来,尽管还有些虚弱,但感觉回复了不少的元气,看了看手机,她居然睡了这么久,还没有做噩梦。
“我要去一趟学校。”
徐书竹见她脸色苍白得不行的脸色,很想直接把她按在床上休息,但是也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拦不了的。
“先吃饭吧,我去买饭来了再去。”
骆星连嘴唇都是苍白无力的,习惯性摇了摇头,就觉得后脑勺很疼,想来是发烧还没有好,但是她等不及了。
“不吃了,我先去找她们说清楚。”
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姑姑去警局告了没有,她必须要快点行动才行。
徐书竹看着她,抿唇:“那我陪你去。”
骆星看了看旁边熟睡的骆云,弯唇道:“没事,你在这里等他醒来才说吧,在她们还没决定好前,应该也不希望再有人知道,我自己去就行。”
徐书竹皱眉,看着骆星坚持的样子,犹豫好久还是同意了。
“好吧,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等他醒了我们就去找你,在旁边等着。”
骆星微微一笑,感觉有徐书竹在后,她更能坚强面对,抬手抱住了她。
“徐书竹,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我。
徐书竹眼神柔和了一瞬,接着就略带嫌弃地轻轻推开她,声音不自在:
“行了,肉麻,快去吧。”
……
骆星带着口罩来到学校,不能够同时聚集她们三人,所以骆星就只能找到其中一个女生。
操场上,骆星拦住她。
“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们,你听我说完。”见她不再想走,骆星这才放下手。
“已经有人要告他了,他坐牢是坐定了。”
骆星先是说出了这个结果,看着她瞬间抬起眼,震惊的样子,继而突然冷笑一声:
“真好,老天开眼。”
“可能是因为她有人撑腰吧,那个女生比我们当初都勇敢……如果你们是怕这里的人议论,我可以资助你们去大城市读书,远离这里的一切,没有人会知道。
以后遇到真正爱你们的人了,他也只会感谢现在的你能勇敢地保护自己,而不是嫌弃你。
所以,你们要和我一起去告他吗?你不想让他的罪名再重一点吗?也许,多了我们几个,他就能判死刑了也不一定。
你,不想要他去死吗?”
骆星最后一句话问的狠毒,但这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她不仅想李光平进监狱,更想要他死。
女生后退一步,好像是被骆星的那个“死”字刺激到了,胸口上下起伏,抬眼看向骆星,明明是一副甜美可爱的长相,现在却显得有些狰狞了。
骆星也觉得此时的她有些陌生,自己都后退了一步,努力地平复着心底的仇恨,良久才平定下来。
“中午放学后我会在学校外面等你们,若是你们不想去,只管不出来,半小时后我会自己去的。”
骆星已经那个姑姑发过消息了,再给她们半小时的考虑时间。
出了校门,炽热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骆星突然就觉得这阳光跟以前一样,有那么一点的温暖了。
“小白……”
骆星突然就好想好想阎白,疯狂地想他,想见到他。
告诉他,这次她很勇敢,没有怯弱,她还在帮助别人勇敢,她很棒的。
小白,你喜欢的我,不懦弱的,我真的不懦弱的。
如果你知道了,也会为我高兴的吧。
……
骆云和徐书竹两人过来时都有些喘,是跑过来的,这里很慢才能打到车,他们等不及,只能一边跑一边打车,太阳还极大,四十多分钟才跑到,结果刚到就看到一辆出租车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过去时就看到骆星在校门旁边的树下等着,立马过去了。
“骆星。”
骆云总觉得叫不出来那声“姐”了,他们姐弟之间终是有什么变了。
他愧疚,他姐,可能永远过不去的。
骆星正等着她们会不会出来,也没注意到骆云的情绪,只期待她们能够勇敢一点,都跟她一起去警局。
等了一会儿,骆星又回头看向还在喘气的他们俩,心中很暖,但还是道:
“要不,你们去警察局那边等我吧,我不想让她们压力太大。”
两人擦汗的动作一顿,神色皆是一僵,骆星突然就笑了一下,实在是他们不仅神同步,表情也很好笑。
这么久以来,这是骆星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声来。
两人见骆星居然笑了,像是对待珍宝一样,气都不敢出,就怕把她吓到,又不笑了。
见他们都看着自己,骆星收敛了一下,“你们上去后往左边走,不远,走路也就十分钟。”
两人又齐齐松了一口气,再跑,估计腿得断了,徐书竹还好,毕竟是教练,没怎么累,就是嫌太阳太毒了,而骆云就不行了,这估计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一次性跑这么远的路。
“那行,我们先过去等着,你,们也快点过来。”
骆星微微一笑,点点头,瞬间就皱了皱眉,后脑勺疼得厉害,之后估计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骆云上前一步,很是担心,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好也没事,只能和徐书竹先走了。
十五分钟,二十,二十五分钟分钟过去了,她们还是没有出来,只有一些走读生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在看到骆星时都多看了一眼。
骆星没有在意他们的眼光,只有心一点点下沉,看向天空,已经不知道何时又被乌云密布了,天气真多变。
难道她们就真的不想惩罚他吗?
三十分钟,已到。
骆星还是没有看到她们其中哪怕一个人,心底冰凉,到底是流言太恐怖,还是她们太害怕?
骆星不知道,也不可能勉强她们,只能一步三回头,一个人慢慢走去了警察局。
徐书竹和骆云在对面的饭馆坐着,而那个姑姑和玲儿已经在等着了,骆星笑了笑,走过去,牵着玲儿的手,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怎么就只有我姐一个人,不是说还有三个女生的吗?”
骆云在直看到骆星一个人时,着急般地站起来。
徐书竹按下他的身子坐下,虽然她也有些失望,但能理解,沉着脸缓缓开口:
“骆云,你根本不能想象这种事情对一个女人的影响,除非失忆,否则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不只是很难过去这个坎,社会中很多人对于被性侵过的女生都是有区别对待的,他们会说,会议论,甚至会嫌恶……
你不知道流言的威力有多大,它能让一个人瞬间跌落深渊。”
徐书竹说着就沉默了,见骆云沉思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别怪她们不能勇敢,怪只怪那些施暴的人,怪那些随意评价,却不用买单的人。”
尽管骆云很聪明,但一个月前,他也只是刚成年的恣意少年而已,从小便是在父母姐姐的宠爱下长大,第一次经历这些。
听着徐书竹的话,人生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讨厌的想法。
为什么会有那些恶毒的人呢?
他想不通。
“骆云!骆云,你看是不是她们三个?应该是。”
正在骆云想得难受时,就被徐书竹用力地拍着肩膀,虽然疼,但他还是瞬间就抬起头来,看到了在警局门口徘徊的三个女生。
有些激动地往前撑着身子,希望她们能够进去,可她们还是犹豫了好久,久得两人都紧张起来,却不敢上前去劝,怕给劝跑了。
徐书竹紧紧抓着骆云的胳膊,而骆云咽咽口水,没管,就想她们能够勇敢地走进去,而最终三人也手牵着手走了进去。
骆云正松下一口气,就被激动的徐书竹给捶了好几下肩膀,把他给疼得立马就远离了这个“家暴女”,瞪了瞪她。
但徐书竹没看到,就是欣慰般看着警局笑着,不像以前的哈哈大笑,很温暖,也很让人,心动。
骆云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别开眼去,他怎么能在这时候想其他?
他姐,都被他害得这么痛苦了,而他,又怎么能获得幸福?
“所以,骆云,每个人都有低谷怯弱的时候,那时候,需要我们伸出手,能帮就帮,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无比美好。”
骆云略带嫌弃地听着她最后那句话,不过,虽然老土,但事实,确实如此。
……
一个多小时后,警车出动了,是去逮捕李光平的,警察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会展开调查的。
几人出来后都哭了,三个女孩哭得尤为激烈,她们不像骆星已然长大,也不像玲儿有姑姑作陪,她们都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骆星怕她们想不开,便先收留了她们在旅社,想去他们家里一个个进行沟通。
她说过会让她们离开这里的,那就一定会,只是资助她们三人需要花很多钱,还好这几年写小说也赚了不少,不是太困难。
李光平性侵多名儿童的事,在周围迅速就传开了,人们都震惊得不行,因为他是教授,家里也有老婆,只是没有孩子。
两天后,最后的调查结果已经确定了李光平借用教授的身份,还有补课的事由性侵了多名儿童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因为考虑到她们都还是儿童,怕对她们的心灵遭到再次打击,不会让她们出庭,而骆星给自己请了律师,让律师出面,她一点也不想见到李光平。
李光平后半辈子肯定是要在监狱中度过了的。
可是,李光平就是不愿意承认性侵过骆星的事,死也不承认的那种。
虽然不管有没有骆星在,他都是要坐牢了的,但他就是没有承认骆星的这件事,说自己没有干过。
骆爷爷骆奶奶这么多年早就后悔了,可是他们出来作证也没有用,毕竟没有亲眼看见,李光平就是说他们胡说,拒不认骆星这项罪。
已经十五年了,谁也不知道当初的事情,唯一知情的杨欢颜也不愿出来作证,警察调查就是说不知道。
律师也没有办法,相劝骆星就这样算了,反正他也要坐牢了。
“他明明就做过!凭什么否认?!凭什么?他为什么不去死?!”
骆星听到这个结果很不愿相信,情绪又激动起来,站起来就摔了桌上的杯子,律师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了,周围的人也离远了点,觉得骆星就是个疯子。
徐书竹当即就上前抱住她,不让她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没一会儿骆星哮喘就又发作了,骆云在一旁红着眼眶赶紧拿出喷雾剂。
好不容易骆星才稍微平静下来,躺在徐书竹的臂弯里,抽噎地哭起来。
“故意的,徐书竹,他是故意的,呜呜呜……他就是想让我一直活在阴影里,就是不想让我得到一个公道……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如意的,我一定要让他承认我这个罪名。”
骆星握紧了拳头,心里被仇恨充满,整个人都在颤栗。
徐书竹也掉着眼泪,心想报警前就该亲自把他打一顿,打得半死的那种。
骆云看着他姐这样,眼尾通红,抹着眼泪心里更加自责。
“我要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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