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诚是带着大队队长给的任务来的,需要去买些农药。百货大楼里没有卖,售货员说要去农机门市买。

    谢诚想着后面还要蹭人家车,就主动帮林小北提东西,出了百货大楼去旁边的农机门市买了十瓶农药。

    十瓶农药重量也不轻,林小北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帮着一起拿,于是还是自己拎自己的东西。也不重。

    买完所有东西都十一点多了,林小北想说去国营饭店吃一顿,但是又怕谢诚没有这个打算。

    七十年代去国营饭店吃饭还是件奢侈事呢。

    还是谢诚说好不容易来县城一趟,问她要不要去国营饭店吃?

    那当然好啊!

    谢诚要了一份饺子,林小北要了一碗米粉,还有一份红烧肉。另外又各自买了两三个肉包子,打算留作当晚饭。

    等菜上来的间隙,谢诚开玩笑地说:“小林老师也太舍得了,花这么多钱买这些吃用的。”

    林小北知道他又误会了,笑着说:“要都是我的就好了。只有日用品和凉鞋才是我的。没想到奶粉这么贵,都够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确实,不过能买得起的也不是一般人家。”

    “也是。”

    这时候的国营饭店的饭菜还是很好吃的,能进国营饭店做厨师的大多都是有本事的。特别是县城这家国营饭店的大厨,听说他师傅以前还给总统做过饭。

    装面的碗比她脸都大一圈,一大勺肉沫几片青菜铺在最上面。

    米粉很劲道,肉沫很香,青菜也嫩。

    要不是衣服宽松,不然能看到她突兀的小肚子。

    这个钱花得值。

    再回到102宿舍时,宿舍里有八九个女老师在,有隔壁宿舍过来串门的。林小北走进来,大家都盯着她看。特别是她把一大袋东西放到床上时,有个穿着朴素的大姐深深地叹了声气,“我们那学校啊,四面漏风,一到下雨天还漏雨,都没得钱修。有的学生家里,供个学生读书,一个学期就一块钱学费,还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我就想着啊,要是我有那条件,我都想把学生的学生都给帮着交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啊,那位老师,你说是不是?”

    林小北脱了鞋爬到床上整理东西,把买的东西放床头左边,自己的洗漱用品放床头右边,挎包就靠着墙放身边。背对着其他人,也没注意听她们说什么。

    “诶,上铺的那位女老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底下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林小北。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林小北回头看了看,发现只有自己一个在上铺待着,手指指了指自己,问:“是在问我?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注意听,是什么事吗?”

    问话的大姐笑了下,人看着挺和善可亲的。

    “也没什么,就是看见小同志你大包大包地买东西,不太符合我们教师队伍的作风,好意提醒一下你罢了。我们的国家正是艰难的时候,国家的未来还得看现在的孩子们,如果孩子们都没有条件读书,做老师的更该多贡献自己,不能只想着自己享福,你说是不是?”

    林小北脸上的笑一点点收起来,合着是来道德绑架来了,喊口号谁不会啊。

    其他老师有赞同这位大姐的,就附和着说:“人民教师就应该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国家的未来”。

    也有不认同这番话的,但是也没出声,低下头默默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林小北问:“这位老师当老师有工资领吗?”

    其他人不理解,在说教师作风问题,扯什么工资问题。

    “从去年开始老师的工资由县里的教育局统一发,每个月五块钱,大家都一样。”

    “是啊,都一样。”

    林小北又问:“那你们捐了多少钱给上不起学的学生报名?吃不饱的学生你们给多少粮食出去让学生吃?让我看看大家贡献了多少,我借鉴学习一下。”

    刚刚问话的大姐脸色变得难看,附和她的老师也尴尬起来,半天说不出话。

    “有什么好借鉴的,自己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扯什么教师队伍的作风。”一个娇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家看过去,一个穿着连衣长裙黑色小皮鞋的女生走进来,手上拎着个卡其色小皮箱。她扎着马尾的发带颜色艳丽,是百货大楼里专柜摆放的“奢侈品”。

    女生走进来,朝刚刚说话的那几位女老师翻了个白眼。环绕了一圈宿舍,只剩江小北这的下床还空着,直接把皮箱放到了床上。打开皮箱拿出床单铺。

    皮箱里有两套城里姑娘流行的衣服,还有一袋饼干一袋奶粉和一袋大白兔奶糖,钢笔和笔记本都比别人的好看。

    有人咽了咽口水。

    又来一个有钱的。

    铺好床单后,这姑娘站起来抬头朝林小北说话:“我叫莫金宁,金银的金,安宁的宁。是县城一小的老师。你呢?”

    “我叫林小北,双木林,大小的小,北方的北。在青山公社青竹大队教三、四年级。”

    “青山公社啊,你们那里的荔枝好吃,去年我爸妈还带我去青山公社的亲戚家摘荔枝呢。”

    “那欢迎你明年再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就好像刚刚宿舍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隔壁宿舍的人悄无声息地溜了,留下来刚好,一个宿舍的人都到齐了。

    奔波了一上午,也很累了,没多久她就睡着了,还一觉睡到了六点多。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梦里被一辆拖拉机追着跑,从白天追到黑夜,从余家村到杭市,跑断腿都停不下来,周围的人像看不到她一样。

    醒过来后发现后背出汗了,黏糊糊的。

    就着开水吃了两个肉包子还有剩下的一个水煮蛋,吃完出门问了宿管阿姨洗澡的地方,和厕所都在宿舍楼的右边,公共浴室里木板隔开了十几个小隔间,浴室里只有冷水,热水要自己去饭堂那边打。

    反正天热,林小北拿着洗漱用品过来直接洗冷水澡。洗完顺便把衣服搓干净了,挂到了宿舍门前的晾衣杆上。

    宿舍里除了今早帮忙擦宿舍床板的两位老师,其他人都不和她说话,莫金宁下午出去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说是和对象去看了最新出的电影。

    林小北这两年还没有去看过电影呢,心里对这个年代的电影也有些好奇,以前她就特别喜欢看电影。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早上六点半时学校的广播就放起了□□。宿舍里的人动作很快,十分钟过去大家就已经三三两两地出了门。

    林小北比别人慢了些,换好衣服又拿上挎包,还不忘往包里塞了把饼干和糖果。

    莫金宁实在是太咪咪摸摸,林小北就说她先去饭堂买早餐,待会顺便给她带一份。

    一进食堂就看到了和一帮男老师坐一排的谢诚冲她招了招手,“七点二十就上课了,小林老师快些吧。”

    “嗯嗯好。”林小北要了一份粥和两个白面馒头两个水煮蛋,找了个空座位坐下吃。

    昨天那几个说她的女老师坐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看看她,又看看刚刚冲她打招呼的谢诚。

    和谢诚一起的几个男老师互相对视了几下,眼里的惊艳还未散去,睡谢诚对面床的钱浩笑呵呵地问:“谢老师,刚刚那位女老师,你认识啊?”

    谢诚点点头,“都是一个公社的,来的时候蹭他们大队的车过来的。”

    钱浩一下子眼睛都亮起来,他也是青山公社的啊。那可不是刚好。

    后面钱浩跟在谢诚旁边旁敲侧击地问林小北的情况。谢诚本来知道的就不多,也没说几句。

    匆匆忙忙吃完早餐,去到培训的大礼堂时,莫金宁已经占好了位置,开心地冲她招手。

    大礼堂的黑板上面挂着红色横幅——“安山县第一届小学教师培训”。

    把油纸包着的白面馒头和一个水煮蛋递给莫金宁。“快吃吧。”

    “谢谢小北啦。”

    林小北左边坐的是莫金宁,右边坐的宿舍是那两个勤快的女老师。都是姓卢,为了区分,林小北就按年纪叫她们小卢老师、卢老师。

    谢诚和他的舍友们坐她前面一排。

    钱浩回头问:“林老师,有多余的笔吗?借我一支。”

    林小北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人笑得有些流里流气,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我有,给你。”谢诚又拿出一支笔,放他桌上。

    钱浩眼里闪过一丝厌烦,却还是笑呵呵地回过头道谢。

    礼堂前门走进来几个穿着干部装的领导,坐到了最前面一排。

    开始培训之前是县里教育局的领导讲话,接着是负责这次培训的主持人介绍了这三天培训的安排。

    看得出来县教育局对这次教师培训是下了功夫的,请来了市里经验丰富的和教学成果突出的几个老师。

    第一天早上培训的是职业道德和教师职责,下午培训的是如何管理班级和做好班级建设。

    第二天分别花了半天的时间培训语文和数学课的授课技巧,如何备课、如何做好教案、如何精彩上课以及怎么布置作业才算合理。

    基本都是台上的老师在讲,都没有什么互动,这样干干地听下来,林小北都有些犯困,但是又不敢走神开小差,像极在上大学公共课。

    第二天培训结束后,培训的老师把参加培训的三十七位老师分成了六组,每个组各自选出组长,六个组长上去抽选题目,就按抽到的题目做准备,第二天派代表上去做展示,每个小组总共展示二十分钟,剩十分钟是评委点评。。其实就是林小北以前习以为常的赛课。

    应该是策划的人特意安排的,同公社的基本都是分到一个组里。

    所以林小北和谢诚、钱浩还有另外三个同是青山公社其他大队的老师分到了一个小组,在讨论选组长时,谢诚是第一个举手自荐的,还有另一个女老师马小英也举手了,最后谢诚以四比零的票数成功当选组长。

    她和那个女老师不熟悉,把票投给谢诚很正常。

    但是那个参与竞选的马小英没有拉到票,眼睛有些红红的。

    当天吃完晚饭后,他们去球场那讨论第二天上台展示的内容细节。林小北本来就是个很少主动的人,又加上同组其他人都挺积极,她就主动揽了做记录这个工作。

    然而,讨论完结束,剩下五个人都一致决定让她上台做展示,理由也很实在,他们小组里就她普通话讲得最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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