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丰羽的继父是个老兵,  随苏老一起参加过平津战役、抗美援朝,有残废津贴和特殊食品供应,买粮买肉不必排队。

    知道一家今儿要来,  一早陈丰羽和妻子就拿着老人的证件买齐了待客要用的东西。

    几个孩子一到,陈父热情地招手道:“来、来,  让我看看。”

    说罢拿出了四个红包。

    苏子瑜早年在京市时,  年年都会随父亲或哥哥过来拜年,遂按照以往惯例,一进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陈爷爷新年快乐!”

    懿洋扫眼老人没有的左腿,  拉着弟妹跟着跪下磕头道:“陈爷爷新年好,祝您健康长寿。”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老人说着,  伸手来拉,  并顺势将红包塞进了他们罩衫兜里。

    陈母端了杂拌儿给孩子们吃。

    所谓的杂拌儿,是京市过年待客的一种果子盒。分为两种,  一种装了花生、瓜子、榛子、柿饼、大枣,以及炒蚕豆,叫粗杂拌儿。另一种叫细杂拌,  这个要讲究些,装的是各式果脯,如苹果、杏、桃、海棠,  还有金丝蜜枣、瓜条、糖藕、青梅和山楂。

    当然也有不讲究的,瓜子、果铺什么都装了些。

    俄餐里还有一种奶油杂拌儿。

    陈母端出来的是盒细杂拌儿,  家里有果脯、果片,倒不怎么稀罕,  只秧宝捏了个山楂和竟革拿了个糖藕在啃。

    陈小妹见此,  又拿了糖瓜和关东糖,  并一人给冲了杯果子露,这是陈母做的。

    酸酸甜甜的跟饮料一样很好喝。

    颜东铮、沐卉跟陈家诸人一一见过礼,掏出红包给放学回来的四个孩子。

    东丰羽俩儿子,老大叫陈宏军,13岁,读五年级,老二叫陈宏建10岁,读三年级,女儿叫陈卫红,7岁,刚从幼儿园升上小学一年级。

    谈学习,她跟秧宝说不到一块儿,不过小姑娘跳皮筋、丢沙包、翻花绳却是一把好手。

    当下就拉了秧宝跑出家门,拿粉笔在胡同里画了格子,教秧宝跳格子,玩了会儿,又叫了几个小姐妹过来跳皮筋,教秧宝唱:“跳皮筋,我第一,马兰花开二十一  ,二五六  ……”

    懿洋、子瑜跟陈丰羽的两个儿子玩不到一块儿,和他弟家的儿子倒是能说几句,竟革倒是跟陈宏军、陈宏建挺投缘,三人一人拿把弹弓,满胡同地跟人比赛射麻雀,都玩疯了,吃饭都叫不回来。

    还是沐卉揪着竟革的耳朵,将人揪回来的。

    饭菜很丰盛,有陈丰羽从丰台暖洞子买来的小黄瓜拌的黄瓜丝,有芙蓉鸡片、糟溜鱼片、粉蒸肉、烧肉丸、肉皮炸辣酱、猪头肉、烧鸡、一盆紫菜蛋花汤,一碟炒蚕豆和一碟花生米。

    主食是米饭。

    男人们喝的是二锅头,陈父犹其喜欢这个酒,说是够味儿。

    吃完饭,又略坐了会儿,颜东铮便提出了告辞。

    陈丰羽喝高了,他弟要送,颜东铮没让,出了陈家,一家人慢慢穿过胡同,往街口走。

    路边有偷偷卖烧板栗的,竟革想尝尝,颜东铮买了一斤,柴火堆里烧的,除了有点板栗的清香,干面噎人。

    吃了几个,竟革就不要了。

    颜东铮、懿洋和子瑜一人吃了俩,剩下的被沐卉和秧宝吃完了。

    这里离琉璃厂很近,苏子瑜提议过去看看。

    颜东铮正有此意。

    琉璃厂的店铺这时大多还是国营单位,另外因为地震的关系,很多房子成了危房,面临着改建。

    颜东铮带着大家逛了逛,他挑了个霉绿斑斓的铜香炉,一副缺了虎头的骨牌,一个鼻烟壶和几套文房四宝,准备回去教几个小家伙写大字。

    沐卉在店外挑了一堆细瓷碗和各式盘碟,都是刚出窑的物什。她是看了陈家用的盘呀碟的特别好看,所以也想给家里添些。

    懿洋挑了几个老怀表。

    苏子瑜要了个紫檀木外壳的老式挂钟。

    竟革选个橡皮做的小火轮,可以放在水里漂起来玩,除了造型别致,没什么价值,也没什么看头。

    跟懿洋改造的巡航舰差远了。

    秧宝买了一盒古铜钱,这个不值钱,现在家家户户橱柜、抽屉里或是哪个角落都能找到几枚。

    走时,脚下似踩个东西,秧宝抬起脚看了看,取下手套,弯腰捡起来。

    是个圆形的什么,被泥巴包裹着,也看不清倒底是啥玩意儿。

    “大叔,”秧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店铺的经理,“我在地上捡了个东西。”

    男人看了眼,不就是个泥巴球吗:“拿去玩吧。”

    “哦。”秧宝一看爸妈、哥哥们都出去了,忙从兜里揪了块粉红的卫生纸一裹,往兜里一塞,小跑着追上妈妈,牵住了沐卉的手,“妈妈,我在店里捡了个东西,大叔说送我了。”

    沐卉没在意,人家说送,那肯定不值钱喽。

    谁知回到家,秧宝掏出来丢水盆里一洗,露出了真面目,一枚青白色的玉扳指。

    颜东铮看了下,是汉代的东西,没保存好,中间有道裂缝,挺明显的。

    跟店主买,怕是也要不了几块钱。

    “秧宝,叔叔确实说送你了吗?”

    秧宝喝着爷爷喂的蜂蜜水,点点头:“他朝我摆摆手说‘拿去玩吧’。”

    哦,那就不用还了。

    颜东铮找来工具,将裂缝处的泥沙仔细清理出来,然后去了趟土产门市,买了几种胶和几种特殊颜料回来。

    几种胶混合调制,拿着细细的羽毛刷进缝隙,用棉线固紧,等胶干了,调了特制的颜色涂上,这样一来,就跟没曾开裂过似的。

    “秧宝,爸爸帮你放起来好吗?”

    秧宝正在给爷爷看她买回来的古铜钱,闻言头也不抬道:“好。”

    “东铮,”颜明知不懂钱,可金银他认识啊,虽然灰不溜秋的大多都腐蚀、氧化了,“你来看看,怎么大半都是金贝、银贝、鎏金铜贝啊。”他学过历史,这玩意儿是春秋时候的东西吧。

    买时,大家谁也没看,就连秧宝也只说要方孔的铜钱,经理便提了个小布袋来,问秧宝要多少?

    秧宝看柜台上有包装用的纸盒子,就让他帮忙倒满。

    那经理抓了一把,隔着高高的柜台给秧宝看,要的是不是这种?

    方孔的古铜钱啊,秧宝认识,可以做毽子,遂便点了点头。

    布口袋里的倒完,他说没倒满,又帮忙找了些,铺在盒子上面。

    秧宝合盖时看了,也是方孔的铜钱。

    哪知中间全是这种黑不溜秋的玩意儿。

    “骗子,找他去!”竟革怒道。

    颜东铮接过几个看了看:“别找了,他是不懂,这些可比秧宝要的明清铜钱更有收藏价值。”真要去找去买,还真不好弄。

    “金银也认不出来吗?”懿洋纳闷道。

    颜东铮拿起几枚黑乎乎的家伙给他看:“以前的金银纯度不高,你看脏污、氧化成这样,他就是认出来,怕也觉得提炼不出什么,还不如卖给秧宝得几块钱来得实惠。”

    这玩意儿搁在手里也不好处理,颜东铮准备过了元宵节找博物馆的人问问,看有没有清理用的药水什么的。

    收起来,一家人开始吃饭。

    下午张栋来了一趟,他帮忙购买认亲那天要用的食材,今儿在郊区买了十几只鸭子和二十几只鸽子。

    送来了两只鸭子,七只鸽子。

    宋梅香做了“扁口八鸭”,就是鸭子里放上十八宝,鸡、鸽子、海鲜和诸多山珍,用米酒隔着蒸。

    宋梅香没舍得杀那只老母鸡,家里也没什么海鲜,她做的是简易版的。

    便是如此,那只老鸭,连带着它肚子里的食材也是说不出的美味鲜香,让人回味无究。

    苏团长介绍了三位战友给颜东铮认识,陈丰羽家去了,帮忙买房的吕季同家能不去吗?两家都去了,又哪能漏掉在部队做后勤的唐成周。

    翌日是正月十四,颜东铮带着妻儿,拎着东西先去了唐成周家,没留饭,从他家出来,又转去了吕季同家。

    吕季同家在政府家属院,筒子楼,他家三口住在一个18平方米大的屋子里。

    怎么说呢,比着陈丰羽家是没那么挤。

    吕季同的妻子是子弟小学的老师,他儿子12岁,读小学三年级,调皮捣蛋的很,跟竟革一见如故。

    吃完饭,颜东铮跟吕季同说了会儿话,一家人要走了,他非要跟着。

    明天是元宵节,学校放假了,正月十六才上学。

    吕季同怕儿子去了捣蛋,给颜东铮添麻烦,拦着不让。

    吕序先一步跳上了公交车。

    颜东铮笑道:“行了,就这么点距离,你要是想他了,晚上欢迎来我家跟你儿子同住。”

    吕季同失笑:“我巴不得他去你家多住几日呢,整天在家给我淘的,就差上房揭瓦了。行行,让他跟你们去,明天别找我告状啊。”

    吕序来了,竟革就搬回他自己的屋子跟吕序住了。

    两人也不知道在闹什么,都半夜三更了还没睡。

    颜东铮也不管,谁小时候不淘气啊,只要别过了就行。

    第二天,颜东铮还没起呢,两人已去前院跟王大海跑步对练了。

    在训练这方面,几天来,竟革倒是表现出了非凡的毅力。毕竟零下十几度,没有哪个孩子愿意天不亮就离开暖温的被窝爬起来跑步练拳的。

    吃完饭,一家人就穿戴一新,提着礼物出门了。

    刚走到胡同口,就看到张栋开了吉普过来。

    “你怎么来了?”颜东铮问他。

    “苏老让我来接你们去大院。”

    “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因为王大海跟苏家都认识,所以认亲宴,颜东铮让他和宋梅香也一起来了。

    这样以来,吉普就有些坐不下。

    颜明知让颜东铮、沐卉和孩子们坐车先走,他带着王大海、宋梅香搭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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