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虽好听,也是秧宝原来的名字,颜东铮却不想由他来定,瞥他一眼,刚要说话,就听护士长在外叫道:“颜知青、懿洋,吃饭了吗?我鸡蛋炒多了,给你们端一碗。”
颜懿洋双眼一亮,放下饭盒就要去开门。
颜东铮一把拉住他,说了句等等。
拿起麻绳重新给颜竟革绑上,边绑边小声跟他道:“竟革,咱来玩一个游戏,叫‘你看不见我’,现在爸爸手里的这个绳子呢,你就把它想象成一块布,爸爸给你绑上,大家就看不到你了,你乖乖的别出声,一出声就露馅了,听明白了吗?”
颜懿洋听他不费脑子地忽悠颜竟革,想笑,却也知道他这样把颜竟革当成一名狂犬病患者对待,是最好的选择,不然怎么跟人解释颜竟革一系列的行为。
绑好,颜东铮才示意颜懿洋去开门。
护士长把碗递给颜懿洋,探头看了眼,关心道:“竟革没闹吧?”
“没闹。”颜懿洋把碗腾出来,提起暖瓶倒水冲冲,还给她,“阿姨,谢谢你的炒鸡蛋。”
护士长揉揉他的头,轻叹了声:“明天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不用了,明天我们吃食堂。”颜东铮婉言拒绝。
“那怎么行,大锅饭没营养,竟革正是需要营养时候,”眼见颜东铮还要说什么,护士长拿着碗转身离开道,“就这么说定了,明早我给你们送饭过来。”
没一会儿,连长拎来瓶麦乳精、两瓶水果罐头。
张开济送来一包鸡蛋糕,宋长宏带来串香蕉和一包红糖。
老王和几个排长、班长,凑钱凑票,想办法买了两只公鸡,让厨师长今晚给炖一只,明天再炖一只。
傣寨老乡得到消息,送来一桶糯米饭,四五条腊鱼、三只老母鸡。
天热,糯米饭放不住,颜东铮让颜懿洋去门外折了片芭蕉叶,洗干净带进来。
折成一片一片,拆开李长宏送来的红糖,他带着兄弟俩洗干净手,把红糖揉进糯米,团成小儿拳头大的圆子,用芭蕉叶包好,一个个堆了半桌。
捡进竹篓,让颜懿洋背着给附近的人家送去,尝尝鲜。
颜懿洋背着竹篓,出门之际,回头问他:“爸爸,咱家是不是很穷?”正经的回礼都出不起。
颜东铮没理他,教颜竟革:“伯、叔、姨。”
颜懿洋了然,继而不无得意道:“唉,看来以后要靠我养家了!”
“哦,说说看,你怎么养家。”颜东铮来了几分兴致。
“做机甲卖呀!”话一出口,颜懿洋就想到,依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想做机甲基本没戏。
原材料没有、机器元件没有……就算材料齐全,做成了,也没人能用。
3s级的体能、3a的精神力,缺一不可。
这个世界的人,别说3s级的体能了,星际时代最普通的e级都达不到,更别提精神力!
想明白这些,颜懿洋双肩瞬间垮了!
“机甲是什么?”
颜懿洋随口敷衍道:“机械动力装甲,类似于现在的坦克,又比坦克灵活百倍千倍,可装备火箭炮、光剑等远攻、近战型武器,它的系统跟人体神精末梢相连,靠体能、精神力和手速操作。总之一句话,依现在的科技水平,做不了。”
颜东铮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明白了一件事,大儿子手工挺厉害的:“九连环会做吗?”
“什么九连环?”
颜东铮一说,颜懿洋直言没兴趣,太简单了。
“要我做也行,想个难点的呗。”
颜东铮摆摆手:“先把糯米饭给人送去,这事不急。”
颜懿洋哼了声,将背篓往永久牌“二八”自行车后座一绑,推起车子,左脚踩着踏板,右脚在地上使劲一蹬,车子顺着惯性朝前行驶,右脚借势抬起,穿过三脚架踩住踏板,往下踩上半圈,反回来,如此反复,一溜弯去了连长家。
送谁不送谁,他也不知道,索性往连长家一放,让他给就近的人家分分,左右不浪费、糟蹋傣寨老乡的心意就成。
农场不种糯米,这玩意儿,吃多了便秘。
逢年过节才会蒸上一锅,学着傣寨老乡做成红糖糍粑解解馋。
颜懿洋送的糯米虽不如糍粑好吃,却掺了红糖,吃着软软糯糯,甜丝丝的,对孩子们来就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甜点。
连长媳妇端出来,没一会儿就分完了。
有孩子没吃到,回家可不得跟父母闹。
“颜东铮也真够鸡贼的,那么多人进山帮他找孩子,他倒好,不说请你们抽支烟、抓把糖,拿老乡送的糯米走人情,还不是家家都有,看不起谁呢?!”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他家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媳妇又磕到头躺在医院……”
类似的话,可不少。
九点,司机带着没有报上名的医护人员和疫苗、血清回来。
同行的还有陆铭、陆湘。
他们过来是想看看若是疫苗、血清不行,中医方面能不能帮忙缓解一下孩子的病情。
颜东铮没让陆铭给颜竟革号脉,怕他看出什么,正好这时,张兰来了,一听说沪市来的专家,二话不说拽着陆医生就走,要他赶紧去医院给俞景现看看。
陆湘担心爷爷,忙跟上。
方院长给颜竟革打完血清、疫苗,祖孙俩还没有回来。
这一天折腾的,撑到这会儿,颜懿洋和颜竟革都有些睁不开眼,困。
怕颜竟革半夜发疯、伤人,连长和方院长不让他回家住,也不让去医院。
颜东铮把颜懿洋送回家睡,自己抱了席子被褥过来,给颜竟革靠墙铺了个被窝。
他倒也乖觉,往被子里一躺,一秒睡了过去,小呼噜打的跟吹哨似的。
连长抱着自己的铺盖过来,一听就笑了,这是累惨了。他心里比较乐观,觉得能吃能睡,孩子多半没事。
“我睡了,”连长把铺盖一铺,躺下道,“有事叫我。”
他凌晨三四点就得起来割胶,下午开荒砍坝,不睡不成。
颜东铮:“你睡这成吗?”地上潮潮的,他的被褥又薄。
“我一个人能看住他,连长你回去吧。”
回应颜东铮的是连长一声长笛似的呼噜。
得了,这下办公室热闹了,一大一小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呼噜打的响,拉的长。
颜东铮无事可做,拿起办公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有《人民日报》、《云省日报》,还有几本《红旗》杂志和一份《儿童画报》。
连长的爱人在小学当老师,《儿童画报》应该是她订的,上面有几笔稚嫩的字体,多半是他家孩子拿过来,看完了,忘记拿回去了。
颜东铮翻了翻,人物、场景配着文字、拼音说明,画面极是简单。
后面有征稿信息。
一个小故事,不知能给多少钱?
念头一闪而过,颜东铮放下画报,打开了《人民日报》。
凌晨一点多,陆铭不放心颜竟革,抽空过来了一趟。
颜东铮把他让进屋。
睡着,怕血液不通,颜东铮早把颜竟革手脚上的绳索解了。
陆铭号了号脉,凝眉沉思道:“会不会是弄错了,你家小子得的不是狂犬病?”
“我们连队医院的方院长亲自下的诊断书。”
“狂犬病晚期有两个阶段,初始,患者会对外界的多种刺激风光声表现得非常敏感,医学上我们称它为兴奋期,兴奋期过后是麻痹期,患者会由安静进入昏迷状态。下午他的兴奋期已经过了呀?”陆铭实在想不通,按理,颜竟革这会儿该昏迷不醒才对,可你听听他的小呼噜就知道,睡得多踏实!
“会不会血清、疫苗起了作用?”
“有这么快吗?”
“竟革体质好,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
陆铭想想,也不无这种可能:“还是把他的手脚绑住吧,以防万一。”
“好。”
送走陆铭,颜东铮才算松了口气,后继只要慢慢教他认人、识物、知理就好,稍显不正常也没关系,完全可以推在狂犬病后遗症上。
毕竟,狂犬病后期治愈的少之又少,没有什么参数,正常不正常谁又能说得准。
翌日一早,陆铭、陆湘要走,走前又来给颜竟革把了把脉,脉博强劲,完全不像一个病人,可以肯定,人是活过来了。
这样的例子太少了,陆铭想把颜竟革带去镇医院,来个专家会诊。
颜东铮以不想给人添麻烦为由,拒绝了。
颜懿洋不想跟一帮小屁孩坐在教室里听课,以想看妈妈、妹妹为由,翻身跳上了送陆铭、陆湘的牛车。
颜东铮没阻止,给了他两块钱和几张票。
这一下,口袋里的钱更少了。
离下月发工资还早,而且他昨天去财务室领工资,把这月的伙食费也领出来了,再去食堂吃饭,要么顿顿付钱票,要么就一次性·交六块多钱和几十斤粮票。
不行,得找个挣钱的法子。
他的字不错,画也行,以前一副字画多则能卖万两纹银,少则四五千。
现在……不如试试。
这般想着,颜东铮就托来看颜竟革的护士长借了些书报,看看有没有征书画的。
颜懿洋随车到镇医院,由陆湘领着先去了沐卉所在的病房。
陈医生要去上课,一早就把秧宝送来了。
颜懿洋过来时,沐卉半躺在床上挂水,秧宝剥了根香蕉,母女俩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正欢。
“秧宝,看看谁来了?”陆湘双手扶着颜懿洋的肩头,站在门口笑道。
秧宝眨眨眼:“哥哥?”
“哈哈……秧宝我把你大哥带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真的是哥哥!
秧宝一脸惊喜:“大哥!”
颜懿洋身子有些僵,那一颦一笑,那熟悉的小表情是怎么回事:“秧、秧宝。”
秧宝手里的香蕉往沐卉手里一塞,伸手道:“大哥,抱抱!”
倏地,颜懿洋双眼一热。
那些孤寂的、阴暗的日子里,有一个小女孩曾一次次向他伸出双手,唤道:“大哥,抱抱!”
两道人影在模糊的泪眼里一点点重叠,颜懿洋踉跄上前,一把抱住秧宝,头埋在她小小的肩头,哽咽道:“秧宝,你还记得哥哥给你做的第一台机甲吗?”
沐卉眉锋一挑,冲陆湘招了招手:“医生,我想上厕所,你能扶我一下吗?”
“啊,好!”
“记得啊。”秧宝抱着颜懿洋的脖子,笑得一脸开心,“我给它起名叫小黄蜂。小黄蜂可好玩了,坐在里面,一按红键就飞啊飞,一按绿键就跳呀跳,嘻嘻嘻……幼儿园的小朋友超羡慕我有一个机甲师大哥,小美还说长大了要嫁给你,我才不要她当嫂嫂呢,老是跟我抢吃的、玩的,我不喜欢她。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秧宝什么时候来的?”
秧宝掰着手指数了数:“第一天我在山上,第二天和爸爸来医院,今儿是第三天。大哥,你呢?”
在山上?!
颜懿洋了然:“我跟秧宝一起过来的。”
“哇,我们好有缘啊。”
是呀,可不是有缘,两世兄妹!
“秧宝的脚还疼吗?”颜懿洋抱着秧宝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撩起他的小裙子,看了看脚和小腿,还是有些肿,脚踝上的纱布去了,伤口有一点点溃烂。
天热捂的。
“有点。”
说话间,陆湘扶着沐卉回来了,她问:“秧宝早上喝药了吗?”
“喝了,”秧宝吐吐舌头,“好苦!”
“喝完药没吃糖?”
“吃了,还是苦。姐姐,你能不能跟陆爷爷说说,让他少给我开点药,我不喜欢喝药。”
“行呀,等你乖乖地喝够七天,姐姐就让爷爷给你把药减了。”
“姐姐,你真好!”
颜懿洋拍拍傻妹妹,七天药喝完基本就好了。
“秧宝是不是该做针灸了?”颜懿洋抱着秧宝起身道。
“是。”陆湘把沐卉扶上床,给她盖好被子,交待了几句,转身道,“咱们走吧。”
沐卉不知道颜懿洋的底细,哪敢把闺女交给他,她撑着手臂刚要起来。
秧宝冲她挥挥手:“妈妈你乖乖地躺着呀,我做完针灸就过来陪你。”
颜懿洋跟着回头:“扎完针,我带她出门走走,小孩子不能老是圈在屋里。妈,你放心吧,我们不走远。”
一声“妈”,叫愣了沐卉。
做完针灸,颜懿洋抱着秧宝出门,问她昨天睡哪,睡的好不好?
沐卉的头,伤的很重,需要大量的睡眠来自我修养,秧宝昨夜便没有打扰她,主动跟陈医生去了招待所。
一间屋子两张床,她跟陈医生睡一张,另一张睡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赤脚医生。
不爱洗脚,鞋一脱味儿老大,还爱打呼。
最最重要的是,屋里有蚊子。
秧宝拉起裙子外的小线衫,露出白白嫩嫩的胳膊给他看,上面一个一个红点,还有红疙瘩,全是蚊子咬的。
脖子上也有。
颜懿洋帮她揉了揉:“现在还痒吗?”
“痒!”越揉越痒。
颜懿洋抱她去药房买了瓶风油精,擦了擦。
招待所不能住,医院病房细菌多。
颜懿洋抱着她在镇上溜达了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住处。
“懿洋、秧宝。”
两人回头,是张倩。
颜懿洋有原主的记忆,知道她是妈妈的好朋友,在镇郊的子弟小学当老师:“张阿姨。”
“张阿姨。”秧宝跟着叫道。
“乖。”张倩摸了摸秧宝的头,问颜懿洋,“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颜懿洋好奇地看向她身边的男人,穿着打扮怎么看,怎么有种违和感。
“跟你爸爸吗?”
“不是。跟沪市来的陆医生,他昨天去我们农场了。阿姨,这位叔叔是谁呀?”戴着副眼镜,装的倒是斯文,手上的枪茧也不知道磨一磨!
“他呀,我朋友。”
“男朋友吗?”要真是,日后得让妈妈离她远点。
张倩一下子涨红了脸:“别胡说!”
“不是,你脸红什么呀?”颜懿洋一脸无语。
男人“扑哧”一声乐了,大手拍了拍颜懿洋的肩:“小小年纪懂得挺多的嘛。”
看着兄妹俩的目光,充满兴味。
颜懿洋心里咯噔一声,心知自己和秧宝惹他注意了,这人不是善类,得他关注能有什么好事?心思一转,颜懿洋故作不屑地嘴一憋:“一男一女走在街上,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行了,不打扰你们约会,我们走啦。”
说罢,头一扭,抱着秧宝就走。
“谁家的孩子?”男孩大了不好出手,女娃水灵灵的,倒是能卖个好价。
“还能是谁,颜东铮呗,他爱人沐卉,你又不是不认识。好了,咱们快走吧,你不是说要报名参加培训吗,人家今天可就开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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