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玖坐在会花厅里,两手捧着本书。

    花厅里除她之外,还坐着前来拜访的人。

    那一日在她离开时,王琰特意问了她家的位置,说是择日登门拜访她哥哥,果然不假,这才过了一日他就上门来了。

    妹玖因为好奇,所以跟来瞧瞧。

    没过一会,一位打着哈欠的蓝衫青年走了进来,他面若玉白,身长挺拔,乌发璎带下一双桃花眼惺忪半张。

    回到家中的这半年他像是要把几年缺的觉都补回来,若不是有人,这会他可能还在塌上与周公相会。

    就在他半睁睡眼在花厅里扫视,视线刚落在人身上时忽然一个圆睁,惊呼出声:“王琰师弟!”“兄常师兄。”王琰起身,含笑回应。

    “噗哧。”白真瞟了一眼角落里声音的来源,妹玖连忙将书举高掩住脸,挡住笑。

    “叫我白真师兄就好了。”白真无奈道。白是他原本的姓氏,‘真’则是上山后师父的赐名,就像王琰一样,本名原是什么他不知晓,‘琰’字也是上山后师父的赐名。

    据闻他们的师父有通天的本领,所取的字都有着不一般的含义,但是师父不会细说言明,而是要他们自行体会。“兄长妹久?”王琰也瞟了一眼角落里装若无辜看书的少女,声音带笑。

    世俗之中,父母取名都包含着美好的期盼。“对啊。”白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口应下,“爹娘希望我们活的长长久久,不行啊?”妹玖一乐,书册就在手里跟着簌簌颤动。

    她哥分明很不喜欢这个本名,偏偏还要在师弟面前假装大度。“你到底下山来干嘛的?”白真气鼓鼓地坐下,端过身旁案几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润嗓。“师父让我来捉鬼的。”白真一口茶水当即喷出来,他咳了半响,眼睛一瞟,看向王琰那双尤为妖异深邃的黑眸上,声音抖了几下:“你讲真的?”“话不是这么说的,意思是这样的。”王琰说道,“你以为师父教的那些都是为了让我们当江湖骗子?”白真‘哎呦’一声,活像屁股坐在了针毡上,一下弹了起来,他冲上前就想捂住王琰的嘴:“你可别乱说,师父可是国师,江湖骗子怎能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王琰当然没让他有机会捂住他的嘴,而是折扇一打开,挡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笑看着白真。白真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恶鬼盯上的小羊羔没法拒绝,他搓了一下手臂瑟瑟问道:“那、那是谁家有鬼?”“柳家。”白真想了一圈,又大呼:“柳家都没人住,闹什么鬼啊!”妹玖也疑惑地抬头看向王琰。

    柳家原本也是丹阳城一权贵人家,家主原本任命为丹阳城太守,官职在白家老爹之上,后来升迁去了京都,这里原本的柳宅就空置下来了,除了守宅的老头,里面半个人都没有。

    闹什么鬼?寂寞鬼?“很快就有人住了,柳家的小姐要回来。”白真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道:“都知道闹鬼,还要回来?她有毛病啊?”“就是因为知道有鬼,才要回来,不然在京都会死得更快。”白真原地一蹦哒,像是被吓了一跳,“鬼杀人?”“不杀人,鬼来做什么?叙旧聊天?”王琰挑了一下眉头。“……”白真愣了愣:“你、你去捉鬼?”王琰将扇子移下,露出一排洁白牙齿,指了指他道:“我们,你、我、妹玖姑娘。”“我去做什么?”白真脸上刹那苍白如纸,瞪大眼睛,仿佛就差直说‘我的胆子小你别害我’,又过了三息,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我妹去干嘛?她又不会捉鬼!”“她不是神医吗?当然是救人的啊。”

    妹玖:“?”十天后,柳家的大宅正门敞开,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大箱子源源不断地被送进了府邸内,人也是进进出出,热闹得一点也不像要闹鬼的宅子。妹玖虽然不解自己为何会坐在柳家在斜对面的茶楼二楼雅座上,不过她一向随遇而安,小坐片刻已经很快适应并且端起了花茶小口啜饮起来。目光自然垂下,看着下方那镀着金漆的‘柳宅’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柳家去了京都就是不一样啊,看这一箱箱的,不知多少家产往里搬。”“当然不一样,这柳小姐是被京都敬王定下,是未来的世子妃。”王琰从京都而来,对于这撼动京都闺中少女的大事知道一二。很快马车上的大箱子被卸载一空,这时候才又来了一辆更精致的大马车,拉车的两匹马看得出来都是神驹,毛光体彪。

    这时候从府内走出十几名婢女,手里拿着几扇屏风,在路人不解的目光下,她们将屏风展开,然后围着马车一圈,挡了个结实。如果王琰不是带着他们首先占据了这茶楼的窗口,此时他们就会和下面吃瓜围观的群众一样,看了个寂寞。柳家的小姐,和那一百来箱行李一样,是被人抬着进了柳府的。只从她被扶出轿子,碰掉惟帽的时候才让他们恰巧看见她青白的脸,只有那么一瞬,紧接着她仿佛见光就要死一样,完全跟街边野猫一样身手灵巧飞速窜进要接她的软轿里,哗啦一下把垂幔拢得死死的。

    像是怕看见了什么,又像怕被什么看见。是挺诡异的。当然,再诡异也比不得他们,是四更多时候,从后门被管事偷偷带进柳府。“我感觉挺不好的。”白真说道。妹玖见他眼神飘忽,问:“怎么了?半夜翻墙偷溜出家门让你心虚?”“倒不是,就感觉像是来偷香窃玉一样。”走在前面的管事一个趔趄,想回身让这二愣子闭嘴,可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又一白,只小声催促道:“几位,这边走。”不一会,他们就来到柳小姐闺房外,管事敲了敲门,但听里面一阵稀里哗啦,在屋子里扑腾了好一阵才停歇,然后管家才轻声说:“小姐,人带到了。”“快、快进来。”王琰给了妹玖一个眼神。妹玖恍然大悟,首先推门而入了。她来就是给人打掩护的,不然这两男的真不好意思深夜闯春闺。柳丝丝看见妹玖人一进来,心急挥手:“关门关门。”妹玖一听下意识就要飞速关上门,王琰连忙伸出一脚卡住门道:“还有我们。”柳丝丝因为要见人,虽然深夜但还穿着齐整,只是眼下的青黛扑厚粉也遮不住,一副被鬼折腾的很憔悴的样子。说起来在柳家还没有搬走的时候,白真跟着妹玖也见过柳丝丝,不过因为实在太小也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他们也只知道有这么个人。柳丝丝对白家兄妹其实还有点印象,全仰赖这兄妹俩的名字实在是太□□裸的想再向上天借五百年的架势,再加上妹玖小时候性子怪异,也有说她冷血无情的,曾几何时在她们官家小姐圈子里,妹玖是不太能融的进去的。“所以,直到近段时间,令尊才求到我师父哪去?”柳丝丝点头如捣米,“可不是,加上我也快要嫁给世子,万一世子也怕鬼,不得吓死。”白真脸色一白,这真的是听者害怕,闻者丧胆,有一点点同情世子。“那么,可否详细讲一下?”王琰问道。柳丝丝忧虑地拧起柳叶眉,端起手边的热茶,缓缓送到口边,小饮一口,然后说道:“最近啊,我喝入口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都容易被下毒。”话刚落,那口茶水可能刚刚滑落她的喉管,柳丝丝忽然手一松,茶盏和余下的半杯茶一同砸碎在地上。她本人也一个抽搐,脑袋一歪,倒在椅子上。“……”刚含进半口茶水的白真,紧跟着一口水喷出。门忽然被人打开,一个婢女急忙冲了进来,轻车熟路地从手里一个药瓶就倒出一粒药来,捏住柳丝丝的嘴就往她嘴里一塞,没多会柳丝丝悠悠转醒,只不过她坐起来时,眼角还在不住的往外淌血,看起来分外吓人。吃下解药后,毒发似乎并没止住,肉眼可见的柳丝丝那张脸由青白转红,异常诡异,婢女也慌了神。“小姐,你等等,我去找大夫。”婢女没料到,手上特效解毒药没有了特效,马上拔腿就想往外跑。“这里不是就有个神医吗?”王琰忽然开口道。妹玖:“?”婢女酥儿带妹玖到了柳丝丝屋旁的厢房,柳丝丝也被这一遭遭整怕了,防范于未然,提前备下齐全堪比药房的满墙药材,可是问题是,有这么多米但是也难倒不会做饭的厨师。

    妹玖其实认不出几味药,目光不由留驻在了一个白色瓷罐子上。她很快回来了,一般大夫配个药都没有她这么快的功夫,她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端着一杯水,小步窜了回来。递给转醒后身子还半麻痹的柳丝丝,柳丝丝疑惑地看了眼妹玖,在不太灵光的嗅觉里还是闻出熟悉的味道,她讶然说道:“这是一杯水!”妹玖认真纠正:“也不是,这是蜂蜜水。”柳丝丝气若游丝,却依然固执道:“你当我傻啊,蜂蜜水怎么解毒?!”妹玖为难:“你要是不喜,我可以换雄黄酒。”

    蜂蜜、雄黄酒放的位置还是比较显眼。柳丝丝要气死了,这是神医吗,这是庸医啊,有她这样死马当活马医医的吗?中毒之人最忌动怒动气,不然这毒游走更快,柳丝丝正是因为这一遭气得毒发攻心,眼见着两眼一翻又要昏死。妹玖眼明手快,趁着她已经无力反抗,给她灌下那杯蜂蜜水。过一会,柳丝丝坐直了身子,失魂落魄地看着桌子上的空杯,开始怀疑她刚刚喝的那真的是蜂蜜水吗?妹玖就坐在一旁,隐下不再解释。

    她从小就有点奇怪,经由她手的活物,无论她如何折腾,都不会死。

    所以哪怕是被割了脖子或者重伤濒死,她随便摆弄一下,都会活转回来了,这一点白真知,王琰不知道为何竟然也知晓了,大概这就是无崖真人弟子的能耐。

    身为普通人的柳丝丝不能明白,也一时想不到这些,她拿起帕子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也不敢再碰旁边放着的茶水了,继续说道:“最怪的是,这毒仿佛就毒我一个人,谁跟我喝一壶茶、吃一桌菜都没事,只有我一个人会中毒。”白真听到这里,连忙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压压惊。这鬼还挺仗义的,也就只害她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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