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凯特·希兰真的不会去陋居过圣诞节,这个事实,弗雷德在第二天的韦斯莱魔法把戏坊有了更明确的实感,因为出现在店里的女店员不是红发的凯蒂·坎贝尔,而是海丝佳·琼斯。圆脸女巫看上去和蔼极了,只是她更像是冰淇淋店的老板娘,而不是把戏坊的女店员。她站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红发老板面前,笑起来时苹果肌会圆圆地鼓起来:“我是来替凯特来的,来保护你们这两个小子。”

    弗雷德瞪着海丝佳:“凯特去哪儿了?”

    “她和金斯莱有一个任务。”海丝佳顿了顿,显然只能说到这里。任务,该死的任务,“她还特地来找了我,让我给她替两天班。”

    “就两天?”弗雷德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期待。

    “噢……当然不是。”那个期待哐地砸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她和金斯莱会去多久,但总之在她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在这儿的。”海丝佳环顾热闹的把戏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这下我能喘口气了。梅林,世界上怎么会有德思礼那样的一家人,只是要苦了德达洛一个人应付他们一段时间了……”

    “噢,这个我们非常了解!”乔治接过了话头,“你知道他们曾经把哈利用铁栅栏关在家里,还是我们开着飞车去把哈利救出来的吗?”

    弗雷德把新店员扔给了乔治,蹬蹬地上了阁楼。愤怒更汹涌地袭上了心头,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被凯特·希兰这个名字给烧没了。你要就这么逃走吗?他不可遏制地猛踢了一下脚边的纸箱,然后迅速被脚指头的疼痛召回了现实。阁楼上空荡荡的,白色窗帘还随风飘动着,只是那窗台上不再坐着凯特·希兰。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她像一只白色的幽灵,从他的世界里飞快地溜走了。

    弗雷德开始后悔了,当初不应该叫凯特·希兰来把戏坊工作,不然她离开后的现在,他就不会在把戏坊的每一个角落都找到她的踪迹。她打翻过的货架,现在正以海丝佳的风格排列着;她待过的柜台前,还有男巫在问凯蒂·坎贝尔还会回来吗;她坐过的窗台,现在空空荡荡,好像在等着那个红发的她再次出现在阁楼。

    他对凯特·希兰的怨念不由自主地散发了出来,以至于最近进入把戏坊的人,看到一脸严肃的他,都不禁退避三尺。乔治只好拿出一个牌子,塞进弗雷德的手里,让他站在店门口时不至于被当做保护店面安全的守卫。弗雷德读出牌子上的话——“这是一个笑话”,忍不住冲进了茶水间,把牌子扔在了同胞弟弟的头上。

    “笑话商店的老板不笑,这不是一个非常反讽的笑话吗?”乔治看着牌子上的文字,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弗雷德没有被逗笑:“被凯特·希兰玩得团团转,以至于笑不出来,我觉得我确实像个笑话。”

    茶水间很是逼仄,两个大高个站在茶水间里都得弯着腰,把长手长脚挤进狭长的空间里。乔治抱着手臂靠在茶水操作台边,头和悬挂着的锅碗瓢盆排列在一起,他看着脸旁边的勺子倒映出了自己的脸,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这个人可不能像弗雷德·韦斯莱这样为情所困。爱情真可怕。

    但是他还是会帮助自己的兄弟:“也许你应该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我们都觉得……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你也肯定这么觉得,不是吗?”

    “凭什么都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去找她?!我,弗雷德·韦斯莱,也是有尊严的!这一次我绝对不会主动了,绝对不会!”弗雷德摇着头,猛地直起了身子,然后就一头撞在了门框顶上,他疼得龇牙咧嘴。

    然后他还是偷偷去了凯特家。寒风把站在凯特家楼下的他吹醒,她的窗户黑漆漆的,一直没有亮起灯来,就像一只黑夜里的眼睛在嘲笑他,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好像就能等到凯特·希兰一样,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管那个女人吗?

    这么想着,他果断地转身就走,离去的时候,还觉得那只眼睛一直盯着他,紧紧攥着他的灵魂。

    冬日的时间过得飞快,越来越短的白天减少了工作的时间。在海丝佳的帮助下,他们在她的家里完成了一次波特瞭望站的广播,但食死徒很快就出现了,他们再一次被迫快速结束了广播,在那之后就再难找到重开的契机。果然,一直到圣诞节前夕,凯特·希兰都没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管凯特来不来陋居,圣诞节都还是要一如既往地热闹地过,在形势愈发严峻的时候更是如此。妈妈甚至准备了比以往更加丰盛的菜肴,看着那只过于肥硕的火鸡,弗雷德庆幸,还好比尔和芙蓉放弃了在贝壳小屋过圣诞的计划,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家里伶仃的几个人要怎么解决这么多的食物。

    而且,在闷闷不乐的金妮面前,他也不能表现成一个不合格的哥哥。金妮的额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那是她在火车上阻止食死徒带走卢娜时留下的,妈妈用上了最好的药膏,过几天那伤疤应该就会消失不见。

    “他们是拿卢娜去做人质,所以她绝不会有事的。”比尔安慰着家里最小的妹妹。

    金妮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软弱,这半年的霍格沃茨让她更坚毅了。弗雷德相信,等圣诞假期结束,她和纳威在霍格沃茨会需要更多的对抗斯内普的武器,他和乔治会帮她想办法,让那些诱饵炸弹和秘鲁隐形烟雾弹通过食死徒的入校检查。当然,这样冒险的行为绝不能被妈妈发现。

    妈妈正在芙蓉的帮助下,把火鸡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还好你和芙蓉回来了,不然我给凯特准备的食物可要剩下来了。”

    弗雷德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凯特?”金妮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会来陋居?”

    乔治冲金妮眨了眨眼:“这段时间,你错过了弗雷德的花边新闻。”

    金妮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睁大了眼睛,刚刚还略显沉重的眼神瞬间亮起了光。好吧,如果这个话题能让妹妹振作起来的话,他牺牲一下也无妨。弗雷德耸了耸肩:“就给你一个嘲笑我的机会。”

    “弗雷德被人家甩了。”乔治干脆利落地补上了一刀,成功让金妮露出了回家后的第一个灿烂笑容。

    能让双胞胎之一降级成小罗尼的机会并不多,连大哥比尔也要来掺一脚,他揽过了弗雷德:“没关系,你并不是第一个被凯特·希兰甩了的男生。”

    弗雷德皱了皱眉:“比尔,你又怎么知道她甩了别的人?”

    这下轮到比尔震惊了:“我和凯特是同一年上的霍格沃茨,你不知道吗?”

    弗雷德确实愣住了,他在脑海里迅速计算了一下自己和凯特的年龄差,发现自己确实忽视了,自己的大哥和凯特同年的事实。他想把错怪在比尔在埃及待了好几年这件事上,但这会暴露他偶尔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大哥的事实,这一定又会招来席上众人的谴责。他决定放弃说出这个错误,勇于承认自己的失败。

    “所以我加入了凯特·希兰的手下败将大军中,这真是我的荣幸。”他忍不住在语气里加入了一百分的自嘲。

    比尔的表情却认真了起来:“不过……从爸爸妈妈的描述里,我觉得,你还是比那些男生要更进了一大步的。”

    “是吗?”他冷笑了一声,“但结果还是一样,不是吗?”

    比尔陷入了思索:“也许?”他顿了顿,“其实我和凯特也并不熟,我只是记得,刚进霍格沃茨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阴沉内向的小怪物。在格兰芬多里没有朋友可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这是弗雷德第一次听人提起凯特·希兰在霍格沃茨时的样子,从房东太太的描述过渡到这里,似乎也不难想象,只是……

    比尔又继续说了下去:“一直到三年级的时候,唐克斯出现了,我才第一次看到凯特和朋友玩在一起的样子。也许是唐克斯的鼓励和影响吧,凯特的名字竟然开始在男生宿舍的夜谈里出现了,她开始和男生约会了。只可惜,跟她约过会的男生,无一例外不被她伤害了。”

    弗雷德桌子下的手攥成了拳头。他也被拒绝了,他不是那个例外。

    比尔的话题甚至吸引来了芙蓉的目光,他赶紧为自己找补:“当然,我没有跟她约会过,我又不想和一个伪装出来的她谈恋爱,我也没有兴趣去探究真正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真正的凯特·希兰……他又了解真正的凯特·希兰吗?这么问着自己的时候,弗雷德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很多个凯特·希兰。不擅长家务和做饭的凯特·希兰,醉酒后咬了他的凯特·希兰,为做不好简单工作而落泪的凯特·希兰,想去咖啡馆喝一杯甜饮料的凯特·希兰,牵住他不想离开秋千的凯特·希兰……这些是真正的她吗?还是只是迷惑他的假象?也许因为她曾经做过间谍,她就像“007”一样,似真似假,让他捉摸不透,让他始终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揭下她那层朦胧的面纱。

    “噢,梅林,真正的凯特还用说吗?她当然是个没有家人的可怜孩子。”

    弗雷德震惊地抬起头,看向了正在说话的莫丽,获得了母亲疑惑的怒瞪。

    “弗雷德,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觉得我反对你和凯特?我是担心过,我最亲爱的儿子可不能被比他大那么多岁的女人骗去了真心!但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浪荡花心的姑娘,面对那天的我,她肯定转身就跑了。但是她没有,她还对我说,她对弗雷德是不一样的!如果她说的是假的,那可骗不过我!”

    弗雷德愣住了。凯特·希兰说,她对他是不一样的……

    “但不管她对弗雷德如何……她一个人坚强着长大,成为凤凰社的一员,这非常值得尊敬。”亚瑟帮莫丽补充上了她的心里话,“所以,弗雷德,那天她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了陋居?”

    面对父亲的关心,弗雷德却无言以对:“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莫丽的声音抬了起来,“你没有去问吗?!”

    他没有去问。他想为自己找一个理由,他只是没能见到她,但那并不能成为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愚蠢地坚持着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却忘了去问一问她,她到底在为什么而伤心。她都为了他而勇敢地去面对凶巴巴的母亲,可他却在她面前谈起了尊严。他猛地站了起来,他看到了那挂钟,他和他的家人们都是“致命危险”,如果下一秒,神秘人就带着食死徒打到陋居,那个时候他就会后悔,怎么没能在死之前见上她一面,问清楚她到底什么从这里跑出去,问清楚……她到底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他环顾自己的家人们,看到他们也在看着他。

    “金斯莱捎过话,圣诞节他会回家过节,也许凯特也不会再待在外面了。”爸爸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告诉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看来今天的饭菜还是得剩下那么一些了。”妈妈看着他抱怨,语气里却是笃定的鼓励。

    乔治推了推他的背,在比尔、芙蓉和金妮的目光下,他大步朝门外走去。

    走到凯特家楼下的时候,弗雷德发现下雪了。圣诞节前夕的万家灯火中,雪花一片片地落了下来,融化在他的手心里。凯特家的窗户仍然黑着灯,可是他除了这里,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到她,也许今天她会回家的,今天可是圣诞节前夕,是属于家人的时间。

    他在雪里站了一会儿,雪花很快在他肩头攒起了一大片,他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施一个取暖的咒语时,他看到公寓的大门打开了。

    房东太太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像是一个雪人的他:“弗雷德?”

    他赶紧拍掉身上的雪花,走到了房东太太面前。她看上去是出来扫雪的,手里还拿着扫帚:“你是来找凯特的吗?”

    “对,她……她不在家,是吗?”寒风灌进了他的领口,让他打了一个冷战。

    房东太太犹豫了一下:“圣诞节前夕……她不会在这儿的……”

    “那您知道她在哪儿吗?”他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他今天能见到她了。

    “你不知道吗?”不知道什么?他盯着房东太太,听到她说,“圣诞节前夕……是她父母去世的日子。”

    他真是一个愚蠢的巨怪!弗雷德幻影移形到了一处静谧的树林,从这里走出去,是伦敦郊外的一个幽静小镇。从独栋小楼里传出了圣诞歌曲的声音,街道上还有烤火鸡的飘香味,但他只埋头在对自己的自责中,大步地穿过雪地。他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他明明一无所知,却还想把错怪在最受伤的她的身上。圣诞节,该死的圣诞节,这个本该是最温暖的节日,却是最让她伤心和痛苦的日子,他却发出了那样愚蠢的邀请,他无法想象,她要怎样在这一天加入到韦斯莱家的快乐气氛中,她真的能快乐起来吗?她的家人,是在这一天失去的生命。

    他想起了那个挂钟。致命危险!韦斯莱一家都身处致命危险,可她的家人,已经遭遇了致命危险!他回想起房东太太告诉他的:“她的家人死得很蹊跷……明明全身上下都没有伤口,却就那样送了命。发现的时候,她就坐在她的父母身边……”房东太太是个麻瓜,她无法理解,可他却能立刻判断出来,她的父母是死于杀戮咒——谁会杀两个无辜的麻瓜呢?除了那个名字也不能说的魔头,除了他的拥趸们,还会有哪个巫师会做这样残忍的事情呢?

    更多的回忆像眼前的雪花一样随风向他扑来。那个夜里,她在噩梦中惊醒的夜里,她喊着“不……不要……放过他们……”,如果她梦见的是她的父母,也许不止是杀戮咒,也许还有钻心咒,还有更多……他无法再想象下去,他拔腿在雪地里狂奔起来,他要见到她,他要更快地见到她!

    墓地就在道路的尽头。他推开雕花的铁门,铁门在寂静的冷空气中发出了吱呀的声音,他看到一排排的墓碑伫立在黑夜里,而他想见的人,就蹲在几排墓碑之后。

    他往前走去,脚下发出了踩雪的声音。

    凯特·希兰转过了头来,看到了他,她满含着悲伤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弗雷德……为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着她,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大步走上前,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因为……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前夕,我想在今天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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