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你们看,底下的跟屁虫又多了几个。”

    弗雷德·韦斯莱趴在把戏坊阁楼上的窗户前,“欣赏”着楼下的街景,回头跟坐在一堆破铜烂铁的中间的乔治和凯特说。乔治兴致盎然地凑了过去:“他们也真是不容易,也不敢进把戏坊来,就在外面瞎转悠。”

    凯特头也没抬:“他们知道凯蒂·坎贝尔这个人又问题,却又找不到理由上门把我抓走。”凯蒂·坎贝尔是弗雷德和乔治一起给红发女店员取的名字,他们曾经有一个女同学叫相似的名字,他们做了一点小的改编。而且,乔治说,这样就能叫比他们都大的她“凯蒂”了。

    在弗雷德和乔治看向窗外时,凯特抬头看了窗前的双胞胎一眼。可是她都还没叫过他们“弗雷迪”和“乔吉”。她要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叫出这样亲昵的名字呢?不是作为玩笑的那种的话,她要用怎样的语气和音调,叫他“弗雷迪”呢?

    乔治想起了前两天的故事:“弗雷德,你有数一数那天乌姆里奇,到底带了多少个护卫保镖,在路上拦住的凯特吗?”

    弗雷德轻笑:“她肯定从上次在把戏坊的经历里吸取了过于多的教训,可以说是夸张了。对付凯特这样一个‘小小’的把戏坊店员,她连店门都不敢进来。”

    “你现在是这么说,那天你一看到,不就马上就冲出去了……”乔治的揶揄到了嘴边,立刻赢得了弗雷德的一个肘击,把他的话打断。凯特知道乔治在说什么,乌姆里奇在后街拦住她后的半分钟,弗雷德就幻影移形到达了现场,迅速的程度让凯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轻轻上手,扶住了因为旋转而有些站立不稳的弗雷德。

    “乌姆里奇教授,您找我的店员有什么事情吗?”弗雷德靠着她手上的力量,立刻发话。

    乌姆里奇看到弗雷德的瞬间,眼里就露出了对韦斯莱烟花的阴影,但她仗着有一群傲罗的撑腰,努力直视把戏坊的老板:“我们需要就麻瓜出身登记的规定,调查一下凯蒂·坎贝尔,她是否能证明,自己的父母至少有一方是合法的巫师。”

    合法的巫师?“凯蒂·坎贝尔”不易察觉地轻笑了一声,但她努力扮演出了对魔法部高级官员的敬畏和胆怯,好像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女店员:“美国人也需要参加这个出身登记吗?”

    弗雷德发现,凯特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变成了美音。

    乌姆里奇有些惊讶:“美国人?”

    “凯蒂”挥了挥魔杖,“护照飞来”,一本护照被召到了她的手中:“请看,我是从美国来英国旅居的,我向往英国很久了,是把戏坊给了我边打工边旅游的机会,过几天我就要去看巨石阵呢!您知道,巨石阵可能是巫师的魔法作品吗?”

    弗雷德听着凯特的胡诌,必须强忍着才能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乌姆里奇拿着那本护照,对着它敲了敲魔杖:“原形立现。”护照在她手里翻了个页,翻到了红发女店员的照片页,漂亮的女孩一动不动地对着她笑,这本麻瓜用护照在她眼里无异于一种嘲讽,她不甘心,“这破玩意儿能证明什么?!”

    弗雷德站在了凯特的身前:“能证明英国魔法部没有权利追问她的出身,也没有权利拿英国魔法部的法律法规来为难她,无论她祖上十八代到底有没有巫师。”他顿了顿,然后笑了起来,“如果你坚持这么做,国际魔法合作司一定会很希望和你好好商量商量。”

    弗雷德的每个单词掷地有声地落在了乌姆里奇的面前。乌姆里奇看着面前的红发老板和他的红发店员,当这个韦斯莱在她脑海中还是学校那个乱放烟花的顽皮少年时,他突然变成了这个能以一当十的男人,甚至还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保护女性的该死男子气概。乌姆里奇不得不又一次宣告在韦斯莱面前的失败,她气急败坏地把护照扔回到凯特的怀里,带着那群傲罗很快地幻影移形了,仿佛下一秒韦斯莱家的烟花就会冲向她粉红色的屁股一样。

    弗雷德看着最后一个傲罗消失在后街,侧过头去看凯特:“我都不知道,凯蒂·坎贝尔是一个美国人?”

    凯特也侧过头去看弗雷德,用一口标准的美音回答:“她可能还是一个来自好莱坞片场的专业演员。”

    乔治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他就从窗台上摔了下来,膝盖猛地撞到了地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巨物。

    乔治痛得嚎了一声,下一秒,弗雷德一把推开了乔治,并关心起了那布满按键和旋钮的机器,检查被撞得纹丝不动的它有没有被乔治撞出毛病。

    乔治一脸不平:“该被关心的应该是我吧?”

    弗雷德毫不留情:“这电台可是我们好不容易从跳蚤市场里淘来改造的,它可比你乔治·韦斯莱珍贵得多。”

    凯特检查着这台价值十加隆的小电台,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他们为了完成唐克斯的任务而做出的努力。泰德·唐克斯显然是在逃亡中丢失了他的魔杖,所以即使发出守护神与他联络,也无法得到他的回复,就像一颗石子被扔进了汪洋当中无影无踪。这让唐克斯和安多米达担心不已。

    他们想要研究出一种定位魔法,能够凭空找到泰德的踪迹。当然了,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在家里按上一台电话,并把电话号码通过守护神告诉泰德,只要泰德找到一台电话,安多米达可能就能很快地接到泰德的呼叫。但是大家都没有把握魔法部会不会连电话线路都监听,还是决定使用更冒险的方式。

    双胞胎的斗嘴在凯特打开电台后停了下来,从电台里传出了嘈杂的电流声,表示它没有在乔治·韦斯莱的“重击”下遭到损坏。凯特轻敲电台,里面时而传出塞蒂娜·沃贝克的歌声,时而是麻瓜电台的新闻,时而又是格兰达·奇托克的“魔法时间”,说着对哈利·波特莫须有的污蔑指控,让弗雷德迅速选择了换台。

    “看来它的接收功能并没有受到影响,”凯特判断,“等我往这上面再加几个魔咒,过几天来试验一下我们研究出的定位魔法的效果。”

    “只要泰德能找到一台收音机。”乔治说。

    “并把信号传给我们的频道。”弗雷德跟上。

    夜幕降临的时候,凯特挥舞着魔杖,落下了把戏坊一天的帷幕。打烊后的韦斯莱把戏坊安静极了,像是有一个怪兽,将白天热闹的声音全都吸了进去,只有二三只蒲绒绒还在吱叫,四五个还不知疲倦想要乱窜的烟花,还有一个还没回家的红发韦斯莱。

    凯特和弗雷德一起收拾着阁楼上的电台,他们又聊到了那本麻瓜护照。

    “‘原形立现’只能破解一些低级的隐藏魔法,可这本护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麻瓜制品,连伪造它的人都是麻瓜。”凯特举起了手里的护照轻笑,“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大多都会这些不怎么干净的活儿。”

    弗雷德往电台上盖上了防尘的布,侧头去看凯特:“那几个小乞丐都安置好了吗?”

    凯特点头:“莱姆斯帮忙找到了一个收纳巫师孤儿的福利院,条件虽然不太好,但至少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弗雷德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看向了凯特,眼里闪着光:“我们一起去看他们怎么样?万圣节的时候。”

    弗雷德·韦斯莱的想法来得很快,付诸实践也快得吓人。万圣节前夕的傍晚,凯特不仅在福利院的门口看到了抱着一大盒糖果的乔治,还看到了端着食物的亚瑟和莫丽。比起亚瑟笑眯眯的样子,莫丽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她篮子里的鸡肉派那样温暖可亲,她看向凯特时,仿佛要把她做成派里的肉馅,才好一解她心中对凯特拐走了她的一个儿子的怨念。

    但面对福利院里的孩子时,莫丽就要温和得多了,她热情地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分发到每一双小手当中,她制作的美味佳肴当然能温暖每一个孩子的心,让他们的脸上都绽放出笑容。弗雷德和乔治给自己穿上了白色床单制成的鬼怪装扮,两个大孩子混在了小孩子的队伍里,要一起向亚瑟爸爸讨糖吃,他们放出的韦斯莱烟花在屋里疯跑着,让孩子们也跟着他们一起疯闹起来。

    凯特在角落找到了她在对角巷认识的那个男孩,他似乎还没有融入到福利院的集体中,只是一个人胆怯地坐在南瓜堆的后面,吃着盘子里的鸡肉派。当凯特以原本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眼睛里亮了起来。

    “是你!”他笑着站了起来,拉住了凯特的衣袖,“那个红发的姐姐,是不是也是你?”

    凯特露出了笑容,轻轻擦去了男孩嘴角的碎屑:“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

    “凯文,我叫凯文。”男孩说。

    凯特笑了:“那我们的名字都是k开头的呢!”她在凯文的手心里画下了k的字母,感受到了男孩的手冰冰凉凉,让她忍不住将那双小手捂在了手心里。

    凯文从她的温暖中抽出了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塞进了凯特的手里。他认真地看着凯特:“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凯特看着手心里的糖,她把喉咙里的哽咽努力咽了下去:“你的父母……他们……”

    凯文眨了眨眼,他看上去想哭,但是他忍住了,他很快学会了哭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道理,就像她曾经一样。他张开嘴,用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说:“他们带我去对角巷买东西,他们说要给我买冰淇淋,他们进了福斯科冰淇淋店,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福洛林·福斯科的事,也看得到冰淇淋店现在一片废墟的模样。凯特看到凯文用他的大眼睛看着她,他的眼里充满了困惑:“姐姐,神秘人抓走福斯科先生做什么呢?他想吃无穷无尽的冰淇淋吗?”

    可能没有原因。黑魔王和他的拥趸们在残忍地杀戮时,是不需要原因的,可能只是他们想这么做了,可能那天他们的心情不太好,可能他们讨厌冰淇淋。但没有一个原因,是出于人道,是能被理解的。他们享受着弥漫恐怖的快乐,人们越害怕,他们越放声大笑,人们越提心吊胆,他们越肆意妄为。所以人们才更需要快乐和温暖,这是唯一真正能对抗黑暗势力的方式。

    凯特推了推凯文,将他往以韦斯莱双胞胎为中心的热闹方向推了推,他应该加入进去,也许她也应该加入进去,但现在她比较想躲到南瓜的后面,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把自己没能控制住的眼泪擦拭干净。她蹲在一个被雕刻出分院帽的南瓜旁,低头感叹着自己的内心在日渐变得脆弱。

    这个时候,一块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令她意外的手帕主人。

    莫丽·韦斯莱板着一张脸,但还是别扭地把手帕塞进了凯特的手里:“别在这儿待着,跟弗雷德一块儿玩儿去。”她顿了顿,看着蹲在地上还有些委屈巴巴的凯特,语气柔软了下来,“真是的,你跟那些可怜的孩子都一个样。”

    这一局捉迷藏游戏,弗雷德和乔治负责做鬼,他们要把藏在福利院各个角落里的孩子找出来,其中也包括亚瑟·韦斯莱和凯特·希兰。弗雷德在桌子底下找到了小凯文,在衣橱里找到了小凯瑟琳,当他看向窗外时,看到一个身影从秋千旁跑过,躲到了旁边的破败雕像的后面。

    弗雷德走进了福利院的前院,他的脚步声踩在一地落叶上。人鱼雕像的后面,凯特·希兰紧张地闭着眼睛,听到了踩碎心跳的声音。

    然后她睁开眼睛,听到面前的红发少年笑着说:“抓到你了,凯特·希兰。”

    她仰起头看着他。她可能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发现自己,故意让他抓到自己,如果是乔治或者是其他人,她有一万种方法不让自己被发现。但是她觉得今天是一个认输的好时间,“输了是要被惩罚的。”弗雷德说。确实如此,她决定故意挑衅他:“你要怎么惩罚我?你敢怎么惩罚我?”在她还不够大胆的时候,她希望今天的他能大胆一点,不要害怕幽灵,不要害怕万圣节的鬼怪,也不要害怕她。

    “那……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

    弗雷德看着她,眼里充满了认真,她猜想他的请求不会那么简单。他们来到了秋千前,一起坐在了那晃荡的长秋千上。她看着他,也认真地回答:“好,我答应你。”

    弗雷德说出了他的第一个请求:“我想办一个电台节目,用我们的那台小电台。”弗雷德说起这个主意,眼里又多了几分得意,“我跟乔治都商量好了,我们会叫上学校的好朋友李·乔丹,你知道的,《预言家日报》和《巫师时间》都在胡说些什么,我们总得说点对的。”

    “可是,那很危险,莫丽不会答应的。”凯特脱口而出。

    弗雷德盯着她:“你刚刚答应了我什么?”

    她没有办法,她答应了他的。她只能听弗雷德继续给她解释:“我们当然知道这会危险,可是有些事情,就算危险也要去做,这是你们教给我们的。哈利和罗恩他们是这样,爸爸妈妈和比尔是这样,你和凤凰社也是这样……”他顿了顿,“我和乔治,也要这样。”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想,他不只是一个少年了。“好吧,我答应你,用那个小电台办一个节目。”她点了点头。

    弗雷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立刻又提出第二个请求:“你得来陋居吃顿饭。”

    “在我同意你办电台之后?!”她不禁反问,“莫丽会在饭菜里给我下毒的。”

    “她不会的,她其实是喜欢你的。”弗雷德的脚尖点了点地板,让秋千摇晃了起来,“你看,她今天就挺好的,我知道她来了,就会对你很好的。”

    凯特愣了愣:“你是特意叫她一块儿来的?”

    弗雷德的笑里更得意了起来:“我没告诉她你也会来,把她骗来了。”

    她又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一株嫩芽在生根,在拼命地生长,几乎要从她的喉咙里冒出头来,随时都可能控制住她,让她彻底失控。

    她赶紧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她不会言而无信。

    弗雷德看向了她,她看到了他眼里澄澈的光,那有些小心翼翼的,却又充满了渴求的光:“我还有一个请求……”

    那株嫩芽没有等他问出口:“好,我答应你。”

    他低下头,在月光的倒影下,在秋千的涟漪中,他轻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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