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这次的生产是意料之中的艰难。她的肚子太大了,本身年纪又轻,身子骨根本就没有长成熟。兼之又是在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真的是拿命在博。

    尖叫声传来时已经是深夜,叶嘉夜里都没敢睡。听到动静立马就又跑过来守着。

    老大夫本来要走的,但叶嘉实在怕出事,好说歹说地把人给留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做的很庆幸,若是当日晚上没有大夫在。叶四妹许是就出事了。老大夫跟稳婆两个人在产房,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叶嘉闻着满屋子溢出来的血腥味儿都觉得额头皮发麻,她上辈子新闻看得多,多少有点恐婚恐育。四妹的遭遇给她的恐惧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叶嘉人在门外站着,余氏不让她进去。说是屋子太小,人太多挤不过来反而碍事。

    她看着产房的门半阖,微弱的烛光从门缝中照出来,她便想着还是进去看一眼更放心。不过人刚到门边手腕就被一只手攥住了。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蒙住她的眼帘,清冽好闻的气息将她包围,周憬琛淡淡的叹息一声:“莫看了,看多了要怕的。去睡吧,这里我看着便好。”

    ……怕倒不至于,就是心理素质差点的人可能会有心理阴影。

    叶嘉虽说没有打算这辈子都不生孩子,她对这件事总体是慎重的。或许她本性就是自私吧,她从来不觉得别人比她自己更重要。生孩子可以,但必须得是她心之所至才行,且不能让她为了谁而必须妥协。

    这是叶嘉的底线,她的人生也是有一次而已。

    两人立在门边,产房中四五个人影在晃动,影影绰绰的。余氏从白天就守在四妹的床边,稳婆也在里头。加上一个随时看着情况的老大夫和打下手的叶五妹,确实不需要多一个人在旁边碍事。思来想去,叶嘉收回了踏上门槛的脚。

    不过,这个站姿多少有点别扭。

    纤长柔软的眼睫微微地颤了颤,骚动得周憬琛手心痒痒的。

    皎洁的月色洒满了庭院,其实夜色并不能遮挡什么。周憬琛垂眸看着身前的女子。上辈子他满心仇怨,一心家仇国恨,从未静下心去与自己的妻交心。或许还心存鄙夷,看不上乡野出身的妻,以至于上辈子从未感受过娶妻的圆满。这辈子得上天厚爱能得以重来,他在历经一场血雨腥风的人生后早已平心静气。如今方才发现自己何其有幸,竟然意外娶了一位蒙尘的明珠。

    身前的少女乌鬓雪腮,狡黠而灵动。不仅仅姿容明艳,身姿窈窕,更令人惊喜的是她的性情与他何其相契,一举一动意外地牵动他的心神。

    周憬琛牵着人的手腕,将人拉到一边去。

    事实上,嘉娘对他的排斥他并非没有察觉。周憬琛是何等知情识趣之人?察言观色洞察人性,一点细枝末节都能辨析出人心中所思所想。他清楚嘉娘或许会因他一张脸对他有些许的好感,却不会为了这点好感不顾一切。嘉娘不似那等满脑子儿女情长的小姑娘,她看似年轻活泼,其实心中门清。周记憬琛想到此事难免挫败,他目前也确实拿不出值得叶嘉为他奉献一生的筹码。

    一张俊俏的脸能骗得嘉娘平素多给他点儿好脸色瞧,帮着他照顾母亲侄女赚钱养家已是极致。他若是得寸进尺,妄图用女子贞洁或者故意叫嘉娘怀上孩子拿捏她,那才当真是厚颜无耻。

    周憬琛的高傲不允许自己做如此卑劣之事。

    也别说什么夫妻一体的鬼话,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不知多少,周憬琛从不信这个的。再说,他若是真如当今世道下的男子那般认为为妻者就该为夫家奉献一生,上辈子也不会枉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孤寡一生。他并非传言中的循规蹈矩之人,究其本性,不过藏得更深罢了。事实上,规矩、礼法、伦常都不能左右他的行为。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或者应该说,他只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嘉娘没有那么心悦他他当然知道,但周憬琛并不打算退缩。嘉娘一日在他身侧,便一日总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有的是耐心。

    “走吧,回屋去。”

    周憬琛目光不自觉地凝到叶嘉的脸上,或许,就是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总是会看叶嘉。余氏出来倒水,一眼就看到院中一高一矮的两人。她那个素来不知冷热的儿子,眼中笼着一个人:“你俩在这做什么?”

    “我来瞧瞧,媛娘如何了?”叶嘉刚要说什么,听到余氏的声音立即把头扭过来,“方才听见里头惨叫。可是媛娘哪里不适?孩子怎么样了?生了吗?”

    “还没,哪有那么容易。”余氏瞥了一眼脸隐在黑暗中的儿子,话对叶嘉道:“头胎都是很难生的。我当初怀头胎,生了两天才把允安的兄长诞下。媛娘的身子骨太纤细,骨盆太窄。双胎要顺利产下,必定会受罪。你也莫在这耗着了,跟允安回房吧。你俩帮不上忙,在这反而挡着出路了。”

    叶嘉思索了片刻,觉得余氏说得有理。但这个情况她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去后厨烧水:“屋里水够用么?需要烈酒么?我去后头烧热水吧。”

    这会儿也确实缺热水,叶五妹人在产房,烧水这事儿还得有人。想想,她点点头:“那行,你去烧热水。”

    叶嘉于是也不耽搁,转头往后厨去。

    余氏瞥了一眼目光又追着叶嘉的周憬琛,见他回过头来,忍不住嗤他一句:“光看着有什么用!也不晓得使使劲儿,比你年岁小的都生了!”

    周憬琛好脾气地笑笑。他的所思所想母亲无法理解,多说无益:“娘,好生照看四妹。”

    “还用得着你说?”余氏没好气地白眼他,说完,袖子一甩就又回产房里。

    叶嘉去到后厨,孙老汉在里头烧热水。孙老汉是晚上回来的,带了百来斤的澡豆回来。一回来就撞上叶四妹要生产,一家子人忙得都顾不上别的。叶嘉本想着他白日里奔波劳累,就叫他早早回屋里睡下。但周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孙老汉如何睡得着?见俩小孙子睡着了他就爬起来帮忙。

    不过他一个老头儿也不好去产房那边凑热闹,干脆就到后厨来烧热水。当初他婆娘生崽儿他也是亲眼见过几回的,比年轻人知道得多。

    周家就一个灶,孙老汉在烧水就不用叶嘉去忙活。她在后厨干脆吊了汤,产妇生产完消耗巨大。若是不给她多喂点好东西补补,女子将来身子骨都很记弱。

    这么晚了,肉也没有。叶嘉干脆去找了周憬琛,把他拖过来给她杀鸡。

    经过叶五妹的指点,周憬琛如今也知道杀鸡是活着的时候杀了放血。他干的很熟练,麻溜地将鸡收拾干净。叶嘉就取了个吊罐弄了点枸杞放里头炖。

    两人这一通忙活,天慢慢就亮了。

    叶四妹是天将明的时候生的,一对双胞胎男婴。生产的过程极为凶险,受了太多骨盆太小的罪。要不是有大夫和稳婆两人守在旁边,怕是要一胎三命母子三人就这么憋死在产房里头。

    余氏出来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都汗湿了。两个孩子跟红老鼠一样大,哭声微弱的叶嘉都不敢碰。叶四妹遭了大罪,人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叶嘉瞧了一眼,差点没给吓死。要不是四妹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缓缓朝叶嘉笑了一下,叶嘉都要以为她死在产床上了。

    “嘉娘,快给媛娘弄些吃食来。”余氏累得不轻,瞧着两小老鼠眼睛里都是柔色,“她叫了这么许久,怕是体力都耗尽了。给她做些好克化的汤面先垫肚子,记得少放些油盐。”

    叶嘉点点头,虽然没生产过,但看过亲戚家嫂子坐月子。吃的都是很淡的味道。

    刚好她昨夜吊的汤吊了一个多时辰,鲜得不得了。叶嘉就拿那个鸡汤给叶四妹做了一碗面,先端过去给四妹吃。后头看大家伙儿都忙了一夜没睡,干脆多揉了点面。把剩下的鸡汤都给下了,一大早一人一碗鸡丝面。昨儿到如今耽搁了,今儿生意便也做不成。

    等叶五妹将四妹的屋子给收拾出来,又把四妹给里外收拾了一通。人吃饱喝足睡下,所有人才打着哈欠回屋去歇下了。

    周憬琛白日里还要操练,他用完早饭就回营地了。叶嘉把院子门一栓,周家全都回屋去睡了。

    阿玖是中午的时候到门口的,人在院子外头喊了好多声里头没人应。他倒是能翻墙,但是忆起周家院墙附近挖了那么多陷阱。怕记不牢跳下去给夹断了腿,就干脆去东街的铺子瞧瞧。结果铺子门也是锁着的,没人在。

    忧心忡忡的跑了好几趟,等回周家院子时里头终于有动静。

    来开门的是孙老汉,一开门就跟他说恭喜。

    阿玖愣了半天,没想明白这恭喜在哪儿?等进了院子,看到叶嘉跟叶五妹在给鸡蛋染红。他的脑瓜子就跟被人弹了一下似的,顿时就清醒过来:“媛娘生了吗?!姐,可是媛娘生了!”

    叶嘉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好多了,笑眯眯的:“对!恭喜你啊阿玖,媛娘给你生了一对双胞胎!”

    阿玖在外头跑了两天,满身的风尘。得了消息兴冲冲地就要往后院走。不过遇上余氏从他们住的那屋出来,余氏张口就把人给喊住:“小阿玖,你跑什么?还不先去弄盆水收拾收拾你自个儿?这一身尘土的你进屋,给媛娘跟俩孩子熏着了怎么办?”

    阿玖乐呵呵地应了几声,也不管天儿渐渐转凉。去井边上拎了一桶冰水,自个儿就在后院的屋子后头就这凉水洗了一遍。龇着一口大白牙冲进屋,没一会儿就听见里头高兴的笑声。

    余氏笑着摇了摇头,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就回了前院。

    阿玖是真的高兴,高兴到干脆脱干净脏衣裳。赤条条地就上记了床。小心地抱住了叶四妹,脸埋在她颈窝先是笑,而后就闷声不吭地流起了眼泪。两红彤彤的儿子被放在一旁,他将自己蜷缩起来不敢碰。

    阿玖捏着叶四妹的手,开始是无声地流泪,到后来悉悉索索的啜泣起来。

    叶四妹睡得正香,睡梦中被这声音给吵醒了就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自己相公蜷缩在自己身边哭,给她吓一跳:“怎么了阿玖?累了吗?”

    “没,”阿玖嗓音里含着鼻音,呜呜哝哝的,“媛娘,感激你给我一个家。”

    阿玖是孤儿,七八岁的时候家里人死绝了。一个人从漠北大草原里逃出来,孤身一人在于家村的后山乱窜讨活儿。虽说有个师父时不时会过来教他武艺教他识字,但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活着的。会娶媛娘是意外,遭了算计占了媛娘的身子,他才娶到这么温柔能干的媳妇儿。

    叶四妹摸了摸他的脸,朝他勾了勾嘴角。什么话也没说,搂着他一起睡了。

    孩子才生,产妇不能见风不能劳累。叶嘉就让她在周家住着,等月子坐完再走。阿玖十分感激叶嘉的帮助,听四妹自己说起了生产的凶相,知道余氏和大夫帮了很大的忙。睡醒过后就来找叶嘉跟余氏道谢。

    “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昨日耽搁了一日,今日还是得准备材料做明日生意的。阿玖过来的时候叶嘉跟叶五妹还在忙,卤猪头卤猪肉的继续卤,洗大肠的还得洗。

    余氏拿了个石磨盘,正在一旁磨澡豆。百来斤的澡豆够用很久了,这次真是走了运才峰回路转。

    阿玖颇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是客气才说这样的话。阿玖心里其实清楚的很,他们当初过来投奔就是明摆着占了姐姐的便宜。这些事叶嘉不说,不代表他们当真可以理所当然。

    “姐,”喊叶嘉姐姐,阿玖是诚心诚意的,“寒瓜的事儿已经说定了。明日就能着人送出去。”

    叶嘉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么快。

    “新鲜瓜果不等人不是么?”阿玖也不是那等说虚话的性子。他表达感激的方式很直接,就是实打实地帮人做事,“我昨日就跟那些人说好了,他们会在今夜到镇子口。后院的那批寒瓜甜瓜,天黑之前就得都摘下来。他们手里有一个骡车队,这些约莫一两日就能送去轮台。”

    这可真是惊喜,叶嘉惊喜得连忙放下手中的大肠:“价格怎么说?工钱又怎么论?”

    “价格我会盯着,这些东西去市集上肯定是卖不出去的。”阿玖一看就是倒卖东西的老手,说起这些事还头头是道,“只有大户人家贪图新鲜,价格估计也得他们说了算。工钱的话,就按照押镖师父的价格给他们算。他们往日押送皮毛,我给都是三百文一趟,来回给双倍,包路上食宿。姐,这个价格是没办法低的,大家跑得是苦力活儿,又是要防东西路上被抢,自然得高点儿。”

    叶嘉虽然不清楚镖师们价格怎么算,但忆起往日在王家村时隔壁老太儿子每次押镖回来,总是能大包小包带回不少好东西。猜测镖师的价格恐怕不低,“成,寒瓜和甜瓜是稀罕物,贡瓜,外头没有的。价格要高点应该可以卖得出去。”

    这阿玖自然清楚,他年纪不大记,做这种事却很多:“姐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给你办妥。”

    既然阿玖已经说了这个事情赶得急,叶嘉这厢就赶紧着人去收瓜。后院才一亩多分地,种寒瓜也就二分多点的地,甜瓜也才一分多点,其实结瓜并不算多。孙老汉带着两孙子,一个时辰就给摘光了。

    “行,先把瓜垒在这屋角,等晚间骡车队过来。”

    阿玖既然都安排好了,叶嘉就放心了:“你放心,这事儿姐不叫你白干活。你帮姐卖出去,这瓜的价钱你抽一层利。卖的价格高你抽的利就高。媛娘在这边你也安心,我们会照看好的。”

    叶嘉这个话放出来阿玖顿时眉开眼笑的。他本想说他不要钱,但叶嘉坚持,他也只有把这个情记下。

    “行了,你会去多陪陪媛娘吧。”瓜一摘完,后院眼瞅着就空了。叶嘉想着明日还得做生意,回去就继续搓洗猪大肠。因着中间断了一天,除了柳沅那几个人表示喜欢吃。也不清楚镇上其他百姓吃着觉得如何。叶嘉凭着一股自信,决定卤三锅试试看。

    她从后院回来,叶五妹已经将猪头肉和五花肉拿进锅里卤了。她在旁边揉面团子,一会儿还得炸薄脆。朝食摊子的事情叶嘉全权交给她后就不用再操心,看着锅里冒着烟,叶嘉琢磨着是不是该弄两个灶。

    “一个好似不够用。真到了忙的时候,好多事儿都得等。”叶嘉绕着后厨走了一圈,又觉得再垒一个灶估计不太现实。这个后厨虽然空间不小,但不足以再容纳一个灶台。况且两个灶台烧起来,烟囱的位置也得变。若是要增加,得将如今的灶台重新垒,换成两个锅的那种。

    “重新垒要费多少功夫?”余氏对这些不是很懂,但也确实感觉到不够用。就像这个肉跟肠儿还得分锅,不能一块煮,特别的占时辰。烧起火来也废柴,“若是不需要太久,咱就重新垒灶。”

    “一日就成。”叶嘉觉得可行,不然总是这么一锅煮着一锅等着,确实太废柴火,“明儿就找人来垒。”

    说着话,天色就渐晚了。百来斤的澡豆没那么容易磨,用石磨盘磨都得三五日。不过香胰子得尽快制,不然等这一批货送出去,下个月就没着落了。

    “今儿先这么着,收拾收拾,一会儿该做饭了。”

    临到傍晚,阿玖带着一批人从东边儿过来。四五辆骡车排成长队,到了周家的院子就停在院子里头。跟阿玖一块过来的还有四五个多多少少带点异域血统的年轻人。进了院子,一看这一家子都是女子,且长得都十分俏丽。哪怕余氏上了年纪也风韵犹存,那一双双眼睛就多少有点管不住。

    其中一个多瞥了叶嘉几眼就被阿玖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回去。阿玖在周家人面前一副腼腆的模样,面朝这些人时,叶嘉才觉出他性子里的凶性。

    那眼神扫过去,跟刀片在人身上刮似的,可把好几个人都给吓老实了。

    “装完这些就走。”阿玖说话也不大客气,冷冰冰硬邦邦的,“今日夜里就启程,瓜果不等人。放久了味道会大打折扣,都给我麻溜点儿干!”

    阿玖训斥人叶嘉就不插嘴了,目送他们把几车的瓜装走。交代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

    阿玖点点头,又去后院屋里跟叶四妹和孩子说了几句话。配上刀,就这么走了。

    他们刚走,周憬琛才从营地里回来。昨日一夜没睡,今日又在营地里操练一天。他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记,眼底都是青色。估摸是营地里又出了什么事,坐在屋中沉思了许久,又去取了笔墨纸砚写了几封信送出去。天黑的时候,他才携着一身露水气息从屋外回来。

    进了屋时,叶嘉正在灯火下算账。听见动静抬头瞥了他一眼。

    只是随意一瞥,叶嘉才注意到他好像受伤了。衣裳穿的齐整不仔细瞧瞧不出来,但叶嘉一眼注意到他胳膊的动作不是很流畅。数钱的手一顿,叶嘉皱起了眉头看向他:“胳膊怎么了?”

    周憬琛没想到叶嘉眼睛这么利,一点点小动作都叫她给看出来。

    “无事。”周憬琛脱掉了身上的薄甲,走到叶嘉的对面坐下来。昏黄的灯火照着两个人,周憬琛的目光落到叶嘉的脸上。她的模样是长开了,越发的明艳动人。他淡淡笑了笑,他肤色极白,熬了一夜没睡黑眼圈特别的明显。

    倒是不丑,就是这般脸色配上他的神情,显得几分羸弱气质,“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官上任三把火?”叶嘉扬起了眉头,“新的驻地长官到了?”

    “嗯。”

    周憬琛忙到这个时辰滴米未进,端起桌上的茶壶勾了个茶杯反过来,倒了一杯茶喝下去。

    冷茶润了润他的嘴唇,唇色更红,“虽说是长官,但到底初来乍到。为了让地头蛇听话,自然要出手整治一番爪牙。”

    叶嘉看他胳膊动作别扭,把钱一股脑儿都装回钱箱子,站起身来。

    她走到周憬琛的身边,抓住了他那只手。

    周憬琛眼睫微微颤抖了两下,轻轻地嘶了一声任由她抓着手腕。叶嘉顺着他的手腕从小臂往大臂上捏,听到他又轻微地嘶了一声。

    叶嘉抿了抿唇,出声道:“你站起来,跟我去那边看看。”

    周憬琛扭过头看叶嘉,光从侧边照过来,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眼中的幽光。

    他十分听话地站起身,被叶嘉拉到床边坐下来。

    但他穿得这个衣裳是戎服,袖口特别窄,根本撸不上去。叶嘉皱着眉头打量许久,想要看看伤在哪儿就得脱了这件衣裳。油灯在桌边离得远,屋里暗的看不清。叶嘉叫他等等,去桌边把油灯给提过来放到床头。眼睛几次落到他的腰带上都又收回去:“你自己脱还是我来?”

    周憬琛面上的神情温软,但下手扯腰带的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叶嘉才开口叫他脱,他这厢就扯了腰带松了外服。别看着人消瘦,外衣一脱里头精瘦流畅的线条跟雕刻出来似的。

    叶嘉:“……”

    克制住自己乱飞的眼睛,她伸手帮他把上衣的一只袖子给脱下来。

    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被青紫的痕迹,没有一块好皮。大臂整个都肿了。叶嘉一看就倒吸一口凉气,伤成这样也得亏这个人沉得住气:“怎么回事?怎么身上这么多伤?”

    “罚了五十军棍。”周憬琛提到这事儿颇为风轻云淡,语气轻轻的,“胳膊是挡了一下,挨的。”

    “为什么?你犯了何错要挨五十军棍?”叶嘉的脸顿时就冷下来。

    周憬琛看她这样子忍不住就笑,眉眼弯弯的:“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挨了顿军棍罢了。嘉娘,我今儿到这个记时辰还没用过饭,家里可有剩下的吃食给我备点儿?”

    “到现在都没吃?”

    周憬琛好脾气地笑笑:“早上在家用过饭,白日里没吃。”

    叶嘉:“……”

    叶嘉听说他挨了顿打,却到这个时辰还没吃过饭。不知怎地,一股涩意就从心底涌上来。但她也知晓驻地里头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上头人要罚你,总是能找到借口给你惩处。后世一些大型集团单位的职场便是如此,尤其是国营体制内。这一点叶嘉心里还是有数的。

    很显然,新旧上峰的博弈下面的人遭殃。周憬琛作为最近才爬上来根基不稳的新人,被上峰拿来开刀了。

    深吸一口气把这口涩意咽回去,叶嘉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冷着脸转身出去。

    “去哪儿?”周憬琛喊住她。

    “给你做点吃的。”

    叶嘉说着话人已经出了屋,周憬琛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离开,眼眸微动。须臾,他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起来。嘉娘或许没有那么喜欢他,但对他肯定是心动的。

    装可怜虽然有损男子英武的形象,但若嘉娘吃这套,他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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