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千束从米花饭店暂时搬到了威士忌的安全屋之一。

    赤井秀一对井上千束的加入从始至终都持反对意见,  但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

    “有任务再喊我。”

    靠在阳台抽完一整根烟,赤井秀一说完这句话就背着吉他包径直离开了安全屋。

    三室一厅的屋子突然挤进个女人,  卧室显然不够分。但井上千束有些抗拒和安室透同住,  即便她在失忆前曾是「波本的猫」。

    井上千束不知道自己与安室透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但就算她真的曾对安室透动过心,  对记忆一片空白的千束而言,这一切也虚幻遥远得如同在听第三人讲述一个编织的故事,  模糊又不真实。

    更何况现在她的身份不是井上千束,  是贝尔摩德的心腹「可儿」。

    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从他人口中转述得知的关系网,  井上千束更信任和自己真实相处了一整年的女人。因为贝尔摩德对千束的好,  是千束能真切感受到的。

    按贝尔摩德的说法,  安室透很可能已经开始怀疑「可儿」这个假面下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波本居然对你深情到这种地步。既然如此,  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把你安插到他们中间。”

    贝尔摩德交代的任务不算难,  她要井上千束盯紧苏格兰,组织里怀疑苏格兰是日本公安派来的卧底。

    ——“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报告给我。如果情况危机,  你也可以直接杀了苏格兰。”

    虽然目标是苏格兰,但贝尔摩德不可能直接把千束塞给对方。

    苏格兰在组织里出了名的清冷。温柔却拒人千里之外,对女色一类的事更是懒得多瞥一眼。让披着可儿外皮的井上千束跟着苏格兰,  很可能会被他一口回绝。

    起码在不知道苏格兰和井上千束真实关系的情况下,贝尔摩德会得出这种判断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波本对他失踪的小猫咪宝可宝贝了。当初千束刚失踪时,波本还打电话来追问千束的下落。贝尔摩德要是当着波本的面直接把人塞给苏格兰,  势必会引起波本不爽。

    贝尔摩德暂时还不想和波本出现矛盾。

    所以贝尔摩德选择了把井上千束交给波本。

    而且这个时候的千束已经不是一年前刚苏醒时如同白纸般的柔软模样,她已经具备了起码的自保能力。

    但对千束自身而言,  如果非要寄人篱下,  比起擅长挖掘信息的情报员波本,  她更希望能和苏格兰同住。一来不容易暴露,二来也更容易套取她想要的信息。

    眼下黑麦已经出去了,波本窝在卧室里鼓捣个不停。眼瞅着苏格兰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井上千束在沙发上托腮稍作犹豫便起身拐进厨房,笑着主动提出要帮忙。

    “苏格兰先生,我来帮你吧。”

    她其实很想偷偷溜进黑麦威士忌的房间也顺道搜集点信息,难得他不在。但这间安全屋的客厅和厨房是一体式的,诸伏景光只消回头就能发现井上千束偷偷流进黑麦卧室的事实。

    弧形的菜刀把牛肉切成薄片,诸伏景光回头睨了井上千束一眼,笑得温柔:“没关系的,你坐着就好,做饭就交给我吧。”

    “我才不要呢,”井上千束弯着眉眼,她抬手拽住诸伏景光腰后位置的衣料,故作明媚温柔:“想跟苏格兰先生待在一起。”

    “想和我待在一起?”

    “嗯,我喜欢苏格兰先生。比起波本的猫,我更想做苏格兰先生的猫。那天我有注意到哦,苏格兰先生超级温柔,是我喜欢的类型。”

    切菜的动作顿住,诸伏景光僵在原地。厨房寂静无声,只有锅里自来水即将沸腾前的微弱咕噜声。

    好半天,他才叹息着放下手中的刀,转身把井上千束的两只手握进掌心里。

    诸伏景光弯下半截脊背,一双天蓝色的眸子倒映出井上千束伪装过的容颜。

    脸可以作假,但爱意却真真切切。男人眼底翻涌的情绪似春风月色,他注视着井上千束,笑得无奈:“虽然很高兴,但一想到你为了自保可能也对其他人说过类似的话,我就觉得吃醋。”

    “嗯?”

    井上千束微笑着愣在原地有些茫然。她一双亮闪闪的眸子凝视着诸伏景光,脑子里却已经爬满了问号。

    苏格兰眼底泛起的宠溺和醋意不似作假,浓浓爱意似风中正盛的玫瑰。

    井上千束嘴角饰着柔和的笑容,眉头却已经蹙成了小山峰:“……?”

    什么情况,自己失去记忆前和苏格兰也有纠缠?!

    难怪波本和苏格兰对自己的加入满是欣喜和期待。再结合黑麦威士忌对自己的到来充满敌意的态度……井上千束沉下心思,擅自在脑子里构思了一场狗血大剧——她难道是个同时脚踏两条船的海王?

    诸伏景光:“怎么了吗,你看上去好像突然不太开心。”

    “不,没什么……”

    井上千束在诸伏景光温柔款款地注视里默默低下了头,她对自己失去记忆那几年的人设充满了质疑。

    日本没有早恋这一概念,对他们来说,能顺其自然地在中学时代开启一段甜甜的恋爱简直是再甜美浪漫不过的事。

    过去二十余年一直都是单身,只知道一股脑学习甚至为此主动牺牲掉近乎所有社交,所以在毕业后突然开始报复性劈腿?还是说因为是孤儿,阿婆又去的早,在初尝爱情的美妙后开始疯狂向周围人索取爱意?一个人不够,于是同时找上了好几个?

    井上千束这次主动找苏格兰攀谈,本意只是为了试探苏格兰的反应,找机会慢慢靠近他,从而获取贝尔摩德需要的信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波本和苏格兰之间制造矛盾。

    在故意以柔软勾人的语调说出那句喜欢时,井上千束构思过无数种苏格兰会给出的回应。

    也许会被苏格兰直接拒绝,并因此引起波本不快;或者苏格兰阳奉阴违,表面上和波本称兄道弟,背地里却做出对不起波本的事。毕竟在千束眼里,组织干部能有什么好人。

    但是……

    井上千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对方温柔深情地回握住双手!

    这都什么情况!

    是对方不按规则出牌?她演,苏格兰就也跟着演,互飙演技打算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还是这家伙是真的喜欢自己!?

    这样想来,几天前的初次见面,弄不好不是巧合,是他们有意为之。

    井上千束正沉思着,身后波本的卧室门被咔嗒一声推开。

    “苏格兰,饭快好了吗,我有些饿了。”

    安室透的嗓音像被醉人的红酒浸过,动人的声线却无端激起井上千束一身寒毛。

    像只受过惊吓炸毛的猫咪,井上千束挺直了脊梁默默把手从诸伏景光掌心里抽了回去:“……”

    哦豁,要完。

    潜伏第一天就被波本撞破她接近苏格兰的画面,今后大概不管是苏格兰还是波本,她都难搞了。

    她果然不该答应这个任务。

    没有记忆,别说避开波本和黑麦的视线去挖取苏格兰的信息情况,她连对苏格兰进行最简单的试探都困难。

    安室透活动着发酸的肩膀,一边向厨房靠近,一边出声道:“你们在干嘛?”

    咽下舌根处的唾液,井上千束不知所措:“我……”

    “唔,大概算是表白?”诸伏景光倒是笑得风轻云淡,但说出来的话却好似一阵惊雷批向井上千束:“千束刚才说她喜欢我。”

    井上千束:“!!!”

    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还以如此亲昵的方式称呼。

    而且居然把表白的事当着波本的面这么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这可能会引起多少震荡和麻烦,苏格兰难道完全都不担心的吗。

    她一会又该对安室透作何解释。要是被安室透“领养成猫”的第一天就被打包丢出来,会沦为组织笑柄的吧。

    琴酒那家伙一定又会恶狠狠地瞪着千束,用枪指着她的太阳穴擅自发表出“废物就该处理掉”的言论要把她一枪崩掉。

    被完全不按规则出牌的打法搞得措手不及,井上千束现在心情微微妙极了。感觉就像打牌时自己丢了一只红桃三进行试探,结果对面直接用王炸压她的三。

    “喜欢你……?”

    安室透顿住前行的动作,他把视线投向面色煞白的井上千束,若有所思。

    然而此刻井上千束已经完全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瞪大双眼,就连手指都细微地颤动了起来。

    诸伏景光短短一句话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大到能让井上千束直接大脑宕机。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正发生的一切。

    唇瓣颤动,好半天井上千束才艰难出声:“你们……”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但千束不能把心底的疑惑说出口。

    万一对方只是想诈她呢?

    一旦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约定于是坐实了自己是井上千束的事实。

    但诸伏景光只是笑着弯起眉眼,背过身继续切菜。

    “放心好了,客厅里没有监听器,我们都有好好检查。对了,千束今晚要吃蛋包饭吗。我记得上一次给你做蛋包饭时,你鼓着腮帮满脸开心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根本……”不记得吃过你做的饭。

    未说完的话被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匆匆打断。

    被涂抹上色彩的世界里,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把衣袖挽至手肘,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颗粒饱满的米饭被握在掌心,在指尖被捏出规则的形状。

    画面晃动,一瞬即逝。

    紧随其后被回想起的场景是金黄的蛋液被餐刀划开滚落在米饭上,井上千束笑着说出“我要开动喽”后,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喂进嘴里。

    ——“喜欢吗?”

    ——“嗯!超级喜欢!不愧是智!”

    画面的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蓄着月色的上挑猫猫眼。

    “……束。”

    “千束?”

    井上千束在诸伏景光担忧地呼唤中猛然回身,她瞪大双眼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他那双写满关切的猫猫眼,和刚才记忆里一闪而过的那双眼一模一样。

    “……智?”

    声音颤抖,千束喃喃低语如蚊鸣。

    “嗯?”诸伏景光没能听清千束吐出的音节,他弯下腰凑到千束面前,眼底满是担忧:“千束,你怎么了吗?”

    “我……”

    嘴唇有些发干,井上千束低下头视线到处乱瞥,意识一片混乱。

    安室透也凑了过来,他抬手把井上千束搭落在胸前的发捋至耳后。手指稍稍用力,安室透用指腹压住千束耳廓下方两寸处的血管。

    “嗯……心跳正常。隔着易容,我也无法确定有没有发热,但应该不是身体不适。”

    “你……”

    井上千束颤抖着吐出一个音节,而后用力咬住嘴唇。

    她把头瞥向一边,深呼吸几次后才继续道:“你们和我曾经关系密切,对吗。是能在短短几天的接触里直接断定我身份的密切度。”

    虽然是疑问句,用的确实陈述的语气。

    井上千束抬头凝视向诸伏景光,目光灼灼。

    “你们知道我是色盲的事,也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看到色彩,对吗。”

    她想看到色彩,不单单是在偶尔闪回的记忆里,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梦见考上名校,和真正手握录取通知书;梦里月入过万,和银行卡里真的又千万余额……梦见自己拥有了毕生追求的东西,和真实拥有,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们知道哦,不过千束居然连这个都忘记了吗。”

    安室透耸肩,笑得无奈。紫灰色的眸子泛起怜爱,在灯光下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夺目引人。

    “可、可以告诉我吗,”井上千束上前两步,她直勾勾看向安室透,眼睛甚至连眨都不眨一下,翠绿色的眸子明晃晃写着渴望:“看见颜色的方法。”

    “可以哦,”安室透笑着歪头,金发柔顺地垂下:“看见颜色的方法就是……”

    薄唇开合,但他说出来的真相对千束而言却写满了血淋淋的残忍。

    “你骗人!”

    千束摇着头用力捂住耳朵。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因情动而拥抱,是甜蜜的缠绵。但为达某种目的而去拥抱,是非自愿、是虚情假意,这种事她接受不来。

    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井上千束自苏醒后一直以来的伪装和镇定在这一刻被彻底破碎。

    对于记忆空白了六年的井上千束而言,自己醒来前还只是东大大一学生,有着完整的未来规划,前途无量。赶完作业后熄灯在床上躺下,再次睁开眼,她就成了潜伏在阴影里恶魔的猎犬,是披着光明外衣却做着玷污正义勾当的无耻之徒。

    被偷走的六年时光;试图从蜘丝马迹中寻找自己未被黑暗腐蚀的证据;命悬一线,小心警惕着周围所有人;破碎的梦境,没有记忆和感情基础的未婚夫;突然得知自己可能是个感情混乱的糟糕女人……

    现在又被告知自己拥有色彩的方式居然是……!

    而且……

    往最坏的角度去想,拥有色彩的人不止眼前这两个男人,那她到底和多少人……

    不!她不能接受!

    “不要开玩笑了!”

    瞳孔剧烈放大收缩,脸色煞白,脚下发软,井上千束险些要站不住。

    “千束……”

    “不要碰我!”

    井上千束一把拍开安室透试图安抚她的手,她恶狠狠瞪着安室透,满眼警惕:“离我远一点!”

    说罢,她不顾身后的呼唤,扭头冲出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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