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审讯室内,  被风见裕也逮捕后转交给警察厅的络腮胡男人坐在冰冷的折叠板凳上。双手被拷在特制的办审讯桌上,只能抬起十公分的距离。

    头顶明亮的白炽灯照得络腮男有些难受,伸舌舔过干裂泛白的嘴唇,  他已经连续五天被从牢房扣在审讯室了。

    房门被咯吱一声推开,已经升职有些时日的降谷零抱着一沓资料走进审讯室——被逮捕起的这五天,警察厅对他的审讯没有丝毫进展,  逼得降谷零不得不亲自出马。

    络腮男在看清降谷零的脸时露出一丝惊讶,  他撇嘴把眉毛挑高,  满是轻蔑道:“哟,怎么突然换个了更年轻的小哥。怎么,见套不出有用的东西,  你们警察也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降谷零只冷冷瞥了男人一眼。他拖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后,  弓腰坐在桌前也不说话。

    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桌面,降谷零低头看着桌面发了会呆。片刻后,  他才回神似的活动脖子把头部扭动了一圈。

    降谷零抬头,  看向络腮男时目光散漫随意,似乎对他要不要招供已经持无所谓态度。

    拧开飘着几片茶叶的透明玻璃杯喝下一大口,降谷零吞咽茶水时喉结滚动故意发出咕噜的声音。

    他抬眼看向络腮男,轻飘飘出声道:“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喝水的声音让被拷了四个多小时的络腮男也下意识跟着干咽。他表情凶恶,视线不自觉地跟着被降谷零端起的水杯移动,  却又在咽口水后立马收回视线低头扣弄手指。

    “哼,  ”降谷零嗤笑一声,  挑眉看向络腮男:“你该不会还在等着花成司来捞你吧。”

    听见熟悉的名字,络腮男抬眸瞪着降谷零,  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他挤动眼下肌肉,  小幅度侧了下头:“花成司?你是说那个花成家的独孙?”

    络腮男舒展身子靠在折叠椅面积窄小的靠背上,  他挑高两只眉毛一脸戏谑:“他为什么要来捞我。”

    本以为降谷零会用压迫性的语态说着警告的话,  就像前面几天负责审讯的警员。但对方只是抬高眉尾瞥了络腮男一眼,靠回椅背又喝了一口茶水。

    故意不拧杯盖,冒着热气的茶香味弥漫在两人间而后又很快消散。降谷零只是直勾勾看着络腮男,眼神淡漠。

    降谷零无所谓的态度让络腮男心里打怵。

    为什么不继续逼问了,前面两天不是一副非要挖出他和花成司之间关系的架势吗。而且也不再试图挖出他们是否还对井上千束以外的女性下手的线索。

    像能听见络腮男心底的疑惑,降谷零哼笑一声满是不屑。他缓缓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同伙没有被全部击毙,还活着一个人。”

    短短几句话却好似一声平地惊雷炸裂在耳边,脑海中闪过的人影是顺着脊椎窜过身体的电流,刺得他脑髓发疼。

    是了,还有负责拍摄的那个混蛋。

    那家伙长得干瘪,身上也没多少肌肉,经常被络腮男他们当跑腿小弟随意使唤。别说吃肉了,他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多少。

    络腮男眯起眼,思绪下沉像坠入海底的船锚。

    如果是那家伙,他确实干得出出卖他们的事。更何况被捕那天他还主动打来电话劝他们自首,恐怕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倒戈向警察了吧。

    强忍了三天的疲惫感扑面而来,开裂的嘴唇和舌根处发苦的干渴感被翻倍放大。

    络腮男低头从喉咙里挤出声自嘲的笑,扣弄了会手指,又抬头瞥向倒映出他身影的单面可视玻璃。

    降谷零见话术奏效,终于朝着络腮男的方向弓过背,继续施加压力。

    他手肘搭在桌面,两只手的拇指和其余四指则在嘴边搭成个三角形。眯着眼挑高眉头,降谷零神态戏谑,眼底透着一丝鄙夷。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被你们丢下负责善后的摄影师。”

    被松田阵平摁倒在停车场的摄影男确实把知道的一切全都倒豆子般吐了出来,但作为被排挤的跑腿小弟,他招供的信息还不足以让降谷零满意。

    降谷零挑眉不急不缓道:“他全都说了,从你们怎么在花成司的指示下在井上警官的杯子里下药,再到怎么把尚存一丝意识的女警生拉硬拽强行带进房间。”

    他嗤笑一声继续道:“你们还真是胆子大,居然敢对警察下手,把我们警察厅当空气?”

    而且才只是收到花成司的指令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商讨起侵犯时的姿势,□□着说出污秽不堪的话。

    “啪!”

    叠成一沓的照片被用力甩在桌子上。络腮男顿了下身子,视线在最顶端几张照片上粗略扫过后,他整张脸瞬间煞白。

    他们拍下的女性被侵犯的照片不是应该全被花成司锁在了他高档公寓的保险柜里吗,为什么会在警察手上。

    难道花成司真的栽了?

    明明口渴难耐,唾液却在紧张恐惧的作用下汇积在口腔。络腮男反复吞咽了几次口水,颤着手试图把桌面上的照片一张张捡起来,降谷零却先他一步,直接把照片全都合拢塞回了牛皮纸做的档案袋里。

    “等、等一下!我还没看清!”

    但降谷零没打算理睬对方,他只是靠回座椅上一言不发地直勾勾盯着络腮男。

    “哈……”络腮男喘着粗气,他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如同刚跑完越野赛,连后背都汗淋淋。

    “我说警官,”他扯动嘴角露出个咬牙切齿的笑:“该不会照片是假的,所以才那么怕我看清吧。”

    照片确实是假的。

    他们根本没能拿到案件和花成司有关的直接罪证,也无法申请搜查证。虽然警察厅偶尔也会以见不得光的方式铲除黑暗,但首先得挖出一切能挖到的有效信息再直接突击。

    而从昨天起接替井上千束负责贴身保护的伊达航在这期间会牢牢看紧花成司,避免新的受害者产生。

    至于被甩在络腮男面前的照片……那是降谷零把包括风见裕也在内的下属们摁在电脑桌前,逼他加班加点从□□里截图再辅以后期技术制作而成。

    面对络腮胡近乎快要触碰到真相的猜测,降谷零只是挑眉:“威胁我?看样子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降谷零双手握着文档在桌面上敲击对齐,发出咚咚的声音。他把文件全部塞回档案袋站起身就走,在绕着桌子经过络腮男时,他食指中指并拢在男人面前缓慢敲击两下。

    “今晚我会回来继续审你,到时候你最好已经想清楚了。”

    说罢,降谷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拉门时还故意用力发出巨响,把被拷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的络腮男吓得一激灵。

    但本该意气风发如同平野间行走的猎豹,降谷零却在回到单人间办公室后把自己甩进皮制转椅里。

    无力瘫在座位里,脸上失了血色的降谷零仰头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满是颓废。

    他抬手捋起额前的碎发,宝石般闪亮的紫灰色眸子却黯淡似蒙上厚厚一层灰。自责的漩涡不断拉扯着降谷零恨不得把他撕得粉碎,致命的海草缠绕住双腿。降谷零脸上的表情空洞迷茫,亦如他第一次误杀普通人时那样。

    两天前,降谷零曾坐在单面玻璃另一侧的房间听下属审问负责摄影的男人。

    在摄影男转述出络腮男几人躲在暗处等待千束杯子里的药效发作时,是用何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带回侵犯时的姿势后,降谷零气得握拳重重捶在桌板上,在厚实的桌面留下个凹痕。

    手骨和木桌板撞击时发出的巨响甚至穿过隔音良好的房间布置钻进摄影师耳朵里,把他吓得从座位上弹起。

    情绪失控,是即便身为拥有强悍自控力的卧底也会忍不住震怒的龌龊供词。

    降谷零不敢去想如果松田阵平他们没有及时赶到,房间内会发生什么样的罪。如果真的……那井上千束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展露出温柔又让人心安的笑容了吧。

    有些创伤一旦形成就是一辈子的疤,不管藏得多好多深,每次触碰都会把伤口狠狠撕裂,鲜血淋漓。

    惭愧和自责压得降谷零快要喘不过气。

    不仅是对差一点就没能救下的井上千束,也是对也许已经被花成司的人伤害过的那些女性。

    “我到底算什么警察……”

    无助感是笼罩周身的氧气,每次呼吸都烧得胸腔生疼。血肉像被蛮力撕扯开,连动一下手指都是折磨。

    也是在这个时候,降谷零接到了井上千束的电话。

    “透,贝尔摩德派过来的人会在两小时后到,你能陪我去见见对方吗。”

    约定好时间地点,见面时重新换回安室透身份的男人却率先给了千束一个拥抱,用力到近乎要把怀中人揉进血肉。

    井上千束被安室透搂住后背和细腰按进怀里,她小臂和手掌撑在安室透的胸膛,想要拉开距离却反被抱得紧。

    “……?”

    井上千束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能用力眨巴两下瞪大的双眼,视线四处游走,被迫窝在安室透怀里很是茫然。

    掌心处是男人炙热的体温,耳畔是对方颤抖的呼吸声。月色下的拥抱淬着沉默和凄美,明明没人说话,可井上千束就是无端听到了安室透的不安和慌乱。

    像是个在黑暗森林里迷路的孩子,朝她伸出双手祈求她不要放开他的手。

    “唔……”

    是组织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吗,亦或是要被迫参与某些不太好的行动?

    井上千束胡乱猜测着,却也不敢开口多问。她抬手回拥住安室透,手掌像哄孩子般轻轻拍打在安室透背部:“没事哦,不怕不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月色静美,偶尔会有车辆驶过。明黄的车灯从两人身上一晃而过,短暂光明过后又重归黑暗。

    深呼吸几次,安室透才找回心神般松开紧拥的双手。

    他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垂下眸子死死盯着井上千束的脸,贪恋地享受着她的关切和笑颜。

    “我……”安室透嘴唇张了又合,喉结滚动一番,才强挤出个安抚性笑容:“抱歉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牵过井上千束的手:“走吧,我陪你去见见贝尔摩德帮你挑的人。”

    但井上千束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相扣的掌心拉住了欲离开的安室透。

    顶着安室透疑惑的视线,她皱眉:“透,如果你有什么心事,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告诉我,好吗?”

    眼眸间的对视盛开出朵朵玫瑰,月色凄凄,晚风撩动着两人的发。

    “你……”

    可以真的做我的猫吗。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所以请做我的猫吧。

    ……

    “该死!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花成司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抄起手边的书朝伊达航砸过去,却被对方稳稳接住。

    “抱歉。”

    伊达航不笑时就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强悍气场,眼下他板着张脸、眉头紧锁,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威慑力更是浓烈到叫人根本无法忽视。

    伊达航继续道:“根据警视厅指示,在威胁信事件得以解决前,我必须持续为你提供保护。”

    “啧……”

    花成司咂嘴,后槽牙被咬得咯咯作响。他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威胁信寄来。

    当初引诱警视厅派出井上千束对花成司提供贴身保护的血书是花成司命令手底下的人制作的。花成司既是寄件人,也是收件人。

    在两个穿着西装的警察冲进酒吧大闹一场后,他手底下专门做脏活黑活的那四个人如同死了一般突然失去消息,井上千束也再没出现过。

    针对井上千束的计划被迫中止,按理来说花成司不该再收到威胁信才对,特别是新寄来的血书信件和他命人伪造的威胁信拥有相同字迹和书写习惯。

    花成司甚至恶人先告状地找上警视厅,坚称井上千束玩忽职守擅自离岗,并且投诉了有两位不认识的男警员冲进酒吧殴打他的事实。

    花成司想透过接待他的警员的反应来窥探警视厅对这件事的态度,并以此推测警视厅对事件大概了解到什么程度。

    但意料之外的,搜查一课的负责人松本清长才见到他就热情地把他邀请到办公室,脸上堆着笑包含歉意地向他道歉。

    “井上警官那晚在酒吧遭人袭击,受了不小的创伤,现在还在医院修养。”

    暗示井上千束现在还在医院里,无法随意行动。

    “你说的闹事的男警官我也已经知道身份了,在进一步讨论过后我会给予相应处罚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讨论完毕。

    “经过初步调查,我们怀疑恐吓信就来自你身边的人。所以为了确保你的人身安全,我们会联络公安部把当晚出现在酒吧的你手底下的人全部带走进行调查。”

    “哈?”花成司出声打断道:“你把我的人全部拷走了,那我用什么?”

    松本清长却不为所动地正色道:“花成先生您可是花成家的独孙,又是东京最年轻的议员。事关重大,为了您的安全,我们不得不谨慎。”

    花成司自然不乐意手底下人的被全部带走,但无论他如何迂回,桌子另一端的松本清长都巧妙地把皮球踢了回来。

    ——寄恐吓信的人已经胆大妄为到敢对你下药,若不是被对方误以为您是为自己点的果酒其实是被井上警官喝下,不然后果还不知道会怎样。虽然没能抓到人,但警视厅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啧。”

    花成司恶狠狠咂嘴,对井上千束下药这一事他不仅翻车了,而且还翻得很彻底。

    女警喝下议员点的酒饮后失去意识被带走,警视厅目前对此的看法是「寄送恐吓信的人判断错误以为果酒是花成司自己要喝,在发现搞错后才气急败坏试图做出伤害女警的行为」。

    逻辑上存在一定的漏洞,但松本清长面对询质疑都只是机械式地重复着“更多的都是机密了,但请相信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的”的说辞,他脸上庄严诚恳的态度让花成司不由地放松了警惕。

    说不定是他在警视厅高层工作的伯父对案件加以引导了,这个时候问太多弄不好反而会给伯父添麻烦。

    虽然会因此导致警视厅抽走花成司身边所有人,但起码目前案情方向对花成司有利。更何况松本清长也承诺了在盘问清楚后就会立刻把人全部送回来,一个不落。

    既然如此,抽走就抽走吧。

    于是井上小队除她以外的原班人马又重新回到了花成司身边,怀着憎恶的情绪对他进行安全保护。井上千束的位置则由刚从地方警署调往东京的伊达航暂时接手。

    但眨眼就过去三天,花成司的人不仅没有被放回来,他还找不到松本清长人。

    新的恐吓信被源源不断寄来,逐渐扭曲的字体像张牙舞爪的厉鬼。如同恶魔逐渐逼近的脚步,是井上千束亲手为他写下的死亡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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