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波光粼粼,阳光倾斜着洒入湖里,涟漪处折射着泛起一阵金光。
水里翻涌着的锦鲤红白相间,争抢着降谷零指尖的面包屑,鱼尾偶尔拍出水面激起一阵浪花。
井上千束蹲在降谷零身侧,单手撑着下颚,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修长的手指和水面下热闹的生机。她站起身退后几步,面对着降谷零略带疑惑的表情,拿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眼前的景象。
俊秀的男人单膝蹲着,凉风喧嚣卷起金色发梢,湖水无浪岁月正好,像翻开一页美妙的故事娓娓道来。翻涌的鱼儿正好弥补了画面中所欠缺的活力,动与静恰好融合,是一副娟丽美好的画面。
虽然在井上千束眼中,整张画的重心有且只有降谷零一人。
无视黄金分割线,忽略所有构图定律,仅因他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手指握着手机迟迟无法放下,井上千束盯着屏幕中的画面看出了神。说起来,最近因为运动会和快毕业的事,她已经忙得连续两周都没好好休息过了。虽然时常会和大家,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小聚吃饭或者被强拉着闯祸。
像今天这样以能融入身后景色的惊艳姿色,安静地待在风景里,还是第一次。
镜头外的降谷零歪了下头,露出个颇为无奈的笑:“喂喂井上,被拍的人明明就站在你面前。为什么你宁愿盯着照片看,也不愿意看被拍摄的本人?”
“唔……”被点破的井上千束倒也完全不尴尬,她故作思考状,抱着恶作剧的心态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大概因为照片里的降谷零不会拉着我胡闹。”
降谷零脸上的笑容一僵,露出了个吃瘪的表情。他抬手摸着鼻子,视线也因为心虚而瞥向了一侧。
“总是遇到奇怪的事件,我也没办法。而且我也不是每次找你时都有事件发生啊,明明就有好好的给你投食过。”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愤不平和委屈。
“是是是,谢谢降谷的冰淇淋,但是总吃冰淇淋弄不好会得高血糖哦,还会长胖。”
“所以今天换成原味酸奶了啊。”
“啊你说午饭时给我的那瓶啊,那个不是昨天吃烤肉时诸伏买的吗。我有看到哦,他当时提了好几瓶酸奶。”
“明明是我买的,当时只是不方便所以才让景帮忙提而已!”
“酸奶很美味,是浓稠的特质款,谢谢降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嘴上却毫不留情的戳穿残酷的事实:“但绝对是诸伏出的主意吧,在我表示不愿意再吃冰淇淋之后,他给你出的主意。”
“……”被点破真相的男人抿嘴,啧了一声后低下头不再吭声。
暂停了面包屑的投喂,鱼群已经开始四散开来,只有三三两两不死心的鱼儿仍在湖边徘徊等待。气鼓鼓的降谷零盯着粼粼水面沉默,小声抗议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差劲啊……”
语调平静,却怎么听怎么像写满了委屈的哀怨。
井上千束翻看相册的手指一顿,看了眼蹲在湖边快把自己卷成仓鼠球的男人,迟疑片刻便也蹲了过去。
“对不起嘛,我不是那个意思……”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向降谷零道歉,但井上千束还是感到不解。以她对降谷零的了解,他应该是那种内心强大,为了目标卯足了劲不停冲锋的人。完全没考虑过在未来某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降谷零咬紧不放的「目标」的井上千束一脸担忧,认真反思着自己自己刚才的话里到底是哪个词用得伤人。
“降谷君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超厉害的存在,同期永远无法超越的第一名。天赋也好,长相也好,是完全无可比拟的存在哦。”
“你那天还说我被松田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安慰的话在嘴边顿住,井上千束眼神游离了一会,才心虚开口:“那还不是因为那天松田凶巴巴的看着我,我想着反正你也听不见,我就……”
降谷零不再搭腔,把头扭朝了另一边,片刻后才让风捎来一句极小声的呢喃:“会变得可靠的。”
井上千束歪头:“嗯?”
再转过头来时,降谷零已经收敛好了所有情绪,一如既往地露出个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说我会变得相当可靠的,所以跟我去搜查一课吧。”
这次轮到井上千束顿住笑容,像企图逃避事实的仓鼠球默默把脸转开:“真是的……怎么你也这样。”
“也?”
“松田昨天说有重要的话问我,虽然被萩原给打断了,但肯定也是打算问我去□□处理小组的事吧。他甚至直接和□□小组负责人说了,那边也同意了。”
“……”
“降谷你的表情变得有点点凶哦。”
“啊抱歉抱歉,一时没忍住。不过已经快毕业了,井上你还没有决定好吗?”
井上确实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
如果去向好朋友小川香织咨询意见,对方只会激动地发出尖叫,并强烈建议她去萩原所在的□□处理班。
“其实刚得知松田已经和□□小组那边打好招呼时,我挺感动的,都打算直接和松田去□□处理小组了。但教官说他希望我去搜查一课,甚至拜托了当年的同期多指点我,所以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决定了。”
“4:2,所以果然是来搜查一课吧。”
井上千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降谷零说出的4比2是指什么。教官、降谷、诸伏和伊达,确实是4票呢。
“降谷耍赖哦,班长可没参与过这件事,伊达班长的票数不算。”
“那也是3:2,我这边完全赢了哦。”
“是3:3,香织可是强烈推荐我去□□处理班哦。”
降谷零听完,露出个失望的表情:“那你的想法呢?”
“唔……我个人其实更偏向搜查一课吧。不过这样的话,我得请松田他们吃顿饭,好好道个歉才行了。哎?降谷你在和谁发短信吗?”
“嗯,和某个在得到你的肯定后,就洋洋得意到处宣称把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卷毛白痴。”
“噗呲……”井上千束握拳放在嘴边,忍不住笑了出来:“降谷,你和松田怎么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真可爱。”
“哪有用可爱来形容男人的。”
“可是……”本欲再说些什么,井上千束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是松田阵平发来的讯息:
「现在在哪里。」
「和降谷在米花公园喂鱼。」
收起手机,井上千束揉了揉小腿肚,站起身来:“现在也不早了,降谷要一起吃晚饭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拉面馆。”
“拉面馆?”降谷零也站起身,顺手提起从刚才喂鱼时就一直摆放在地上的资料:“松田带你来的吗。”
据降谷零所知,萩原没带井上来过公园这边。如果是景的话,有值得推荐的料理店,他不可能不告诉降谷零。井上不会和伊达班长独自行动的,那就只剩下松田了。
“不是哦,是教官为了感谢我帮忙,带我来吃的。说起来,为什么我感觉降谷你今天一直在提松田。”
“嗯?”降谷零眨巴了下眼睛,露出迷茫的表情,略微回忆后答道:“没有这回事哦。”
“唔……”可是明明就有。
井上千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降谷零的容颜,心里暗暗感叹男人之间的攀比心果然很奇妙,特别是两个明明已经成年了却还带着少年心的不成熟男性。
“走吧,去吃拉面。”
虽然是初冬,但受海洋性和季风性影响,公园的树叶并未全部落光。长长的石砖路上只有降谷零和井上千束两人,因为自动洒水器不久前才运作过的关系,草坪沾着水露的气息,灰褐色的石板也留下深色的潮湿印记。降谷零和井上千束聊着轻松愉悦的话题一路穿过河流间的小桥,却在走出公园大门打算一同右拐离开时被短暂的一声车鸣搅乱了迷漫在空气中的微妙的舒适感。
轻声短暂地按响了车喇叭的白色马自达看起来格外眼熟,以违反禁停标准的方式大摇大摆的停在了公园门口。车窗摇下,副驾上露出松田臭到极致的脸。靠马路那侧驾驶座上的萩原往前探身,和松田错开了一个身位,笑着朝路边的井上招手。
比松田更先一步行动的是井上的步伐。
她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来到副驾车窗前,弯腰歪头,视线错开松田直直射向驾驶座的萩原:“萩原你绝对超速了吧,而且还违停。”
“呃……”被点名的长发男人肉眼可见的瑟缩了一下,连说话的声音都因为心虚而降低了音量,就差把「怂」和「乖巧」几个大字直接挂在脸上:“是小阵平一直催我,所以我才……”
井上千束:“……”
默默把视线扭向从刚才开始就被她忽略的松田。
愤愤不平的卷发男人把胳膊挽在胸前,下垂的嘴角无声抗议着井上千束的行为。
“松,田,君。”
叉着腰的井上千束鼓起了脸,像只圆滚滚的河豚在向对方发出危险警告。
但一般这个时候,井上都是没有真的在生气,只是做出姿态警告正在胡闹的伙伴们一番而已。
“还不是某个金毛混蛋发短信来挑衅我。”
龇牙咧嘴的松田就像一只生气的德国黑背,神态虽然凶巴巴的,但柔顺的毛发看上去却意外的好揉。
于是井上千束也真的上手揉了。
本以为天然的卷发都会比较有弹性,或者说相比起直发来说会更硬一些,但上手的感觉却意外的顺滑。
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松田的头发要比松田本人乖巧听话得多呢」这样非常失礼的感叹。
被井上千束揉头的动作打断了怒气值蓄力的松田直接呆住,反应过来时耳朵简直红得不像话,状态也从生气的德国黑背变成了愤怒抗议的土拨鼠:“真是的,井上你在干吗!”
心情一下就变好了的井上收回了作恶的手,笑眯眯地答道:“因为松田真的很可爱啊,所以忍不住就上手了。抱歉抱歉,松田就原谅我吧~”
“嘁……”别扭地把头扭开了,但红到要滴血的耳朵却怎么样都藏不住了,却在看到自家幼驯染的表情时再次炸毛:“研二你这家伙!在憋笑吧!”
萩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驾驶座上,左手搭着方向盘,嘴角翘到根本压不住:“因为小阵平居然脸红了呀~”
“哈?我才没有脸红,再乱说揍你哦!”
萩原:“是是是,口是心非可不受女孩子欢迎哦,小阵平~”
“你这家伙!”
与车内的吵吵嚷嚷不同,井上千束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等待绿灯的行人,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像被拔掉数据线的机器人,或是失去中枢神经的可怜物种,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井上搭在车门上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指尖一下又一下毫无节奏地敲击在金属铁皮上。
从刚才就一直站在井上身后半步的降谷零第一个发现了异常,他上前一步,抬手在井上眼前晃了晃。
“喂,井上?”
松田和萩原随机也注意到了井上的脸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马路对面是五个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有挎着装满食物的篮子的、背着双肩包的……怎么看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来公园踏青的朋友一行人罢了。
松田:“他们中间有你认识的人?”
松田皱着眉头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似乎已经开始在那五个人里扫描是否有可疑对象了。就连萩原也不笑了,和降谷零一同摆出严肃的表情。
大概已经开始在脑内脑补他们中有谁曾经狠狠地欺负过井上或者是辜负过井上,以至于她会以这种魂不附体的神态注视着那边。
井上千束:“不,完全不认识。但是……”
恐惧和震惊的情绪在心底翻江倒海,掀起滔天巨浪,恨不得把井上千束的内心世界全部推平砸毁。
脸色也忍不住开始泛白。
车里的两人和身边的男人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神像饿了三天终于瞄准猎物的恶狼,凶狠地盯着对面五个人。太过灼热且可怕的视线甚至让对面本打算过马路的几人停住了向公园门口靠过来的脚步,他们围成一圈小声嘀咕起来,还时不时回望向降谷零他们。大概已经把公园门口的三男一女当成什么可怕的街头势力了。
井上千束啧了一声,直接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然后闭上眼,一脸头大地抬手揉搓着自己的眉心。
都已经做好了替井上千束做帮凶准备的另外三人:“?”
井上千束垂着眸子,脸上是化不开的疲惫:“走吧,去吃完饭。”
也跟着一同坐进后座的降谷零:“就这么算了?你不打算找对方好好教训回来?”
虽然不至于真的动手,但吓唬一下总归还是问题不大的。再者能把井上千束吓唬到直接白了脸,甚至浑身都开始轻微颤抖的家伙,绝对也不是什么好鸟。好好调查一番的话,说不定能把对方直接投进监狱吃牢饭。
“啊……虽然不知道你们都想了些什么,不过确实不用哦。”井上舒展了下身子,整个人倾斜着靠在后座上,头歪着搭在车门上,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跑完负重十公里,无精打采的。
“啧,井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自己人啊!”第一个憋不住的是松田,他从副驾上扭过头冲着后座的井上抗议道:“昨天也好,今天也是。真是的……如果是你的话,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所以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就直接告诉我们啊,绝对不会离开井上你的!”
萩原:“?”
错愕地瞪大双眼,萩原完全被松田的用词震撼到。紧接着表情从震惊再度转变为憋笑。
多年经验告诉萩原,松田只是想表达关心,想要告诉井上「就算是天大的麻烦,我们也不会因为怕被卷入其中而离开你,会陪你一共度过」,但这过分直接且不委婉的直男用词实在是让他大为震撼。
身侧的降谷零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欲言又止,片刻后才补充道:“虽然松田用词总是奇奇怪怪的,但是不管是我还是大家,我们都会和你一起共渡难关的。所以井上,偶尔也多依靠我……们一些呀。”
被大胆发言震撼到说不出话的井上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她先是沉默,随后从嘴边溜出一声偷笑,这才轻快地的再次展露出笑颜。
“真是的……”阳光顺着车窗映入,悄悄爬上井上千束的侧颜:“放心好啦,我没事。”
其实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就像初见降谷零他们时在她心底落下的惊雷,她刚刚在马路对面五个人身上看到了另一番诡异的景象——四个黑白灰几乎没有色彩的人,就像井上平日里看到的其他人那样。和一个除了眼睛和牙齿是白色,全身上下都漆黑得宛如剪影的女人。之所以能判断出对方是女人,是因为井上千束通过她宛如影子般漆黑的身形,辨识出了高跟鞋和百褶裙的款式。
大概是色彩障碍加重了吧,要不要抽空预约个心理医生。
不过普通的心理咨询师根本解决不了她的困扰,国内一流顶尖的心理医生又价格贵得离谱,所以果然还是算了吧。
“哎……”井上千束忍不住莫莫叹气。
“真的没事?”
降谷零担忧地靠过来轻声问到。
“没事哦。不过大家这么关心我,我真的超级感动。”
灿烂的微笑变得温柔,是连月光都能揉碎了的美好。
井上低下头,手心紧紧握在胸口,胸腔内砰砰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连眼神都温柔如七月吹过港口的晚风。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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