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被睡得正香的孟媛被一声鸡鸣吵醒。
感到腰间的重量,她睁开迷蒙的眼侧头望了望旁边熟悉的睡脸,那两簇浓眉微微皱起又慢慢平复,显然沉浸在睡梦里。
她迷迷糊糊地想,哪来的公鸡打鸣声?
早在五年前对面一楼住户养的鸡就被物业处理了。当时那大妈哭天抢地闹腾了好久,业主群里不胜其扰的上班族们却是拍手叫好人人称快。
果然是听错了,他们可是有24小时安保巡逻的模范社区怎么会有活家禽存在。
孟媛揉了揉眼又瞟了一眼室内,天刚微亮,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听着枕畔均匀的呼吸声她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渐涌来。
她闭上眼,背对着男人侧过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没费多大功夫就回到刚刚的酣睡状态里。
“喔——喔——喔!”洪亮的雄鸡啼声就从窗户边上响起。
这一声彻底驱散了她的睡意,也成功惊醒了她身旁男人。他不满的哼唧一声,将头埋在在孟媛颈窝处拱来拱去。
不情不愿的闷声问道:“媳妇儿……几点了?”
他没听到回答,却明显发觉自己媳妇儿浑身紧绷、心跳的极快。
十多年职业生涯养成的习惯让他瞬间清醒翻身坐起,长臂一伸将她护在怀中。
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逡巡着,试图找出造成妻子孟媛恐惧的根源。
“喔——喔——喔!!”窗边再次响起的打鸣声让李清安明白了妻子的恐惧从何而来。
他们居住的是顶楼,平时连麻雀都不愿多停留的窗户外沿怎么会有鸡?
还是一只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公鸡。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他能看清窗帘上映着的影子悠闲的踱着步。
窗帘?影子?不对!十分不对劲。
“咱家窗帘……不透光的啊!”
在熟悉的怀抱中渐渐镇定下来的孟媛小声的一句解开了他的疑惑。
李清安定睛仔细辨认,才发现那哪是窗帘,明明是漆成绿色的木头窗棂外糊的白纸。
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借着透进来的微弱晨光打量四周。
身上还是昨晚穿的长袖睡衣,盖得也仍然是两人逛了好久才买到的复古纯色毛毯。
室内家具虽然看不清楚,位置却和入睡前没有丝毫变化。
房门也紧紧闭合,不像有人进来过的样子。
李清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悄无声息的来到窗边捅开一点窗纸边缘向外看去。
一只昂首阔步神气十足的五彩大公鸡站在黄土夯成的窗沿上,时不时侧头整理下羽毛。
外面是他莫名感到熟悉却不该出现在他窗外的场景。
确定没有危险后,他一把推开窗户;随着渐亮的天光,终于能看清全貌了。
他们精挑细选的衣柜书桌变成了只存在童年记忆中的老旧样式。
亮色的大理石地板变成了灰扑扑的夯土地;头顶的星空灯也不见了,天花板上是一片模模糊糊的灰白拼图。
看不见投影仪的踪迹,连孟媛最喜欢的落地灯也不见了。
似乎除了他们躺的红木床,其他都趁夜被谁悄无声息地换了一样。
还有窗外那明显不该出现的农家小院!
“……我觉得咱俩还没睡醒,需要睡一会。”孟媛说着说着就躺了下去,盖好毯子迫不及待地闭上眼。
不过三秒,她睁开眼望着糊满报纸的屋顶挫败的叹口气。
“睡不着了……”她小嘴微微撅起求助的看向丈夫,却发现他似乎有了什么发现。
“媳妇儿,我跟你说个事。”李清安拿着从抽屉里找到的东西回到了孟媛身边。
“穿了?”孟媛眼睛睁得溜圆,一脸拒绝。
“嗯。”李清安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啊——咱昨天才还完的房贷!”她悲鸣一声拥被坐起,两手抓着乱糟糟还翘着一根呆毛的头发。
“咱俩炖好的蹄髈还没吃……早知道就少喝点红酒了!”说到这里,她感到背上李清安抚慰的手也顿了一下。
对于他们两个勒紧裤腰平时连出租车都不舍得叫的社会打工人来说,昨晚的硬菜确实很难得。
俩人花了大半天功夫才做出来满满一桌佳肴,结果光顾着举杯庆祝,反而没吃几口饭菜。
“亏了亏了,亏大发了!你辛苦那么久才做出来的……”孟媛碎碎念个不停,头上的呆毛也一翘一翘。
“媳妇儿没事,想吃老公再给你做。”李清安终于忍不住对着那根呆毛下手了,一边偷偷捋着她软软的头发一边安慰着。
“嗯,那我要吃两顿蹄髈!还有红烧肉!”孟媛一扫沮丧情绪,两眼亮晶晶的抬头看向他,整张脸都仿佛在发光。
李清安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柔和,始终有些绷紧的心踏实了。
她没有发现被他弄乱的发丝,注意力全被他捏在手中的东西吸引了。
“结婚证怎么还有主席语录?”她很有兴致的翻看着手中充满时代特色的小本子。
“李清安,男,22岁;孟媛,女,20岁自愿结婚……一九七七年七月八日”
“和咱俩同名哎!好年轻啊!嗯?这照片看着有点眼熟啊。”她低头凑近努力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到窗户跟前看吧,这里太暗了。”李清安没找到任何照明工具,无奈的开了口。
俩人来到窗户旁,亲密的挨在一起仔细辨认着照片。
“啊!这这个像我高三时候的证件照!”
“这个男的有点像……”孟媛看了看李清安,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嗯,像我父亲。”李清安面无表情的说出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李清安父母缘浅,从小和外公外婆一起在老家生活。直到他初中才回到在绿藤市打拼的父母身边。
那时他父母已经貌合神离,待到他成年入伍后更是迫不及待地办了离异手续。
等他转业回去后,迎接他的只有一座陌生城市里冷漠的父亲和父亲口中不知去向的母亲。
上一代的恩怨本不该影响他们父子的关系,直到……
“大宝?”孟媛担忧的看着陷入思绪里的他。他曾说过,当年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是他毕生憾事。
而这一切源于他的亲生父亲,偷偷拿走他手机删除拉黑了他母亲那边所有的联系方式。最后更是隐瞒了他母亲的病危通知。
“我没事。”他伸手揽住孟媛,深深吸了口气。
“别人都说……我和他年轻时候很像。”
“你比他好看!”她毫不迟疑的夸赞让他面上带了丝笑。
“就会捧我臭脚~”
“才没有呢!是真的很帅!不信看我诚挚的眼神!”
两人腻歪间天色大亮,远处也渐渐传来了其他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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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过屋里屋外,两人又坐回了窗前。
“根据目前找到的,可以确定是七八十年代的东北农村。具体时间待查。”李清安把找到的线索摆在窗前的桌子上。
一盏豁了口的洋油灯,半截红蜡烛,包裹完好的主席语录和少的可怜的几张毛币,还有一本磨毛了边的日记本。
“你怎么知道是东北而不是其他地方?”孟媛微微偏头看向他,满眼的好奇。
“瓢葫芦、辘轳井,还有特有的乌拉草鞋。”
“不要小瞧东北男人对自己家乡的深刻记忆。”他傲骄的仰起头,一脸的求表扬。
“是是是,我家大宝最厉害了!”孟媛很是捧场的竖起大拇指。
转念一想,她激动的差点跳起来:“耶?那不就是说,我可以上山采蘑菇?下河摸小鱼了吗?”
身为城市长大的女孩,一直很向往可以上山摘菌子下河捞鱼捞虾的生活。
昨晚睡前两人还畅想了半天退休后的田园生活,养鸡养鸭养小狗。春天上山摘野菜、夏赏百花秋采果,冬天就坐着爬犁滑冰滑雪;还可以铁锅炖大鹅、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蘸酱菜……
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充满向往的孟媛也不嫌弃找到的衣服土气了,急急忙忙穿衣就准备外出。
至少这件碎花“的确良”看起来没穿几次,没有补丁不说还很干净。
“宝儿,你也赶紧换衣服!咱们出去看看。”她催促着李清安,待他听话的转过身背对着她时,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消失了。
纵横职场多年的她怎么可能那么没心没肺,只不过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他俩这么一穿不知还能不能回去,即使回去了也不知会是什么状况。
原本算是憾事的不宜有孕体质此时也成了好事,若是有了孩子而他俩都不见了……她不敢再往下想。
还好妈妈那边有哥哥在照顾,至于其他……她苦笑一下,也是无暇顾及了。
“我换好了。”眼看李清安就要转身,她藏起愁绪含笑看去。
眼前人上身是一件微微发黄有些年头的白衬衫,袖口有些毛躁脱线;下身一条长短合适的军绿长裤,肥肥大大的裤筒并没有拉短身形反而更显得他双腿修长。
果然,个高腿长宽肩窄腰的男人披个麻袋也很养眼。
孟媛发自内心的感叹,眼神一时无法从他身上挪开。向来知道他很适合制服,没想到连这样过时的穿搭也很出彩。
“我这身份是个下乡知青,那个日记本的主人。”很满意妻子痴迷的眼神,李清安伸出手慢条斯理的系着袖扣。
“家里父母健在,应该还有一哥一姐,都在沈城。不过似乎关系不太好。”
“从日记来看,他决定结婚扎根在这里后就没写什么了。”
“那我呢?也是知青吗?这家里看起来还是有些底子在的。”
孟媛环顾了四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打这么大双人床、描花红衣柜、还有带抽屉大书桌的,应该不会很困难吧?
“媳妇儿你应该是本地人,日记里只说为了结婚你和娘家闹翻了,没有更多的有用信息。”
“那,咱们出去要是遇到原身的父母该怎么办?”孟媛听了有点忐忑不安,这要是穿帮了不会被当成妖邪烧死吧?
“收起你小脑瓜里的幻想,这时候虽然不太平却也没人搞迷信。”李清安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总是得出去的,我不放心留你一人。”
“遇到人多听少说话,万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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