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 婚姻不是为了爱欲,仅是为了对抗、争夺、表彰野心。
修仙界并不公平, 有智慧生物存在的世界就不可能公平。
种族间的隔阂、对抗、杀戮, 仅是外部斗争,每个人族都被迫参与。修士集团内的强弱差距、性别对峙等又煽动了不同阶级、性别的修士们为了己身利益而战。
资源是固定的,你多吃一口, 别人就少吃一口。
有人想抢你的资源,你会——
抱团排外、拓深鸿沟、固化阶级?
修仙界的男修们表示, 上述的选项他们都做过。
最开始, 修仙界妖魔强势, 人族只是妖魔鬼怪圈养的人牲,是一种可被掠夺的资源。
人族女性第一次初潮后就会被妖魔抓去配种, 交配的对象有动物、弱小的妖魔,也有人族男性。她们会不停地重复怀孕、生产的过程, 丧失生育能力后被妖魔吃掉。
至于人族男性, 要么长大后被取用血肉,要么刚出生就被搅碎了做成妖物的口粮。
极端恐怖的环境下,人族像无数根紧紧拧在一起的稻草, 抱团求生。
妖魔的欲望是不会满足的,它们如蝗虫, 冲破一座座城池,血洗一城城的人。家园沦陷后, 父母会掐死孩子, 丈夫会吊死妻子, 没有人会想像待宰的猪狗、卑贱地活下去。
那个时代被人族称作“至暗蛮荒纪”。直到开元的出现, 人族才有了反抗的底气。
开元之所以被人族尊为“圣人”, 就是他一生过于荣耀璀璨, 如同天上的太阳,不可直视不能直视。回首他波澜壮阔的一生,如同观看夸张的神话史诗剧,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只需一眼,就会被震得头皮发麻、忘记呼吸。
确道基,开气穴,广散术法,人不靠天。
屠妖魔,镇鬼怪,长剑燎火,我非资粮。
没有开元,人族修士不可能飞速成长,开元改变了人族的命运,同时,他也留下许多问题。
其中就有男女不平等。
蛮荒时代,男性比女性强壮、更有战斗力,所以男性承担起保卫妻女的责任。“男主外、女主内”这种观念代代相传,根深蒂固。
开元探索出适合人族修炼的基础功法后,将它们订成册子广泛散播,但观念束缚下,很少有女人选择修行。她们将捡到的册子奉给自己的丈夫、弟弟、儿子,并将打败异族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男人们在妻女们的供养下专心修炼,有天资卓越者飞速晋升。
他们战妖魔,收复家园,占据城池,成为了统御一方的大能。短短数年,修仙界就催生了大量男修,他们互相结盟,牢牢把控人族能掌握的资源。
快一人步,就能掌握话语权。
修行能无视男女原身的力量差距,这是女人们掌握话语权的最好机会,只要多一些女修,男女就能分庭而治,可旧有观念束缚了女人们,她们错失了最好的一次机会。
一步落后,就永失平等。
等女修们成长起来,修仙界能侵占的土地早就被男修们瓜分了,她们想要平等地战斗,男修们却以保护她们为由,拒绝了女修们的请求。
男修们很狡猾,他们不会直接说“我不想给你权力”,他们会包装、美化自己的歧视行为,用各种甜蜜的借口:
——“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凡事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修炼太苦了,我会照顾好你”
甜蜜的话术就像工业糖精,尝起来甜丝丝,沁入心脾的甜,可回过味来,又苦又涩。
[女共席]见证了焚夫人云叶庭第一次改变这世界。
最开始男修女修是不同席的。
即便都是应邀参加宴会,男女也要分席而坐。男修们给出的理由很甜蜜——“怕冒犯仙子”。座位次序按照境界高低依次而下,但女修要坐到男修末位之后。
凭什么同样境界的女修要坐到男修后面?
凭什么要坐到境界更低的男修后?
这不就是歧视?
比起开元,云叶庭更通权术,她是大政治家、优秀的集团统治者。她没有直接点明男修们在排斥女修,她只是说:“我也是女修,我也坐过去吧。”
她一动,所有女修都跟着动。
云叶庭是开元宗宗主,天下第一人。她不坐首座坐后排,那后排就是前排,她坐的地方就是首座。
前后颠倒,男修反落在后方。
云叶庭照旧举杯宴客,一切如旧。男修们脸色难看又无可奈何,云叶庭是大成修士,她一人就能杀光在座的所有修士,他们根本不敢反抗、也不敢辩驳。
权力是好东西,它能让野心家下跪,也能让不甘者叩首。
可能是担心云叶庭将座位顺序固定,男修中有聪明人,当即提出“仙凡有别,吾等修士当摒除陋习,男女修士亲如一家,皆是志同道合的亲友,既是好友,何须分席而坐?不如咱们就按境界高低来决定次序?”
这话暗藏玄机,云叶庭闻言轻笑。
男修们的小把戏就像深冬午夜举着火把的长影,她望过去,所有谋划一览无遗,蠢得让她想笑。
那时男修的修为普遍比女修高,若只按境界划分次序,那首座必是云叶庭,前二十也必是男修,这样的划分看似公平,实则更伤人。
前者是“男女分席,女子只能坐在后面”,后者是“女子实力不够,只能坐后面”。
在场的女修们脸色忽红忽白,她们望着云叶庭,就像在看唯一的希望。
焚夫人也确实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云叶庭不着急,她慢慢地饮酒,晾着那位男修。她不说话,那男修也不敢坐,只能举着杯尴尬地站着。
其他男修也不敢搭话。
枪打出头鸟,焚夫人要立威,谁愿意送脸给她打?那男修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场的其他男修看不懂吗?他们只是不敢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男修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云叶庭才开口:
“既是亲友,应当联络感情。你们男修平日里宴请宾客也不敢邀请众仙子,唯恐冒犯。今日我做东,你们兄妹应我之约,可借此促膝谈心、晤商道途。不如这样吧,男女搭配,依次往下。”
云叶庭在笑,在场的女修也在笑,唯有男修面色不同。
男修比女修多得多,要是按照男女搭配落座,那后排必是男修,云叶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这话说得很有意思。
既暗指了男修排斥女修,又给男修找了合适的借口,不至于让他们下不来台。同时化“不愿”为“不敢”,本来是男修排斥女修,不愿意邀请她们,到云叶庭嘴里就成了“男修们怕女修”。
从那天起,若男修宴客不请女修,那就是胆怯、畏女。
也是这一刻起,世界在慢慢改变。
修仙界是一棵根部腐烂的参天大树,每个修士都是蚍蜉,想要撼动这棵树就要足够强大、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女共席]看似只是一件小事,但其中的风暴足以席卷整个修仙社会。
若云叶庭不够强大、若云叶庭过于刚直、若云叶庭不懂变通,那现在的修仙界难以想象。
这样的焚夫人,女修怎么能不敬重?
凤水初背叛云叶庭后,上沧宗围剿开元宗,很多女修自发营救云叶庭。可惜,云叶庭心死了,她选择了自绝。云叶庭陨落后,女修们从中吸取经验——“爱男人,一生不幸”。
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修士都没能留住自己的丈夫,她们有何本事让男人帮她们、爱她们?
要强大、要心狠、要将男人们当成竞争对手!
杀掉他们!
爱?
云叶庭都不配获得爱情,她们有什么资格染指?男人只是消遣的玩具,玩玩就行了,千万不要交出自己的真心,否则云叶庭就是例子。
部分女修强大后自立门庭,割据一方,她们学着男修们广纳妻妾,自此“男妻”“男妾”成了女修加入女修联盟的入门券。
一旦女修娶了男妻、男妾,她就自动被男权社会排斥,她就没有回头路了,那么女修们组成的联盟会接纳她,她们共进退。
舒抱香要娶男妾,代表她想自立门户,她想争夺掌事之位,如此野心,舒氏子弟怎么能不震惊?
相似的场景,还是夜半。
烛光摇晃,妇人俯身剪烛芯,舒愫像孤独的树,安静地长在角落。
与之前不同的是舒抱香抱胸而立,眉眼嘲讽。
“母亲,你还有什么兄弟叔伯未嫁娶的,让给别家,不如让给我?咱们还能亲上加亲,我刚好还缺几位男妾。”
把叔伯娶做男妾,如此挑衅羞辱,妇人也只是微微抬眸,浅浅望了眼舒抱香。
而舒愫垂眸,无视了母亲与妹妹的争执,好像真的长成了沉默的树。
一棵树,是不会说话,不会反抗的。
舒抱香的母亲出身凤家,就是四大家族之一、背叛云叶庭的凤水初的本家。
四大世家中,舒氏狠,景氏毒,裴氏勇,而凤氏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声名远扬”。
自凤水初背叛云叶庭、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凤氏就陷入了尴尬的处境,别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常带戏谑轻蔑。
坏了名声又失去云叶庭庇护的世家,本该一蹶不振被其它世家吞并侵占,可命运最喜欢开玩笑,行到水穷处又柳暗花明。凤氏有“能人”走出来,挡住了所有风浪。
他就是“柳腰一握掌中轻”“醉里秋波、梦中潮花”的凤殊。
凤殊这一生极其精彩。
外貌上,他美艳动人又娇惑多情,至于个人能力无法形容。
他从未下场战斗,一直都活在道侣的庇护下,他最常见的出场是躺在伴侣怀中勾脖索吻,一吻便杀万万人。
有人说他聪明绝顶,有人笑他矫揉造作。
但不可否认,他救了凤氏。
云叶庭临死也不愿伤凤水初,自绝前以心头血为誓,敢伤凤水初的人必被万虫噬咬、魂飞魄散而死!如此恶毒的血咒威慑下,无人敢动凤水初,其中就包括了云叶庭的追随者们。
他们动不了凤水初就拿凤氏撒气,群雄围剿下,凤氏危在旦夕。这时,凤殊站了出来。当然,他不是一个人,他还带着他的丈夫——孔雀妖尊摩诃明。
不同于滥情的蛇尊□□刹,摩诃明虽是妖尊却异常专情。它外出游历时偶遇了凤殊,佳人如玉,一见倾心,摩诃明热烈追求,终于感动了凤殊,他们结为道侣。
凤氏危急关头,摩诃明为凤殊击退了群英,又助他登上了家主之位。
有句老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用来形容凤氏最为恰当。
不同于其他世家,凤氏只走歪路。
从凤水初到凤殊,他们都有共同点:以色侍人。他们借助旁人的力量为自己铺路,以情为诱,裙下降服英雄,诱引道侣为他们征伐四方。
云叶庭为讨凤水初欢心,将凤氏扶成第一世家。
摩诃明为讨凤殊欢心,强行介入人族内部战争并自愿成为凤家的守护兽,世代守护凤氏。
修仙界以力量为重、美貌只是锦上添花的优点。凤家反其道,以美貌为重,以姻亲为纽,如菟丝花攀附强者。世人慕强,凤氏做派低劣,没人瞧得上,最初大众提起凤氏都嗤之以鼻。
凤殊可不在乎外界的议论,我行我素。他制定了许多规矩,其中就包括了改良家族代代相传的御兽术法。
凤家以御兽闻名天下,从前的凤家御兽术就是另类养蛊,让圈养的妖兽互相厮杀,决出最强者后再契约。这种残酷的方式培养出的妖兽野性十足,极容易反噬主人。
改良后的御兽术就不纯是御兽,更像以身饲兽。
凤氏子弟选中幼年的妖兽,陪伴其长大,让它们爱上自己,再用情蛊催化它们发育,等它们修出人型或半人型后,再与它们双修,借此提升修为。
新方式培养出兽宠十分忠心,不少妖兽一辈子都只认一位伴侣,它们会用生命守护自己的主人(伴侣)。
凭这种方法,凤殊催生了一批优秀子弟。
这些子弟是凤氏立足的根基,在此基础上,凤殊又定了新的规则。
凤氏子弟有了第二条路可走。若不愿与兽共眠,可学习侍奉技巧,等成年后嫁出去联姻。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凤氏子弟们既要学习床笫技巧,要用药温养自己的身体,做到宜于承欢,柔韧紧致
又要修性,养出善解人意的玲珑性情
也不知道从哪天起,修仙界就流行娶凤氏子弟。
在凤殊的培养下,凤氏子弟个个清丽多情,品味高雅,修士六艺样样精通,无论男女都是珍宝,既擅欢爱之术,又晓辅佐之能。当然,凤氏子弟最独特的依仗是他们擅于相人。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子嗣是家族延续百年千年的根基,能选出最佳继承人的伴侣无疑是无比珍贵的。
云叶庭死于凤水初的背叛,那又如何?
只要不动心,那凤氏子弟就是最好的伴侣。再加上云叶庭的“广告效应”,修仙界第一人云叶庭都嫁给了凤家子弟,那凤氏子弟必有过人之处。
出身高贵,玲珑聪慧,上得厅堂,下得床笫的美貌伴侣,谁不喜欢?
凤氏子弟既有正宫的贤惠端庄,又有情人的知情识趣、婉转多情。
当然,凤家子弟也不是谁都能娶的。凤氏待价而沽的高傲姿态大大满足了高阶修士们的虚荣心,迎娶凤氏子弟也成了身份的象征。
凤氏子弟就像最精美的花瓶,只配强者拥有。他们是强者衣襟上的玫瑰花,依附于强者,却也成了强者最割舍不下的装饰。
人非草木,怎会无情?
也许一开始强者只想将凤氏子弟当成华美的摆件,可朝夕相处、水乳交融后,凤氏子弟陪他们渡过漫长孤寂的长夜,走过湿滑泥泞的凶恶险境,为他们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慢慢地,感情就变了质。
凤氏以婚姻为纽带,将天下英雄笼络于关系中。
修仙界的大世家、新贵家中都有几位凤氏贤内助。凭借着根深蒂固的关系网,凤氏也成了修仙界最难对付的世家,毕竟谁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贤妻伤心落泪。世间万千劫,唯有情关最难过。
何况凤氏也不是软柿子,那些不嫁人的子弟个个都契约了妖兽伴侣,真的打上门,还不知道谁能赢呢。
凤氏子弟艳名远播,舒抱香求娶凤氏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妇人扬起黛紫色的眼睫,她似乎在笑,烛光温柔,熏红她的眼尾,“我确实有几位兄弟,不过一把君子剑可不配迎娶凤氏子弟。”
羞辱,她能当成生意并讨价还价,这种性格
舒抱香冷笑,“舒氏的掌事配吗?”
她说话时,一阵夜风拂过,烛火疯狂地晃动,如同风暴下的小舟,摇晃、颤抖、瑟瑟发抖。
舒抱香并不想娶自己的舅舅,她只是想激怒自己的母亲。
高高在上的贵夫人,似乎永远冷静,永远理智,永不落泪。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能如此冷漠?为什么能平静地欣赏自己的子女滑向深渊?
舒抱香不理解。
她想发出属于自己的怒吼,用歇斯底里的声音震碎母亲的假面!
烛光下,妇人慢悠悠地把玩指甲,平静道:“等你坐到那个位置再计划向凤氏下聘。”
舒抱香咬紧牙,她的心冷了。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冷漠,但她没想过母亲会如此冷酷。
无论舒抱香怎么激怒她,面前的妇人始终没有情绪波动,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是如此无力。
舒抱香握紧拳,她移开视线,终于看向角落里的舒愫。
舒愫素衣长垂,孤零零地低着眸,烛光夹杂着浓烈的夜色晕染在他身侧,将他的影子拖长。他木然微笑,眼神空洞,唯有嘴唇沾了颜色,湿漉漉地染出柔嫩的艳色。
霎时,舒抱香的烦躁压抑不住,她讨厌舒愫死气沉沉的样子,她不理解母亲,她也不理解自己的哥哥,甚至她无法理解自己!
她觉得窒息,她想逃离!
舒抱香焦躁地转身,妇人又开口了,语气温柔,缓缓道:“抱香啊,你不是最喜欢红裙,怎么又换上了素裙?”
舒抱香猛地转身,死死盯着妇人。
妇人拿起银剪,对着灯芯比划着,她嘴角荡漾着笑意,像一个等待孩子回家的母亲,“你看啊,你喜欢的东西都是留不住的。这次可没人逼你放弃,是你自己取舍,你放弃了自己的喜好。”
舒抱香从裴真朝身上吮吸了力量。她换上了红裙子,梳高了自己的头发,她做了几个月的自己。
她也想像火一样热烈,如火一般盛放。
可事实是残酷的,人活一辈子必须学会取舍。
在凡人们的认知中,白色代表圣洁、金色代表高贵。舒氏子弟大多以香火道为本命道法,他们传道时捏塑的金身常素袍鹤冠,慢慢地,凡人就以“白、金”二色为贵。
舒抱香塑造自己的神像时,最先选用了红裙形象。凡人自然不敢非议她的神像,可他们看向神仙牌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奇怪的、不寻常的东西,这让舒抱香浑身难受,她不想变得特别。
为了变得“寻常”,舒抱香舍弃了自我。
她甚至换下了最喜欢的红裙。
妇人捏着剪子,目光温顺,朝着舒抱香笑,“抱香,不要再摆出一张苦脸了。你怨我不关心你,可你听我的话吗?我为你准备了一条最宽敞平坦的大道,你不走,你偏要走歪路,你看看你的手中,你得到了什么?”
“你爱裴真朝吗?你不爱,你只爱自己,你只是置气。你把裴真朝当成自由的幻象,你寄居在她的情感里,享受久违的关注。她给你唯一的爱,你能回报她什么?哦,你把她送剑冢去了。”
“喜欢有什么用?你守护不住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你的喜欢就是一种负担。”
舒抱香脸色惨白,她死死握紧君子剑的剑柄。
她凝望着母亲的眼睛,母亲眼中带笑,瞳仁亮晶晶的,如同炭火被吹红,从中心慢慢烫出一点点的亮光。
“回首你的半生,你逼迫兄长、反抗父母,将自己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你得到了什么?权力?这么一点的权力甚至不够你迎娶凤氏子弟!你若按照我的规划走下去,你将有得力的兄长依仗,你能嫁给更优秀的人,你不需要那么累去拼搏一个可能不存在的前程。”
舒抱香急着想说什么,妇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你觉得我偏爱你的兄长?我确实偏爱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的兄长活不久,一点点的爱是买命钱。”
舒抱香瞳孔紧缩。
妇人瞥了眼角落里的儿子,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闲着无事,你就去翻翻舒氏家谱,看看曾经的天之骄子们,有几人能活到今天。”
“非要我说明白?你和舒愫都不是掌事的苗子,你们不可能走到那个位置。你们在族老们眼中,只是高档的耗材,想要脱离被榨干的命运,就要走出去。”
“舒愫生是舒氏子弟,他又如此优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脱离现在的身份,唯有你舒抱香,你是女孩子,你能嫁出去。”
“不管你嫁给谁,凭你的身份你绝不可能嫁给一个要你出去拼命、为夫家搏前程的软骨头。做当家主母不好吗?不需要战斗、不用担心受伤,丈夫还活着就依靠丈夫,丈夫死了还能依仗儿女,平安稳定地过完这一生,这不好吗?”
妇人的眼神是如此温柔,可舒抱香毛骨悚然。
她恐惧、怀疑自己的决定、无法呼吸。
骗人的,都是借口
简世鸢赞同她的心声,“差点被她绕过去了。这话听起来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在为自己的女儿考虑未来,可仔细一想,也不是一回事。”
想到什么,简世鸢轻笑一声,问法则金链,“你还记得这位母亲与她丈夫的聊天内容吗?”
“最开始,她夸耀舒愫做事稳当比舒抱香更优秀,她希望舒抱香能作为工具,为舒愫护道。也就是说,最初她选中了舒愫,并相信舒愫能争夺掌事之位的。”
[那她现在说什么废话?听她的语气,她也放弃舒愫了?]
简世鸢含笑打量舒愫,“因为她觉得舒愫被养废了,她不想承担这个责任。至于跟舒抱香说这些话,也只是想剔除自己的影响力,她不愿意承认如今的状况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口口声声说为舒抱香好,可字里行间写满了自己不满。否定两人,也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最初,儿女二选一,她选中了舒愫。现在舒愫废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眼光有问题,就直接否定两人。甜蜜的话术再温柔,也只是话术。抛开内容感知情绪,每个字都充斥着愤怒。”
简世鸢竖起食指点了点下巴,默默注视着舒抱香。
显然,舒抱香没能看穿母亲的伪装,她陷入自我怀疑、自责中。
妇人再添了一把火,“你想娶哪家男妾,你早就想好了吧?让我猜猜,是不是裴真朝的兄弟?”
舒抱香的脸色更难看了。
妇人自顾自、颇有恶意道:“你看吧,没什么是不能替代的,你的爱、你的感情毫无价值。你要走你的路,那就往前走,你不能回头了。前面是什么,是死路一条啊”
舒抱香脸色愈发苍白,就在她快要落泪时——
舒愫开口了。
一棵树是不会说话的,可现在他不能做一棵沉默的树。
“母亲,你说得不对。我也许不能走到那个位置,可舒抱香不一定。她没有逼迫我,是我自愧不如,我远不如她。”
他看着舒抱香,目光平静,“你就继续向上走吧,不管怎么样,越向上走阳光越漂亮,上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也挺好的。”
妇人目光一凛,舒愫无视了她的目光,他伸手,第一次触碰君子剑,也不知道在形容什么,他轻轻笑了一声,“是挺厉害的。”
可能在说舒抱香,也可能说君子剑。
就在一瞬,舒抱香收住了眼泪,她略昂起下巴,深深地看了舒愫一眼,像看什么珍贵又厌恶的东西。
“我会向上走,带着你的那一份。”
[我终于理解了,为何舒愫一直跟在舒抱香身后,他想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把舒抱香举高一点,他想抗争母亲嘴里的惨淡命运,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
简世鸢没有说话。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女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她好坏]
“为联姻而存在的人,是生不出真情的。凤氏是一个庞大的集体,需要牺牲个人的利益来□□,这种牺牲很容易逼人走向极端,她恨不守规矩的舒抱香,她也讨厌不懂反抗的舒愫,无论反抗还是妥协都是她曾经挣扎的模样。”
法则金链啧啧感叹
[四大世家各有各的肮脏,这真是]
简世鸢坦然接话,“所以啊,任何一个集团都不应该存在太久,存在的越久越容易藏污纳垢。”
法则金链愣了一下
[你?!你这什么思路啊?正常人不是应该想到“我要以此为戒,打造一个完美的集团”,你、你、你!]
它知道简世鸢思维异于常人,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常被简世鸢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得不知所措。
瞬间,它就想起来“前夫”帕维洛因。如果是祂,必定很自信地说自己会组建一个更好的集团,决不会出现上述的问题。
简世鸢
法则金链觉得他很可怕。
它小心翼翼地问,[你就不想建立一个完美的集团?]
简世鸢微笑,“完美?是不可能完美的。再好的制度、再优秀的个体都无法延续完美。任何一个智慧生物组建的集体,只要存在着,存在足够长的时间,它就会变得愚蠢、肮脏、落后。”
“智慧生物最重要的特性就是利己,而集团需要个体的牺牲,这与个体特性相悖,只要存在智慧,无论什么集团都会腐败腐烂。”
说着,简世鸢笑容加深,“与其剔除‘腐肉’为旧集团‘治病’,不如直接推翻重建。只要存在的不太久,就很容易被推翻。”
法则金链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沉默。
忽然,它问[如果有人想推翻你辛苦打造的凝雾宗?]
简世鸢没有情绪波动,反问:“存在不就是为了被颠覆吗?”
法则金链情绪波动剧烈,它大声咆哮:
“谁敢推翻我,我就弄死他!”
它是创世神的伴生物,生来为了创造,它决不承认世上存在的一切都是为了被毁灭、被颠覆。
它声音尖利,冲着简世鸢狂啸,“别人都是为了永恒、为了世代相传、为了千秋万代,你是神你就应该永恒!谁都不配碰你的东西!谁敢动就捏死他!”
不管多贤明的君主,到晚年就会想要长生不老。
不管多聪慧的人,临死的那一刻也会恐惧,没有人能坦然面对毁灭。
这是人类的本性。
可简世鸢
法则金链忽然觉得契约简世鸢是一件错误的事。他不畏惧失去,也不在乎重新开始。
这种性情太极端了,好像只要触碰到他,就会被他疯狂的想法点燃。
简世鸢揉揉太阳穴,缓慢道:“没有什么能永恒,包括神。”
活得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事,就像帕维洛因,陷入癫狂、失去理智的神灵,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那不是生命体,那是一团蠕动的、逐渐腐烂的肉。
简世鸢早就计划好了自己的结局。
法则金链大口大口喘气,它努力压抑情绪,又问:“那你能留下什么?他们推翻了你就会践踏你的庙宇,推翻你定下的一切!”
“我能留下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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