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娴匆匆赶往主峰归元, 却在掌门大殿外迎面碰到了红鸾执事。
这才明白,原来万掌门也正欲寻她。
进入殿中,不光有万乐天, 仍留在主宗内的几峰掌座皆在场。
郝娴第一次见到了七星峰的渡劫大长老, 他是合欢宗里鲜少喜欢将自己‘扮老’的修士,白眉白须, 鹤发童颜,称得上是郝娴见过最像神棍的神棍。
匆匆对几位前辈施过一礼, 郝娴束手等待掌门指示。
她的脸色不好看,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出事了。”
万掌门见她便道:“自你们封了鸣沙煞门,天河煞门的煞气便呈喷涌之势,妖物每日都在往外涌, 方圆十里都被染成了暗红煞林,且仍有继续扩散的趋势。”
自家师父便是天河煞门的宗令,悠然峰上从小长到的同门也都在天河镇,郝娴自然是心中焦急。
“弟子这便前去天河封印煞门,只咩咩……”
“不可!”
郝娴还没来得及说出咩咩去向不明的消息,在旁的七星掌座便打断了她。
“煞门,恐一时半会儿是封不得。”
“啊?这是为何?”
对上郝娴疑惑的目光,七星峰大长老手一挥, 在空中划出一面地图, 正是沧澜大陆。
“看到上面的标注了吗?这些皆是如今沧澜冒出煞气的地方。”
“竟有这般多?!”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 郝娴先是大感惊诧,可随即,她的瞳孔又陡然一缩。
“这……”
地图上标记煞气的红点乍看有近有远, 随意的毫无章法, 可若稍稍站后一些统观全图, 便会发现他们的排列组合非常像是一颗颗符文。
煞气出现之处以点成线,由外至内,如蛛网圆盘包裹住最中间的三个点,也就是合欢所守护的三道煞门。
见郝娴立马瞧出端倪,大长老不由对她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语气中却满含严肃与无奈。
“没错,我们似乎都搞错了一件事,这些煞气的出现位置并不是偶然,更可能是某种阵法。”
他指尖点向三处煞门:“我们每封印一道煞门,另两处煞门便有明显的反应,这很难让人不怀疑煞门其实是相通的。”
说到这里,大长老抬眼看了看万乐天,见对方没有要瞒郝娴的意思,才又继续道。
“最麻烦的是,我们现在不能确定煞门与其他属地上出现的煞气,到底是否相通,若这些煞气的出口皆相连,我们封住了天河煞门,无疑是将其他属地推进火坑。”
其他几峰掌座显然在郝娴来之前已经听过一遍,脸上未露惊讶,只皆愁容满面。
千戈峰掌座道:“他们死不死,细论起来也轮不到咱们去掺和,只是若外面的人都玩完了,咱们合欢可是在最中间,到时候想逃都没地方逃。”
七星大长老却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咱们要不要独善其身的问题。”他又指回地图:“诸位再仔细看看,若这些红点真的会连成某种阵法,中心处可不是三煞门!”
众人再定睛细瞧,这回皆是面色大变。
阵法中心是三煞门,而三煞门是合欢属地的三角形,也就是说,三煞门的中心,正是合欢!
“这是个困阵,封印之阵!”
七星掌座骇然道:“若阵法被破开,那东西,岂不正在合欢脚下?!”
一时间,殿内静的落针可闻,众人无不是冷汗涔涔。
不知为何,郝娴忽然想起了掌印神女烙印中那被封印的妖物,煞。
如今肆虐的煞气,又会不会就是……
“各峰听令!”
万乐天捏紧了拳,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鸣沙镇回来的金丹修士,即日起皆外放出宗,去合欢属地之外帮助其他宗门清缴煞气,绝不可让煞气进入合欢属地连成红线!”
“……调回所有元婴修士,使其皆去天河煞门驻守,万不得让妖物离开百里范围之内。”
“是!”
几番挣扎,郝娴终是将手中信件捏紧藏回袖口,心中暗叹一声抱歉。
说她绝情也好,说她不抛弃朋友也罢,宗门大难之际,她实在没有办法顾及某个人的安危。
会议结束,各掌座鱼贯而出,郝娴正欲离开,万乐天却叫住了她。
“今儿叫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需安排给你。”
郝娴站定。
“请掌门吩咐。”
万乐天道。
“天河是沧澜大陆的海眼,其下暗河直通东海,无论是妖物从那边跑到这边,还是从这边跑到那边,都是个大麻烦。”
暗河若是变成煞气的快速通道,真是捉也麻烦,挡也麻烦。
“那里是蓬莱阁的属地,你与蓬莱多少还有些交情,路也熟,便去一趟寻仲谦与,让他找到暗河,派人守住那边的出口,我们这边守住入口,万不可让妖物肆意穿行。”
郝娴却是苦笑一声,掏出刚收到的传讯符给万乐天。
“如今的仲阁主,怕是顾不上听我说暗河煞气的事。”
万乐天疑惑的接过信件,匆匆一扫,眼睛便瞪了个老大,长着嘴好半天才道。
“世人皆说我合欢放浪形骸,没想这四大仙门,想法做法却才更是天马行空,放荡不羁、匪夷所思!”
一连三个成语,红鸾听着不由好奇,正要也凑过去看看,传讯符已自燃烧成了几缕青烟,只瞟到落款的‘仲绮罗’三字。
殿中就三人,郝娴既然当面拿出信件,便是没准备瞒着红鸾。
万乐天便摇着脑袋说:“仲谦与那老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失心疯,竟然要让小姑娘夺舍大姑娘,我都怀疑这是不是‘入煞’的一种新发症状!”
万掌门嘴巴损,总结的却是很到位。
仲绮罗发来的求助信,便是告知郝娴,自己的身体最近越发不好,本来都做好了病逝的准备,她爹爹仲谦与却将姐姐仲绮菱骗回宗给关了起来,并要以秘法封住仲绮菱的魂魄,再让仲绮罗使用仲绮菱的身体续命。
仲绮罗一向心善,又从小崇拜姐姐,自是不肯以姐姐的命换自己的命,跟父亲大吵一架也被关了起来,无人可求,说出去恐怕也没人信,这才偷偷寻机会给郝娴写信求助。
郝娴将信中内容大致又与红鸾说了一遍,对方果然也是惊得直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仲绮菱虽不讨喜,可到底是仲谦与的亲生女儿,这怎么就似仇人投胎一般?便是非要夺舍,也不至于……”
她话没说完,其中之意却谁都听得出来。
既然你要做个邪修偷偷夺舍,那你夺舍个外人不也一样?非得夺舍到另外一个女儿身上,莫不是还想让旁人夸你一句不残害无辜的善良不成?
仲谦与的脑回路大家都想不明白,郝娴便又将话题转回去。
“那蓬莱阁,弟子还需去否?”
她将仲绮罗的事摊开,便是告知万掌门,自己若去蓬莱阁,定会顺手帮仲绮菱一把。
仲谦与此举有悖伦常,自然做的隐蔽,她再介入,难保不会平生事端,如今提前叫宗门知晓,双方便都可有个准备照应,至少让宗门想好说辞不至受她连累。
万乐天半点儿没犹豫。
“去!怎么不去!”
作为一宗掌门,他比郝娴看的更明白。
“仲谦与
既然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明面上,肯定得用更大的动作遮掩,我们找他堵暗河,正好给瞌睡的他递上了枕头,他定会欢天喜地的答应!”
郝娴心下一叹,看来宗门并不想掺和进仲谦与的家事里,万乐天的意思,是恰要借仲绮菱的命,来堵住暗河。
于私,她明明与仲绮菱的关系一直不好,于公,暗河一堵便可间接救出更多的性命,可郝娴还是觉得心口闷得慌。
抱拳告辞,郝娴转身要离开大殿。
可万乐天却又喊住了她。
“等等!”
郝娴回头,接过万乐天扔来的一个小瓷瓶。
“老子杀儿子,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真是个大变·态!”
她转过瓶身一瞧。
“百转五行定元散?”
………………
郝娴一直都觉得这药的名字听上去耳熟,直到临行前去峰顶,同许久未见的玄坤兽与水灵龟告别,才在看见落月潭的时候恍然大悟。
百转五行定元散,不就是当初断云门来合欢找人,成乐他们怕‘假邱从云’暴露,偷偷给邱从云下的定身散吗!
成乐的药是假的,万乐天给的却一定是真的。
这位钱包鼓鼓的掌门,身上就从没有过低端货!
郝娴一时有些想笑,却又莫名有点想哭。
笑万掌门连这么幼稚下三路的手段也能使得出来,可与其他大宗掌门比起来,万乐天却又有人情味的让人忍不住眼眶发酸。
郑重的将这瓶‘百转五行定元散’塞进袖口里,好方便随取随用。
可手指一碰,却挨到了另一件东西。
郝娴掏出方才急匆匆塞进去的乾坤袋,线条繁复配色却极其简单,确实是殷语风的风格。
这位师兄在郝娴心中一直都是个很怪的人,时而冷漠,时而疯批,在宗里的时候就因独特的志向与‘庸俗’的合欢格格不入,离开宗门后,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些年硬是没露出来半点儿消息。
而这位师兄临走给自己留下的乾坤袋也是格外与众不同,别人系口袋的绳子上穿的是朱玉宝石,他却穿了两颗兽爪指骨之类的东西。
虽指骨很符合殷语风的‘收集癖’,但这两枚指骨,却很罕见的被雕刻成了镂空模样,整体呈t字形,尾端掏空中间部分,酷似指环,其上一直到尖端都只留了一面,刻有复杂图纹,像是个凸出来的戒面。
郝娴将其从绳子上拆下来,拿在手中比划了几下。
一大一小,一粗一细,刚好能套在自己左手拇指与食指上。
两枚兽骨好看是好看,但也瞧不出分毫灵气,应当只是个独特的装饰。
想到幼时二人间种种过往,郝娴索性就这么戴在手上没摘,多少算是个念想。
“我要走啦,去蓬莱阁。”
郝娴轻轻敲了敲乌龟的脑袋。
“朋朋不肯出来见我,定是恼了我这些年一直没回来看你们,可外面的事情那么多,好多同门都死了,季平也死了,我便是能留在宗里,心里又哪能得半分安宁……”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到后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想到当年几乎全宗出动的滑稽群英会,又想到其中有些面孔已经死在了煞潮里,郝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悲凉。
“我跟你走!”
玄坤兽不知何时出现在郝娴身后。
“我听到了,你要去堵暗河,东海何其大,海道何其多?带上我!我能找到暗河的出入口在哪里!”
水灵龟也抻了抻胳膊腿,缩小为巴掌大往郝娴怀里钻。
“走吧,出来这么多年了,我也得回老家大海里看看。”
郝娴拧眉:“你老家不是玄虚境
?跟大海有什么关系?”
水灵龟面不改色:“有水的地方就是家!大海是最大最老的家,简称老家!”
郝娴和玄坤兽都鄙视的看他蹭老家,水灵龟却道。
“水里是我的地盘,别人死不死我管不着,遇到事,我倒是能带着你俩跑。”
郝娴面露忧色。
“可遇到麻烦,我却不一定能带着你俩跑,外面这么乱,你俩在合欢,至少能过的没有性命之忧。”
玄坤兽宽她的心。
“放心,遇到麻烦,我俩也可以自己跑。”
郝娴又不是非得做个孤胆英雄,玄坤兽擅‘寻’,水灵龟擅‘水’,有她俩跟着,自然比她一个人去稳妥。
于是郝娴连夜准备了些许能用到的符箓丹药,第二日清晨,便抱着两只妖兽离开合欢前往蓬莱。
万掌门虽然偶有间接性抽风,却是个大方老板,为方便郝娴出公差,以及节省采购时间,这回专门又送了她一件漂亮的飞行法器。
感天动地,这是郝娴拥有的第一件飞行法器,不过照她来看,还不如她多费些功夫自己花钱去合欢镇上买。
无他,这件飞行法器实在是太招眼了。
郝娴飞在天上,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天使降世。
——没错,这法器竟然是对两三米长的大白翅膀。
万乐天说:“这翅膀下能拖脚,上可蔽日,你想竖着飞、坐着飞、躺着飞都行,一点都不累。”
还说:“若御敌,可将翅膀收拢成茧,不是你师父那样的厉害合道肯定戳不开,若加速,还能唤出另外的翅膀,最高速是九对羽翅,全开启你师父都追不上你!”
郝娴呵呵。
修真界是没人追得上我,我怕隔壁西幻追过来骂我盗版。
郝娴踏上了‘伪天使’逐海之旅,而另一边的饕餮,好不容易才跑到了火山地下。
“这破地方,老子毛都要焦了!”
他骂骂咧咧,很是不想越过火山去找惊蛰。
正在心理建设中,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饕餮一边忍着火烧的烦躁,一边试探着往火山深处走。
“不会吧,那家伙,不会混得这么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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