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娴没准备去找仲绮菱, 最起码现在不会。
显然对方还不知道他们是合欢修士,否则大可直接说明来意,都是修士, 用不着大费周章搞点石成金这出戏。
而鉴于郝娴对她的印象不佳,即便对方真有同自己结盟的打算,她也不准备跟对方搭做一伙儿, 合欢目前可不缺队友。
其他合欢弟子也没对郝娴的决定提出反对意见,虽然众人对仲绮菱为何还能使用灵力颇为好奇, 但眼下也无暇探究别人的秘密。
退一步讲,若献艺不成,又或即便白依弦顺利当官众人也不能离开幻境,再找仲绮菱询问使用仙法的方法也来得及。
反正她仲绮菱若能出幻境早出去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小白,你叫鬼差来帮咱们给裴霁和昊空送个口信, 就说仲绮菱这事。”
郝娴指着无事瞎晃荡的白依竹:“反正咱们是没时间过去的,他俩若感兴趣让他俩自己去找人, 不感兴趣心里也先有个数。”
两句话敲定此事,郝娴等人又继续着急忙慌准备明天的演出,但另一边的王大力, 却误以为自己已经漂亮完成了任务。
一是为了卖乖,二更是为了昧下另两张符箓, 回到仲绮菱面前时, 王大力添油加醋给自己说了好多个不易, 先讲其他勋贵有多么难请,又讲那戏班子有多么神通广大,跟佛道的关系多密切云云,直把仲绮菱脸上说的都多出几分笑影。
“只一个便一个吧, 叫你的兄弟们都进城,先做好准备。”
仲绮菱心中有十足把握:“待明日中午同戏班老板谈完,晚上的圣寿你们便混在戏班队伍里,只要控制住皇帝,其他人有我,官兵侍卫不足为惧。”
在仲绮菱看来,凡间换个头领简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只要能混进皇宫去到皇帝身边,挟制住皇帝,事情基本就解决了。
士兵再多,区区凡人还能抵抗住法术不成?届时她再用法术呼风唤雨,做出仙人降临欲另择新帝的样子,所有人不都得乖乖跪下来听她说话?
仲绮菱当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未到午时便已经做好了等待戏班老板拜见自己的打算。
然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宅子的大门才终于被人扣响,而来拜访的人,也与戏班无关。
“拜见仙人!”
男人跪伏在地,深深向仲绮菱行了一礼。
“小人是贵妃娘娘的嫡亲弟弟,昨日机缘巧合,见识到了仙人的法术神通,心生敬意,听闻您暂居在此,特意拜访求一面仙缘,还请您宽恕小人的唐突。”
仲绮菱没等来想见的人,本心中不快,正欲赶人,却听王大力附在耳边急急道。
“小姐,贵妃可是时长伴在皇帝身边的人,她弟弟可比什么戏班子管用多了,有他引荐,咱们说不得就能直接见到皇帝!”
仲绮菱手上一顿,屁股又坐回软椅。
“你有何所求?”
男人未敢抬头,只盯着地面。
他咽了口口水,声音有几分发颤。
“仙人,您看我可有再上一层的可能?”
王大力先是笑:“你倒是个好弟弟,姐姐做了贵妃不够,还想求个皇后来做……”
他忽的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你想坐那龙椅?!”
男人没回答,而是重重磕了个头,又将身体彻底爬伏在地面。
“还请仙人助我!”
王大力猛地看向仲绮菱,那位置、那位置该是他的……
“好。”
仲绮菱根本没注意,也不会在乎王大力在想什么。
“今晚,我要进宫,听我的,你就有龙椅坐!”
………………
当皇帝的偏房小舅子在仲绮菱处谋划姐夫皇位时,皇帝本人正兴冲冲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
在古代做皇帝也不容易,至少秋老虎太热这个问题就解决不了。
圣寿节便安排在了天黑之后,皇帝出场时身边还跟着一僧一道,正是昊空与裴霁。
表面看去,人年纪相仿,话也能说到一处。
还没开始演奏歌舞,皇帝便问两人与‘同福戏班’的渊源。
“可真如传闻所说,是那戏班的舞艺太过惊艳才叫你二人同我求了房子?”
裴霁虽然活了几十年,可这辈子除了郝娴,基本没与人斗过心眼,正在犹豫要不要帮郝娴添把火,便见昊空给自己猛使眼色。
真正金字塔尖的富二代,没几个是真蠢的。
昊空立马就把自己和裴霁往外面摘,说的大多也是实话。
“以讹传讹罢了,当日我二人被暴雨截在山野,是同福戏班的老板让出了半间破庙与我等避雨,故而我等脱困,也便还他一间暂时落脚安身之处罢了,至于舞艺如何,我二人却是未能一睹。”
裴霁一听也反应过来,若是跳的好便罢,若跳不好,岂不把自己也带沟里去了?
况且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真把皇帝的期待值提太高,反倒是为难郝娴。
“歌舞不过观之一乐,因我二人的好意,却害的戏班畏惧流言不敢见人,倒是我们的不是,然老板身为戏班商人,却也懂与人为善,实乃陛下治国有方,民皆懂礼。”
一句话既夸了戏班子老板,更夸了皇帝,只把少年皇帝夸的红光满面。
“好!那便叫他们第一个上来,让朕看看这进了城连门都不敢出,人都不敢见的戏班子到底如何。”
郝娴等人本排了个中间位置,忽然被皇帝拎到第一个,赶忙抱着几大箱道具就跟小太监忙往前面跑。
这一跑,舞娘跳的如何不说,郝娴却在后台戏班子里出了名。
“那‘同福戏班’的女力夫力气真是大,抱着个半米高的箱子,连脑袋都看不见了,还能跑的那般快,若跟咱们班练杂耍,定是一绝。”
郝娴的力气不光戏班子赞,皇帝也叫她唬的开了眼。
“竖那么高的杆子作甚?等等,那女子如何抬起来那么高的木竿?!”
竖杆子主要目的是搭舞台trash架,也就是给表演搭建背景板。
led大屏没条件搞,合欢修士便用手画,都是四艺顺利毕业的人,即便没了灵气,只将背景布往后面架子上一撘,便顿时赢了满堂称赞。
少年皇帝指着画布:“这是哪位名家所做?如此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仿佛那天上的仙宫就在眼前!妙!妙极!”
昊空和裴霁也是第一次见到合欢人的作品,心中暗道果真合欢人除了打架不行,样样精通。
还装什么杂耍班子?他们本身就像是个精通吃喝玩乐的戏班子!
皇帝被画吸引,竟未注意到舞娘还未登台,便是连众大臣嫔妃也忘了今日本应是观赏舞蹈,只低声讨论那卷来厚厚的画布之下,到底还有何深藏不露的神作。
就在皇帝忍不住要唤戏班子叫来作画之人时,忽听一声弦音响起。
“铮——”
声由强渐弱,仿若由远至近的天外之音。
皇帝举目四顾,却见被遗忘许久的舞娘竟从天而降,身披轻纱,仿佛真是九天玄女飘然而至。
继而乐声渐强,一男子的应和着鼓、弦节奏而歌。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舞娘们胡旋而落,几个轻盈转身,折腰卧地,恍若摘莲抛水上。
复舒展四肢大跃步竟又飞到了半空,若飞花嬉风烛上香尘。
包括皇帝在内,观众们一时间都惊得忘了出声,似是怕极声音大了便会吵走这些仙子。
而幕布上的背景画,也随着诗词歌舞变幻着画幅场景,从天入地,从春至秋,天上人间尽在眼前。
往年欢声笑语热闹至极的圣寿节,今日一开场,就变得只闻乐音不见人言,被音乐和诗句念诵衬着,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后台戏班子都觉得奇怪,怎么连个喝彩声都无?是惹了皇帝不悦?可持续不断的奏乐又不像是被拖下去问斩的样子。
皇帝本人也觉得奇怪,毕竟除了离舞台最近的侍卫,夜色中很难瞧见舞者身上吊着的钢丝细线。
瞧见飞天舞真相的侍卫,更是对戏班子另眼相看,因为舞娘之所以能从天而降,都是合欢修士实打实扔上去,又借用滚轮提放的,便是舞娘再轻,想要将人悬的如此稳,那都得有把子好力气才行。
当然,力道之王还得是郝娴。
她一人扛着好几盏不同颜色的大灯笼,满场跑着给演员追光,一会儿举高一会儿放低,正常人舞动数个来回胳膊就得酸胀难忍,她硬是折腾了一刻钟。
渐渐,画中背景从宫羽楼阁转变为山河百姓,所表达的主题也从繁华奢靡变为民间疾苦,赞颂神仙山川的赞音,不知何时变成了铿锵有力的卫国忧民之思。
诵诗的白依弦见郝娴累的都快融入了这苦难背景里,更觉得口中之语更有说服力。
“位卑未敢忘忧国,寸寸山河寸寸金。”
“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臣残阳。”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
最后一个林字收尾,舞台上灯光骤灭,红绸垂下,将台上的画与人皆罩在其中,只余白依弦一人自侧方走出,向台上皇帝深深行了一礼。
“助陛下千秋万代!愿世间万年昌荣!”
皇帝愣了片刻,方才鼓掌赞叹,只此时的他,已不想再多谈舞蹈如何,竟站起身来,遥遥将杯盏举起冲向白依弦。
“先生赠此歌给朕,可是有话想对朕说,可有所求?”
白依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勇气,举头与皇帝对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求官!
无论他说的如何漂亮,在座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戏班歌舞先赞山河,又诉民苦,不过为了给老板自己求一官做!
皇帝沉默未言,而位于其旁侧的贵妃,却是眼波一转。
“陛下,恰巧,今儿臣妾弟弟寻到位真仙,本想着晚些再请出来给陛下献礼,可现下戏班子道尽民间疾苦,百姓不易,妾身便想着,不若将仙人请上来,询问有何法子可解陛下之忧,救百姓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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