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日的雨,这日骤然放晴。
临近八月的天,炽热的像个蒸笼,黏稠的空气像是凝住了般,焦灼热辣。
风扇带起了一阵热风,吹散了满室的汗腥味。
那夜里遇见的那位军官汗流浃背,一脸尴尬地看着叶江毓。
他悄悄挪了几步,远离了风扇。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叶江毓眉眼微弯,请他坐下:“喝茶吗?”
他轻嗯声。
叶江毓给他倒了杯茶,看了他一眼。
那夜天色暗沉,未曾看清他的长相,如今一瞧竟是出色的很,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操着一口京味话儿,神色清明,举止板正。
穿了一套军装,军装上未佩戴任何表明身份的肩章领章。
这却是一位实打实的副团长,那么年轻,不足三十岁。
她不禁想到,不知崔泽西到他这个年纪能否坐上这个位置?
又想起上辈子她跟在崔泽西身边,看着他多次出生入死地鏖战,拿下一个个军功。
她的西西,可以的!
在那个日日夜夜里,他玩命般搏出了一个前程!
见着叶江毓神游天外,这位徐副团长轻咳一声:“叶大小姐,这根手杖归还与你,幸不辱命!”
他将手杖递还给叶江毓。
手杖擦拭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
“你们抓了几人了?”叶江毓接过手杖,问他。
他神情微顿:“抓了三人,一人重伤。”说起这个重伤之人,不由得想起那日。
那日他们追到东城王家时,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一个男人被绑缚在椅子上,奄奄一息。
他的身上划满了刀痕,皮肉外翻,却不足以致命,手脚筋全被挑断,血流了一地。
旁边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儿,手上拿着匕首,百无聊赖的在地上划动着,面无表情。
见他们来了,只是抬眼轻扫一下,便转开了眼。
他们带走了男人,也带走了小女孩。
搜遍整个王家,也没找着他们要找的东西。
问小女孩儿,她却说在叶大小姐那儿,她给她了。
……
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打量了一番叶江毓,对于叶大小姐,他并不陌生。
他们监视王家那伙人有一段时日了,也顺带着保护了叶大小姐。
见过她在崔大少爷面前娇俏妩媚的模样,也见过她在人前清冷高傲的姿态。
他想着,那就是叶家大小姐了。
直到那夜,才知道,叶大小姐还有冷然肃杀的一面。
也不知,她还有哪些面貌是他未曾见过的?
她与那叫小路子的小女孩儿又是何关系?
她为何会将那等重要的资料交给她?
想着,眼神锐利起来,如鹰如隼般审视着眼前的叶大小姐。
他问道:“叶大小姐,小路子你认识吗?”
叶江毓看着这位像是换了个人般,锋芒毕露气势逼人的徐副团长,点头应声:“认识。”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他单刀直入。
她思量一瞬,轻摇头:“我和她没关系!只是认识她而已。”
微顿片刻,继续说:“会认识她也是因着小傻子,就是那天夜里被人扔进江河里的人。”
她看着他,唇角轻勾,眼神微嘲:“徐副团长,你们监视了我这许久,也该知道的。”
徐副团长坐直了身子,双手交握置于膝上,神色严肃道:“叶大小姐,我们所监视的并非是你,是王家那伙人,我们追踪他们许久了!说起来,我们也是在保护你!”
听他此言,叶江毓微微颔首:“如此说来,我确实是要感谢你们!”
仔细想来,如果不是他们,王家人只怕早就动手了!也无需玩那许多花样!
叶江毓手指轻抚手杖,看他一眼,脸上浮起了然之色:“徐副团长,你是为了王家那摞资料来的吧?”
他轻点头,应道:“是。”
她起身,请他稍等片刻,便去了书房。
看着叶大小姐起身,那娉婷袅娜的身姿,他微眯起眼睛。
这叶大小姐衣着简单,身穿白衣配背带裤,扎两条麻花辫,并未过多装饰,仍是美貌惊人,天资绝色!
难怪崔家大公子难舍难离!
如此想着,心情有些焦躁,他扯了扯衣领子,手指在腿上轻叩,看着厅门方向,等着叶大小姐再次出现。
叶江毓回了书房,将手杖放好,拿起了那个包裹。
思量着,这包裹里究竟是什么?王家那群人又是什么身份?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说!
难怪小路子说看了包裹会有麻烦。
有些事确实是不知道为好!她麻烦事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增添一件!
而且,王家那群人绝不止那几人!
这包裹里,也许就有那些人的讯息?
她抓紧了手中的包裹,她能相信那个徐副团长吗?
随即轻叹一声,不相信也不行了,小路子都已被抓了,这人也上门了,她能不给吗?
图纸一事却是万万不能泄露了!
如今上边形势复杂,还不是时候。
她抓着包裹,缓缓走出书房,回到厅内。
她将包裹递给徐副团长:“徐副团长,这便是从王家带出来的包裹。”
他拆开包裹,只见里边一个个文件袋封装完好。
他有些疑惑:“你没拆开来看?”
她轻嗯声:“小路子说这是个麻烦,让我别看。”
“如今交给你,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她轻笑。
他看着她,诚恳说道:“谢谢!”
他想起一事:“叶大小姐,听说你要下乡?”
她点头应道:“是,下个月下乡。”
他提醒道:“王家那群人不止那几人,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要小心他们暗中下手!”
“我们还在追踪那些人,只是,你若下乡,只怕兼顾不到那里。”他看向她,眉头微蹙。
她颔首道谢。
只是无奈,日期已定,绝无更改的可能。
原想着离开抚城下乡去,便能躲开丁家算计。
哪成想除了丁家,还有一群人在虎视眈眈,而这群人行踪诡秘,人员数目不详,非是她们所能对付的了。
如今,下乡,那是不去也得去了!
徐副团长说完那番话,便告辞离开了。
离开时,告诉她一个消息,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好是坏?
那夜过后,他们打捞了江河,却一无所获!
……
送走了徐副团长,又迎来了一位意外之人。
他为丁家而来。
将这位客人迎入厅内,他也不客气,直抒来意。
这位客人,便是合德堂的当家人柳执山,柳老爷子。
这位老人家的事,她听崔泽西说过。
说他老当益壮,为了给女儿女婿报仇,不辞劳苦,多方奔走。
看着他满头银丝,饱经风霜的脸,不免心酸。
死去的人毫无知觉,活着的人受苦受累!
柳老爷子苦笑道:“大小姐,原本不想来打扰你,只是我们苦守丁家多时,始终不见他们路出马脚,再等下去,只怕也是一无所获,只好来寻大小姐。”
叶江毓心中疑惑,她能帮上什么忙?
对于丁家,她也是苦无良策,丁家死守不出,除了上下班,竟乖觉的很,哪儿也不去,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问道:“柳老爷子,您可有什么想法?”
柳老爷子沉吟片刻,轻声说:“栽赃!”
……
叶江毓沉默良久。
她轻轻摇头:“老爷子,这事干系重大,可不简单!”
栽赃一事,一个不好,便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是想报仇,可并不想把自己再搭进去!
柳老爷子说道:“所以,才想请大小姐帮忙!西城程成,那都是忠义之辈,如果有他们帮忙,这事万无一失!”只是程成的人,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
叶江毓思索着,上辈子,崔泽西他们是用栽赃一事,扳倒丁家的吗?
不,不像!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喜悦之色,若是栽赃,可不会那般兴奋难抑。
突然想到,丁家可不是善与之辈,也许他们正等着她们上钩呢?
她打了个激灵,上辈子,柳老爷子如何了?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按耐下心头诸多想法,看向柳老爷子,语气诚恳:“老爷子此法不妥,对于丁家,我们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让他们自绝于世!可栽赃一事,一旦出了纰漏,牵连甚广。”
“而且,老爷子,您可有想过丁家死守不出,可是在钓鱼?”
柳老爷子长叹一声:“我何尝未曾想过,可我一闭眼,便看见我女儿女婿死不瞑目……”
“他们死的冤啊!”柳老爷子抖着手擦拭眼泪:“两年了!两年时间没有半点建树!我等不及了,也不知我这条命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叶江毓叹息,死得冤的,又岂止是他们?
“老爷子,丁家人这个仇,我们是必须要报的!他们迟早按捺不住,会露出马脚的!”叶江毓徐徐说道。
她轻言软语劝解他:“老爷子莫要焦虑,耐心等候便是,若是心急出了差错,怕是正中他们下怀。”
“我们这边若有讯息,定会让人告知与您。”
柳老爷子沉默数秒,点头告辞:“大小姐,若有消息定要告知与我!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叶江毓点头应诺:“一定!我让人送您回去。”
“林子,帮我送老爷子回去。”她喊道。
“唉,好的,大小姐。”林子应声前来。
“哎,不用!大小姐,留步!”柳老爷子回身致意。
叶江毓颔首回礼,看着林子将老爷子送出了门,消失在视线中。
那夜过后,刚子他们得到消息,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放任叶江毓一人住叶公馆,便让年纪最小的林子过来陪她。
如此,叶公馆也算是没那么冷清了。
她回到厅内,坐在沙发上,想着柳老爷子的话,又想着徐副团长的话,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高亢的声音传来:“大小姐,你的电报,是恒少爷发来的电报。”
只一会,他的身影便窜了进来。
接过林子手中的电报,只见四个大字“不日将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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