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州,南面江岸。



    从中军帐里走出,老将蒋蒙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的喜色。长阳有令,大军将要南征,而他的恪州水师,便作为渡江的第一军,奇袭而去,占领对面陵州的沿江大城,作为南征的桥头堡。



    当然,西蜀的水师也不可小觑。但在先前,他已经打探到,那位西蜀大都督的战船,还留在盐岛一带,并未赶回。



    也就是说,现在是天赐良机。



    并没有选白天,而是选择里夜渡,又有风向相辅,最多四五日的时间,便能冲到对面江岸。



    “儿郎们!”蒋蒙神色肃穆。在先前,被西蜀水师逼退的那一拨耻辱,可以正名了。



    不多时,许多的北渝西路军的大将,以及幕僚,都纷纷聚到了蒋蒙身边。



    北渝东路大军,拢共四万余的人马。当然,这只是初期的战力,随着河北叛乱的稳定,在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营军,调来恪州。



    蒋蒙沉了口气,再睁眼时,一双眸子里填满了战意。吹来的江风,将他满身袍甲,吹得“呼呼”作响。



    天空夜深星稀,江岸整军待发,已然是箭在弦上,将要破敌枭首。



    “登船——”蒋蒙须发皆张,抽刀一声长吼。



    ……



    成都王宫里,即便夜深了,徐牧三人依然没有休息。



    面前的军演沙图里,东方敬抬了手,从楚州抓起一支蓝旗,移到了江河位置。



    “恐苗通回赶不及,樊鲁那边,会带兵从白鹭郡迅速赶来,为左路军。”东方敬侧过手,又抓了一旗,“马毅从陵州出军,会正面抵挡北渝水师。以我估计,这一次作为先锋,蒋蒙所带的水师,至少三万余。”



    “余下的苗通。”东方敬脸色发沉,“会分为两路,一路为右路军,而苗通带着主军,迂回包抄北渝水师的后路。”



    “战事不吉,发现计划败露,北渝小军师肯定要议和。但我劝主公,不可妇人之仁,至少围杀万人之数后,再谈议和之事。如此一来,便能一举灭了北渝的威风,壮我蜀人之志。”



    徐牧垂头,发现北渝水师的黑旗,已经被东方敬的四面蓝旗,围住了四个方向,逃无可逃。



    “若非是为了西蜀大局考虑,给我一些时间,这支蒋蒙的人马,我能彻底吃掉的。”



    “只以为我毒发身亡,常胜这一局,有些操之过急了。”



    王宫里,小狗福已经脸色拜服。



    徐牧也深吸一口气。西蜀和北渝的争霸,已经慢慢进入了状态,他退无可退。相反,常老四亦是如此。



    “伯烈之计,大善。”



    ……



    “鼓满帆,行船!”



    “吼!”



    此时,在襄江水面上,新打造的北渝战船上,浩浩的三四万人,在蒋蒙的带领下,朝着陵州江岸的方向冲去。



    沿途中,不时遇到西蜀的巡逻船。但即便如此,蒋蒙亦没有丝毫紧张。左右,西蜀水师的大都督苗通,尚在盐岛那边,哪怕要赶回来,也是好几日的事情。真到那时候,只怕桥头堡已经拿下了。



    再者,在他们的后面,还有北渝的南征大军。



    听说,那位申屠冠的西路军,也开始要攻打定州了,此番光景之下,当是大胜之势。



    渡江入蜀,便是王朝第一功!



    一时间,这位沉稳的老将,脸庞之上,也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在陵州江面。



    马毅披着战甲,神色间动怒无比。在小军师的密信里,他才明白,这居然是北渝人的毒计,想要毒杀小军师。



    作为小军师在江南的副将,此时,他迅速领了命令,调动了八千人的水师,准备正面迎战,先行挡住敌势。



    按着小军师的话说,最多两日之内,便会有其他三路的援军,配合他围杀北渝人。



    “登船,准备迎战!干翻北渝人!”



    “吼!”



    ……



    长阳皇宫外,常胜仰头朝天。若没有意外,此时东路和西路的北渝大军,已经开始动作了。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是最好的布局,但他的心底,终归有了一丝担心。



    “军师,主公来信了。”



    常胜急忙接过,看了几眼之后,变得有些失神。信件并没有问题,但在末尾,他的主公多问了一句。



    他知晓那位小东家的脾气,若是跛人已死,小东家为何不亲自赶去陵州,而是派了其他人呢?



    常胜颤着手,将信折好,收入了袖子里。



    “阎辟,你在长阳几年了?”



    “快有七个年头了,先前的时候,一直在担任城门将,直到小军师要组建铁刑台,我才能——”



    “阎辟,可记得当初毒鹗入长阳的事情?”



    “记得啊,听说毒鹗重症,要入长阳求医,最好找了陈鹊先生。听说为了逃回西蜀,还用了假死之计。”



    “那就是了。”



    常胜痛苦闭目。



    “如主公所言,我漏了一些东西。”



    “军师在说什么……如今大势将定。军师今年才二十四,已经被称为伏龙了。”



    常胜不答,失神地看向远方。他只希望,自家主公是多虑了,又或许,那位徐蜀王,是先派亲信过去,等处理完跛人的丧治,随后再赶到。



    “阎辟,最近可有娄星的消息?”



    “并没有见到,在成都的铁刑台,听说被蜀人拔了不少。说不得,那位娄星杀死跛人之后,可能躲在了某个地方避祸呢。”



    “其他铁刑台的情报呢?”



    “和以前一样,跛人死后,整个西蜀陷入大悲。那位徐蜀王,可是日日闭宫不出,想来是悲伤到了极点。”



    常胜沉默了会,没有再多问,在风中站着的身子,却变得隐约趔趄起来。



    ……



    燕州之北,柔然草原。几座被打烂的柔然王庭边上,常四郎和一个裹着羊皮卦的老人,相视而坐。



    “先生虽人在塞外,却掌握天下事情。”



    那羊皮老人沉默了下,“如我先前所说,若是跛人真死了,国权至上,徐蜀王肯定要亲临江南,但他没有去,那只能说,跛人极可能没有死。”



    “先生大才,何须在塞外牧羊。”



    在攻到柔然王庭的时候,常四郎顺手解救了,被掳掠的数百中原人,却不曾想,这位羊皮老人会向他献计。让他不用继续追剿,说柔然人冲入北狄草原后,两者会自相残杀。



    “先生如何称呼。”



    “荀姓,单名一平字。”



    “天下师之姓?”



    羊皮老人抬头笑了笑,“正是,胞弟荀阳子。二十年前我还没出塞做使,还没被扣留在柔然王庭,在中原许多地方,亦有人称我为荀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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