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才过了皇宫中门,常四郎的人影,便已经出现。在黄昏的寒风之中,远远喊了声后,急急走了过来。

    “小东家,老子想死你了!”刚开口,一个熊抱,便朝着徐牧扑来。

    “怎的,莫不是以为我死了?”徐牧没好气开口。

    常四郎顿了顿,嘿嘿一笑。

    “刘季已经被我扔到大牢了,小东家不知,他代表的是世家一派的利益。你也明白,这一年的时间,你和老贾的风头,有些太盛了。”

    “那常少爷呢。”

    “自然是老友!”吐出一句,常四郎将徐牧掀开,走到贾周面前。

    “贾军师,现在如何了。”

    贾周脸色苍白,但即便如此,依然挺直了身子。

    “谢过渝州王的关心,我无事。”

    “这便皆大欢喜了。”常四郎松了口气,“小东家,你也莫着急,那老匹夫答应入宫的。”

    “这老匹夫的性子,倔得要命,你提刀威胁他,他敢将脖子往刀上凑。想拿他家人说事情,才发现他一生不娶。”

    常四郎还在喋喋不休,待走到常威面前,便是一个爆栗叩下,痛得常威龇牙咧嘴。

    “再鸡毛乱动刀,老子也保不住你。”

    常威不敢解释,急忙缩了缩脖子,退到一边。

    “小东家,随我来。贾军师,给你准备了滑竿,莫嫌弃,且留着力气来看病。”

    “多谢渝州王。”贾周稳稳长揖。

    “浮山水战,贾军师名动天下。”常四郎看了两眼贾周,有些意犹未尽。继而,才转了身,拖住徐牧的手,大咧咧往皇宫里走。

    “先前听说,你入蜀之时,困难重重。老子还想着,要不要给你派个两三万人过去。无人能想到,你就这么破局了?”

    徐牧笑了笑,“不过运气好了些。”

    “扯呢?前些时候的岁宴,我当着诸多将军谋士的面,还分析了一番你入蜀的过程。”

    “怎么说?”

    “换成是我……估计做不到。”

    “常少爷又在夸我。”

    常四郎转过头,目光里有些无奈,“那一次,你被二十个官军,追得走投无路。我是多希望,你会来我这里。但我现在明白,你终归是一个要自己谋出路的人。”

    “好在你成功了。咱哥儿俩,如今也算平起平坐了。”

    一个蜀王,一个渝州王。

    当然,并没有任何对等性。一个将是八州之王,另一个,则被困在蜀州,尚在筹谋前路。

    黄昏渐去,暮色遮过整座皇宫。八根巨大的蟠龙柱,萧瑟地立在偌大的御道上,皇宫几番易主,却仿佛一直没变。

    这江山还是江山,换的,只是坐江山的人。

    “原本不想住在皇宫,但长阳为巨城旧都,终归要坐在这里,镇住八方。”常四郎叹了口气,“小东家,若是我那老友还活着,见着我这副模样,他会不会生气?”

    “常少爷……我估计,小侯爷对这一天,早有所料了。”

    “可惜了我那老友的满腹忠义……哎呀,莫要说这个,小东家你走快一些,这步步为营的性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追不上常少爷。”徐牧认真开口。

    在后跟着的常威司虎,显然没听出其中的意思。唯有贾周沉默地抬头,看向自家主公的人影,一时陷入沉思。

    “先入酒宴,贾军师可自行休息。”

    从渝州来长阳,即便快赶,也需要隔日的路程。好在皇宫里留有一些御医,也能暂做病情之缓。

    “卫丰,窦通送的老参,给军师泡上一盏参茶。另外,守好军师。”

    按照常四郎的脾气,让你入了皇宫,大概率不会再有变动。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小心为上。

    吩咐完,徐牧才往前行,走入了宴席的正殿。

    说是宴席,不过是蒸了一头羊羔子,多温了两壶热酒。

    “知你不喜欢世家人,我便不请了。”常四郎顿了顿,拉着徐牧坐下。

    “便你我两个,权当叙旧了。”

    抓起酒壶,常四郎给徐牧斟了一盏,又自个斟了一盏。

    “先饮杯碰头酒。”

    两人拿起酒盏,各自一饮而尽。

    直接用袍袖抹了嘴,常四郎撕了条羊腿,丢到徐牧的手里。

    “开春之后,老子要打下整个河北四州。那家穷人丑五尺三的燕州王,这一回倒是聪明了,答应了我,作为夹攻的援军。”

    家穷人丑,徐牧并不觉得……但五尺三,按照古尺来算,约莫是一米三的模样。想起当初入燕州见到的侏儒王爷,徐牧便有些沉默。

    他并不觉得,燕州王是个傻子。也不明白,为何常四郎会突然说这些。

    “河北四州是物阜之地,打下来后,我便有信心了。”抠出羊骨,常四郎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响彻在整座宫殿里。

    “凉州的董文,你最好小心些,不是个简单的人。若不是腾不开手,我要揍他的,老早瞧他不顺眼了。”

    “常少爷,当真是财大气粗。”

    常四郎笑了笑,忽而拾了几根羊骨,饶有兴致地在案台上,摆着了一个“一”字。

    “小东家,这是什么。”

    “是羊骨。”

    “不对。”常四郎笑着摇头,“小东家再想想。”

    “还是羊骨。”

    常四郎无语至极,转过脸庞,却又变得认真。

    “我告诉你,这是一条江。”常四郎指着摆开的羊骨,振振有词,“不是纪江,也不是苏江,而是襄江。”

    徐牧心头微动。

    “襄江北面,我常四郎迟早要打下来。”

    “而襄江的南面,小东家想些办法,什么暮云州沧州楚州,也把它一起吞了。”

    “常少爷什么意思。”

    常四郎笑起来,将油腻腻的手,在袍子上搓了个干净。

    “真有那一日,你我划江而治,如何?”

    徐牧没说话。

    案台上的火炉,忽而翻倒下来,砸在了案台上,溅起一阵火星子。那些被比作襄江的羊骨,也一下子七零八落。

    常四郎“嗷”了一声跳开,不断拍打着袍子。

    徐牧起身,也装模作样地拍了一番。

    这什么分羊骨的事情,随着常四郎的声声骂娘,一下子便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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