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且入休息。”

    得到陈家桥的信息之后,徐牧蓦然起身。

    “东家又要出去?止不住这几日内,要有大雪。”

    “顾不得了。”

    若非是大雪不停,早在前两日,他便想着去一趟了。

    按着刘武所言,内城西南面四百里外,会有一个苦村子。村子里,至少有上百个善射的山猎。

    千人的私兵公证,如今还未凑齐,这帮子的好人马,他不想错过。

    “卫丰,点三十人,带多些干粮,跟着我出庄。”

    “风将军!”

    一声马儿长嘶,风将军直接跃出了马廊,踏着蹄子奔袭而来,停在徐牧面前。

    徐牧脸色欢喜,伸出手摸了摸风将军的马脖,又从兜里取出一截苞谷,喂入马嘴里。

    等风将军欢快地吃完,又要屈下马膝。

    “莫跪莫跪,往后起,你我便是兄弟,兄弟不得互跪的。”

    灰马似是一下子听懂,抖了抖鬃毛之后,重新挺直了马身。

    徐牧这才一笑,踏着马镫翻身而上。

    “东家,人数齐了,干粮也多带了几份。。”

    “好!西南四百里,随本东家奔袭!”

    朵朵的雪绒之下,徐牧打起缰绳,风将军风驰电掣般地呼啸而去,不多时,已经离了二里之外。

    只余卫丰三十人,怔了怔后,这才跟着打起缰绳,呼啸着往前赶。

    ……

    长阳城,皑皑的一片雪色,压垮了讨不到生意的酒铺,压垮了水榭书院的习读之声,也压垮了许多人的脊梁。

    袁陶披着一件大氅,在雪小之时,难得出来走了几步。并非是想赏雪景,纯粹是胸膛里的情绪,一时难以将息,巴不得多看两眼大纪的雪色江山。

    顾鹰拿着一个手炉,小心地跟随在旁。

    “那具北狄人的尸体,如何处理了。”

    “主子,听说朝堂动用了王公礼葬,一番好生收敛之后,送去了北面。但在路上……又被许多侠儿堵了,尸体被砍成了肉酱。”

    “解气。”袁陶呼出一口气,不知觉间,又轻轻咳了几声。

    “主子,你说会不会是小东家……”

    袁陶转了头,苍白的脸面上,露出些许笑容。

    “切不可乱说,那日小东家在汤江城吃花酒,许多人都看到了。四大户的卢子钟,也第二次被抽成了烂粽。”

    “主子,我只是怀疑的。这事儿,我总觉得,好像是小东家的手段。”

    袁陶笑了笑,不再答话,迈着微微趔趄的脚步,继续往前踱着。

    “明年开春,霜雪一去,北狄人又想作叩城之举了。强盗来了不打不赶,偏想着把家里的富贵相赠。”

    “狼子野心,喂不饱的。”

    “顾鹰,我听了一句话,说……大纪打不过北狄,是我等这些纪人心中,早已经没有了长城。”

    “朝堂为何不动用民夫砌城?”

    “是心中的长城。”

    “心有长城,可护山河万里。”

    顾鹰还是没听明白,索性不再问了,只知提着手炉,跟随自家主子的脚步,慢慢往前。

    “对了,小东家呢?”

    “主子,这般的霜雪天寒,该在庄子里吧。”

    袁陶垂了头。

    “我这盘棋,小东家可是一枚杀子。”

    顾鹰懵懂地附和了声,再抬头时,发现那一袭白衣胜雪,已经转了身,咳着往侯府走去。

    ……

    二日过去,庆幸大雪没有铺下。只有官道边的光秃老木,延伸的枯枝上,压了厚厚一层。

    待有马蹄踏过,便被震得“梭梭”地落。

    “吁。”

    徐牧停了马,抚了两下马脖之后,才沉默抬了头,辨认着前进的方向。

    “东家,再走官道的话,便要去暮云州那边了。”

    “走小路。”

    徐牧凝声开口,这二日来,他一路听说,当阳郡那边的万人起义,仅支撑了不到一天,便被暮云州的大军破了城,死伤者逾万。

    偶尔还有逃难的人,循着官道,从暮云州方向出逃,死难者的尸体铺了一路。

    “东家,前方有处小路。”两个青龙营的好汉,急急拍马而回。

    “风将军,起行。”

    三十余骑的人影,只稍待了会,便又踏着马蹄,沉沉往前赶路。

    “东家,入了这道小路,便无镇子休整了。”

    这二日,临近天黑之时,他们都是寻附近镇子过夜,否则的话,极有可能冻死在外头。

    “无事,附近都是林子,大不了搭木棚。”

    驰行之下,清晨到黄昏,直至面前的小道,差不多到了尽头。一行三十人,这才看见了前方的人烟气。

    “东家,这要到晚食的时间了,说不得能买些热汤炊饼。”卫丰欢喜地笑出声。

    “卫丰,你似是忘了,也只有在徐家庄,才有一日三食。”

    古人一日之内,即便是不缺粮食,也只吃二顿,早上出门干农活,朝食一顿,在下午申时左右,差不多傍晚的时分,吃第二顿。

    再者说,这等的乱世,自家都无余粮,哪里还想着去卖给路人。

    “东家,这儿有冻尸。”

    徐牧顿了顿,抬头一看,发现是五六个人,缩在一株秃木下,尽皆冻僵了。

    约莫是一家子的人,其中的一个妇人,衣裳单薄,面露出绝望的神情,还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

    最边上的位置,另有一个中年汉子在尽孝,保持着躬身的动作,替一个老妪暖着腿脚。

    细想之下,那二三日的大风雪,这家子的人无了生路,想去内城一带讨命,却不想冻死在半路。

    若是天下太平,这家子的人,该有一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非眼前的惨景,绝命于风雪之中。

    没等徐牧吩咐,卫丰已经叹息一声,带着几个好手,把这家子的苦命人,葬在了树下。

    “去吧,这几年莫投胎了,投不到富贵老爷,哪儿都是苦的,苦死人了。”

    徐牧一时不语。只觉得面前的莽汉卫丰,一下子说到了心坎。遥遥想起了死在边关的田松,时常怪在嘴角的那一句。

    宁做太平一只犬,莫做乱世行路人。

    “入村。”

    等卫丰几人走回,徐牧才挥散了恼人的思绪,三十骑的人影,在霜寒的天时里,往前方不远的小荒村奔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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