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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酒楼里,觥筹交错的声音,连绵不绝。即便坐在内厢里,徐牧也听得清楚,外头劝酒的咋呼声。扶起酒杯,徐牧又遥遥敬了一轮,和周福二人,仰着头一饮而尽。
“徐兄。”周福明显有点大舌头了。
“前些日,我听得有人说,边关又遭了烽火,河、河州告急,那位赵青云呐,连败几场,便不敢再打了,动员了民夫修葺城墙,想固城而守。偏偏,修城的民夫,又被北狄人的飞矢,射烂了上千位。”
徐牧捏着酒杯,面色沉沉。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在常家镇知晓。
“嘿,徐兄会打仗。在四通路那会,便只靠这些青壮和村妇,杀跑了六七十骑。而后、而后,又带了六人,伏杀了二百骑。”
“周掌柜喝大了。”说话间,徐牧急忙起了身,要把内厢的门掩住。
未等动作,一个白衣胜雪的公子,已经醉醺醺地站在了门外,凑着头,听得眉开眼笑。
徐牧皱住眉头。想闭了门,偏偏被那位公子,用手阻着。
内厢里,喝大了的周福,还在喋喋不休。
“这天下间的英雄不多,我周福佩服的人也不多,但徐兄在我心底,便是最吊卵的好汉!”
“依某家来看,这赵青云哪里算什么将军!只有徐兄,才称得起真正的破狄将军!”
“司虎,让老周休息。”
正在啃羊肉的司虎,鼓了鼓眼睛,一下抬起了手刀,只用了半成力气,被劈到颈背的周福,立刻就晕了去。
趁着外头的小公子脸色一懵,徐牧迅速推上了门。
周福酒力不弱,估摸着是先前陪了客人,这会才喝大了。
徐牧只能期望,那位同样喝多了的小公子,并未听清这些话,虽然不见得是掉脑袋的大罪,但传了出去,这原本就不安稳的日子,更要一团糟。
“牧哥儿,我饱了的。”不多久,司虎舒服地打了两个饱嗝,明显还有些意犹未尽。
两大罐的羊肉汤子,他自个吃了个干净。
徐牧并未回话,垂下头,看了一眼睡过去的周福,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
清晨。
从富贵酒楼出去,徐牧特地回了长阳东坊,当发现三福等人,并无任何事情的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东家,这、这让我等先回庄子?”
“识得路么?”
“自然识得,我先前都记着了。”
“那便成。回了庄子,夫人若问,便说我遇着老友,可能要多耽搁几日。”
“东、东家,你在长阳无事的吧?”三福刚问完,十余个村人,也急忙涌了过来。
一个个脸上,多少都带着担心的。连着铁爷,也不禁抬起了眼睛,多看了两眼。
“自然无事。”徐牧心底微微感动,先前在望州也是如此,那帮跟着他讨生活的苦民,几乎是把命都交给他了。
现在,牙牌和雇工公证,都已经办完。三福这些人,实则没必要留在这里,别说逛街远游,那些个狗官家,见着他们的模样,铁定要驱赶的。
“回去了庄子,让陈头领先教你们练身子,其余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讲。”
“这是路上的盘缠。三福,沿着官道走,切莫惹事。”
有了牙牌和雇工公证,眼下又没有抓壮丁的祸事,问题当不大。
“还需告诉陈头领,若是有官家来查庄子,便让他查,不得动刀。”
“东家,我都记着了。”
徐牧点了点头,一路送到了城门口,看着二辆马车远去,直至看不见了,才沉默转了身,带着司虎重新走回富贵酒楼。
酒楼里的生意,依然火爆,宿醉一夜的周福,不时挠着发胀的脑袋,坐在楼下的柜台里,等着徐牧回来。
“徐坊主!”
“老周,你昨夜可大醉了。”徐牧还没说话,旁边的司虎,便胡咧咧大笑起来。
“原想敬陪末座的,不想先醉了去。”周福也是个实在人,有些歉意地赔笑了两声。
“对了徐坊主,昨日说的事情,我刚好托人去问了。已经给了回信儿,明日晌午,会有人来酒楼一趟。”
“老周,当真?”徐牧微微惊喜。
他来长阳,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把醉天仙的名号打出去。所以,借助花魁的娇娘来宣传,是很重要的一步。
“你我相熟许久,某家还能骗你不成。”周福揶揄了句,“今日刚好了,我不曾吃过酒,不若再饮一场?”
“还有无羊肉汤子?”司虎大喜。
“虎哥儿想吃多少,某家便给多少!”
司虎喜得吮了好几下指头,若非徐牧给了个爆栗,估摸着要把老皮都嚼着吞了。
……
湖岛中间的水榭书院,一方僻静的小亭。三两鹂鸟,绕着垂柳鸣个不休。
亭子下,白衣胜雪的公子多走几步,扇子一开,鹂鸟便惊得掠上了青天。
“两只黄鹂鸣翠柳——”
没等白衣公子念完整诗,一道背负双剑的人影,远远踏湖而来。随即,稳稳落在了垂柳边上。
鞋履并未沾着水。
白衣公子叹了口气,收起了折扇。
“顾鹰,你总是如此,杀气颇重了些。”
“主子恕罪。”叫顾鹰的好汉,立即屈膝而跪。
“起来罢,事情查了么。”
“查了。那位入酒楼的小东家,确是帮着破狄将军,打下了一份大军功。”
“所以,小校尉用这份军功擢升了。”
“两人似乎有约定,原先的军功,有一部分,是用来抚恤筒字营的遗眷。但不知为何……赵青云私吞了。”
“筒字营。”白云公子的脸色,一时变得复杂,“三千筒字营,赴死守望州,何等壮怀的事情。”
“只可惜,朝堂上的那帮子老鬼,只当成了败兵。”
“外有北狄战祸,内有奸党误国,可怜我大纪皇朝,好一番风雨飘摇。”
顾鹰站在一边,久久不敢接话。
“那位小东家,终归是有些本事的人。却偏偏又想大器藏拙,单单做个酿酒徒,岂非是明珠蒙尘。”
“主子,那小东家,似是和常小棠有染。”
听到这个名字,白衣公子眉头一下子皱起,“又是常小棠?莫要让我摘了把柄,我真生气了,大不了与他杀一场。”
“那年我与他同窗之时,路遇一个钓鱼老叟,犯了罕症,已然是病得奄奄一息。我问他怎么救?”
“他说救不得,不如让个渔位,直接就……推老叟入江。”
顾鹰有些愕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那主子如何做的。”
“我跳入江里,把老叟救了起来,请了最好的御医,依然也救不活。”
“但我那会说,不管是老叟,还是哪个病入膏肓的东西,只要不死,我便要救!”
“救不活,便也要救!”
立在垂柳下,白衣公子语气沉沉。露出长袖的两只拳头,蓦然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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