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 云幻莲——”
明朝雪在开口时顿了顿，对这个命运之女的印象还停留在幽暗城堡关卡，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问题。
她的思绪从前世记忆里流淌一遍, 声音穿梭到遥远另一侧。
“你对明暮是真心吗。”
云幻莲下意识就要点头, 可在点头这个应答动作做到一半时心脏就再度抽痛起来。
“不是！”
她及时改口恍然终于懂了。为什么要硬抗？反正这个人已经知道自己底细, 现在就是拼破罐子破摔的时候。
“一个被人利用的蠢货、几句话挑拨就能抛弃自己亲姐姐的蠢货，活该被骗。”
代表真心实意的光亮落下, 云幻莲狂喜冷笑, 抬脚就要再度寻找提问权。
她找到通关的方法了。
现在就要轮到她揭破对方假面。
可局势此刻像是颠倒变幻。
原先极其轻易取得提问权的风扬和云幻莲逐渐一无所获, 而属于明朝雪那道亮澄澄长廊上回荡出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
“提问，云幻莲，你对前队友精灵耳的怜悯是真心吗。”
“不是！”
“提问，云幻莲, 你对巫祝的喜欢是真心吗。”
“不是、不是！”
“提问, 云幻莲……”
一个再接一个否定回答不断从云幻莲口中发出。
她气喘吁吁扶膝休息, 一低头凭借亮光就看到地板上密密麻麻扭动的虫体, 反胃上冲到大脑让她头晕目眩。
“不是不是不是！”云幻莲差点要被这些循环不断的问题逼疯。
哪怕知道现在是世竞赛最后只有四个人, 可在大庭广众下被广播一遍遍否定过去、承认自己的卑劣欺骗，还是让她感到阵阵恼怒羞耻。
蓬勃怒气在看到长廊上再一道伸过来的枯骨爪子时又被戳为惊惧, 云幻莲不得不再度奔跑起来。
自从身上拥有光亮后, 她不仅没能再看到提问权，反而还成为怪物的眼中钉。
得不偿失。
她身上光亮甚至不及明朝雪十分之一，可为什么她都看不到仅有微光的星垂，而对方却能一次次找到？？
云幻莲甩开稀少几只鬼怪，不甘地侧头瞪向隔壁长廊，甚至荒唐地觉得难道是游戏也开始偏爱明朝雪所以给予了特权？
凭什么！
光芒盛烈长廊上。
明朝雪闭着眼睛走在怪物丛生的通道，周身火焰一次次燃烧一次次升起殆尽无边无际的怪物。
她抬手, 在窸窸窣窣甲壳类嚣杂声音中探出手指，坚定握住风中细微摇晃的提问权。
“提问，云幻莲，你是不是想挖走我的眼睛。”
“不是——啊！”
凄厉嚎叫从习惯性回答的云幻莲口中冒出。
她滚在地面四肢仿佛被无形鬼怪折断，惨叫中掺着真心实意的恐惧。对方为什么会知道挖眼睛的事情？
云幻莲捂住眼睛心惊胆战起来，不受控制回想起那一位位被自己夺走眼睛的天赋技能玩家。
能觉醒天赋技能的是何其珍贵，那些鲜血淋漓的咒骂一遍遍回荡在眼前让她在漆黑长廊中逐渐惊惧。
咕噜噜。
一个血红眼珠子滚到她面前，几乎是贴着她的侧脸划过，留下滑腻腻血痕。
“啊啊——”云幻莲歇斯底里尖叫，拖着虚空疼痛双腿连滚带爬，惨叫声回荡上空。
“滚开都滚开，这些是我的，眼睛全都是我的。”云幻莲拼命甩手摆袖恨不能捂住眼睛耳朵，可周围再度阴魂不散般响起明朝雪提问的声音。
“提问，云幻莲，你取走了几个人的眼睛。”
“提问，云幻莲，你对血王的好感是真的吗。”
……
云幻莲在虚幻疼痛和强制回答中浑浑噩噩涕泗横流，清越漂亮音色在她耳中是魔鬼般可怕，随着明朝雪不间断的提问脑子她脑海不自觉浮现出一段段过去。
什么幽灵骑士什么血王，恍惚中自己好像真的取得这些强者宠溺偏爱、得到他们无上眷顾、得到万人羡艳的道具和崇高地位。
一群人簇拥着自己，帮自己迈向游戏顶端。
至于血皇帝早就消声灭迹死得悄无声息，而明朝雪一开始就被她压制得死死的、磨牙吮血的剥夺一切后还被挖掉眼睛丢出游戏，哈哈。
“哈哈，我是第一，我才是游戏的第一。”
云幻莲笑了起来，美好幻想在她眼前层层叠叠铺展。
她周身光亮已经黯淡到几近于无，几乎要完完全全融入到黑暗里。
可为什么一定要有光？毕竟在迷宫怪物堆里，把自己变得同样黑暗才是真正的安全法则。
“血王给我擦鞋、大帝帮我倒水、骑士替我披上斗篷~他们全都被我踩在脚底下，整个游戏都被我踩在脚底下。”
云幻莲笑得不可自抑，圣洁脸庞浮起团团漂亮的红。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明朝雪就从心底涌出的威胁感和不喜，压抑伪装许久情绪一股脑喷涌而出。
“利用怎么了，陷害又怎么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就是要抢走她道具、圣洁道具明明该是属于我、所有一切都该是我的。
“对了对了，还有那双眼睛。我还要挖掉她眼睛，按在我自己身上——”
“所有天赋技能的眼睛都是我的，让他们都变成瞎子。所有人都该被我指挥，哈哈。”
云幻莲想起先前被捉住玩家凄惨下场时也不再惶恐，欣喜若狂摸着自己眼眶。
她身上最后一点光芒终于熄灭。
云幻莲如愿以偿陷入黑暗。
长长藤蔓卷着枯骨从她身侧划过，却完全没有停下，完完全全错过没有下手。
成功被怪物忽视的云幻莲狞笑抬头看到走廊侧面的窗户、窗户上玻璃在她沦为黑暗的一刻变成犹如实质般镜子，清晰映照出她的形状。
云幻莲第一次见到镜子中笑容扭曲的自己。下一刻镜中的她笑容更大，裂开猩红嘴角，歪了歪头。
啪嗒，她的头颅从脖颈上咕噜噜掉落。
嘶哑尖叫声响起。
周围鬼怪对她熟视无睹、没有一点伤害的意图。同时也意味着她在关卡中从玩家沦落为鬼怪。
淘汰机制触发。
“啊啊啊——”云幻莲惊恐伸手摩挲脖颈，结结实实摸到脑袋的一刻才大梦初醒般松口气。
眼前像是从黑暗到光明一闪而过。
她欣喜抬头，突兀对上游戏大厅中四面八方观众的目光。
砰。
云幻莲脑子好像被大锤猛地砸了一下，从歇斯底里的幻觉疯狂中清醒过来，在数不清瞩目里条件反射张了张嘴要辩解。
“淘汰了？最后一关朝雪和血皇帝二打一我被狙击被淘汰……”
嗤笑声从高处响起。
银蔷作为倒二关卡结束的玩家拥有靠内的位置，她懒洋洋靠在长椅上，眼中轻视不加掩饰。
她连话都懒得说，抬手指了指背后高处。
云幻莲听到背后高处好像传来什么喧杂的声音，却又不敢转身，心中剧烈不安让她难以遏制瑟瑟颤抖。
她的容貌纯净怯弱，这幅楚楚动人的姿态却换来一道道诧异惊愕轻蔑的目光。
“我真是没想到，怎么有人能理直气壮抢别人的道具？凭什么别人就要让给她？凭她脸皮厚么？”
“哇哦，大帝教皇骑士这些大佬居然还给她打水穿鞋过？真的假的啊？”
“哈哈哈哈快去看教皇更新动态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哈哈哈还说甘愿给大嫂端茶倒水。这是老老实实家中坐，无缘无故脏水天上来啊。”
“那些都是姓云的的幻想？啧啧，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我听了都脸红。”
观众们真是没想到最后的真心话关卡能爆出这样一位猛人，在幻想中以尺之厚的脸皮将各位大佬指挥的团团转。
难道就凭她的脸么？游戏里长得好看的不知凡几，也没有这样一份惊人妄想。
四面八方喧喧闹闹声音按耐不住。
云幻莲难以避免将一句句笑语听到耳中、听得她脑海轰鸣震荡。
为什么这些人会知道她在关卡里的表现？云幻莲头颅像是有千斤重，排山倒海的目光犹如一根根尖针刺下，刺得她遍体鳞伤惶恐无倚。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云幻莲昏沉视线一转对上一双异瞳。
巫祝！云幻莲下意识就要求助，可对方瞳孔冷得堪比一对冰块、里面填满对过去的懊恼、冷冽、还有剧烈恨意。
冻得她浑身发凉。
云幻莲感觉到背后好似有人在叫她，她僵硬回头，视线就被高处的屏幕吸引。
【世竞赛直播】
世竞赛、直播……？云幻莲突然看不懂这几个字，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脊背像是压上千斤巨石压得她要蜷缩进地缝，头脑轰隆隆作响。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云幻莲是吗，请配合我们调查工作。”
一双具象化手铐啪嗒一声扣在云幻莲手腕上，冰凉凉触感冻僵全身。
“工作？什么工作？为什么要抓我？”云幻莲无声嘶吼。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可出口时破碎得低不可闻。
“关于在问心台上挖人眼睛事宜。我们已经接到几起报案，嫌犯大帝玩家也已落网。”
旁边一个亮起的小小屏幕中映照出大帝的脸。前一天还意气风发的他短短一段时间内已变了模样，不敢置信的错愕还停留在他眼里、神情却早颓废。
耳边冰凉声音让云幻莲几欲窒息。
铺天盖地的喧嚣炸起，“挖人眼睛”“怎么下得去手”“居然是这种人”“不配和圣女比”。
“不是我不是我……”云幻莲这才崩溃想起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想捂住耳朵却躲不过漫天目光指指点点，纯洁容貌扭曲地不成模样。
身上姣好外皮好似一层层脱落，暴露在万千指责愤怒的眼中，骨子弯曲成老鼠般卑劣。
被大佬追捧宠溺的幻想破碎，现实残忍得令她胆颤。
按照有偿有还的法规，她也会一次次体会眼睛被挖走的痛楚、被关在系统黑屋、永远杜绝向上爬的机会。
未来漆黑一片。
“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云幻莲瘫软着被执法人员拖走，挥舞手臂都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她在玻璃上看到自己涕泗横流的丑态时又惊得尖叫躲避，剧烈震动双瞳划过高处屏幕。
高处屏幕正中。
明朝雪一袭燃烧焰火的圣阶长裙熠熠拖地，闭目中长长睫羽落下一道浅浅阴霾，墨发雪肤神情宁静走过长廊，映亮无尽黑暗。
周遭鬼怪比其他玩家加起来都更多、数不可数狰狞可惧，成批上撞又成批化作灰烬，铺满她走过的路。
观众大厅内银蔷响亮吹了个口哨恭喜好友。
无穷无尽痛彻心扉惊惧悔意如同潮水淹没云幻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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