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娘这一次回家, 心中特别忐忑。
虽她和高理落之前的婚约是父亲亲口答应，但嫡母从头到尾都不愿意，甚至还因此恼了她。她实在不敢小瞧了耳边风的威力。
只方才父亲都不看她, 就知道父亲对她生出了不满。这可不妙。
伯府对于嫁出去后回来的姑奶奶特别重视, 正房中, 杜夫人已经在了, 看到两个外孙，乐得眉开眼笑。
高理落到这里也算熟门熟路, 进门后看到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颇不是滋味。若不是发生了那些事，此刻岳父应该正客气地与他寒暄才对。
他上前：“岳父。”
这么大个人往前一杵，又恭恭敬敬喊人，杜伯爷再也忽视不了他, 目光终于落了过来。
“理落。”
高理落再次一礼：“岳父, 我带梅娘回来了。”
杜伯爷瞅了一眼小女儿，点点头道：“回来就好。”
从语气到神情都敷衍得很，明显没将这个女儿放在心上。杜梅娘瞬间门就察觉到了父亲对待自己和以前大不相同，不知道是不是有孕了人会变得多愁善感的缘故，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忽视，她眼睛一眨，就落下了泪来。
杜伯爷看见后, 顿时皱眉：“若是不想回来, 没人勉强你。一回来就哭, 也忒晦气了。”
杜梅娘抽泣着擦泪：“女儿也不想哭, 可……这些日子遇上的事，实在太让女儿委屈。爹，我和世子之间门的婚事是您亲口许诺, 结果弄成如今这样……您倒是帮着去河安伯府说说情啊！”
杜伯爷一脸不悦：“把眼泪擦了。”
杜梅娘已经在擦，这不是擦不干净么？
“理落，这件事情怪你没处理好。”杜伯爷一脸严肃：“之前你上门提亲，我还以为你们父子俩商量好了的，多番考虑下才慎重答应了婚事。可转头你父亲就上门退亲……而你又已经占了梅娘的便宜，河安伯府做事这般出尔反尔，着实气人。以前我都没发现你这般不着调，若不是看在你是我两个外孙亲爹的份上，我今天都不会让你进门，甚至会直接打人。”
胡妍美从方才起一直都没开口，此刻出声道：“爹，父亲已经说过，他没有儿子，只有孙子。您不用再给高理落面子。”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了他瞪过来的目光。
夫妻俩已经撕破了脸，胡妍美早已不在乎他如何看自己，坦然道：“我又没乱说。”
高理落忍无可忍：“慧娘，我是两个孩子的爹，你再看不上我，也该知道只有我好了，孩子才能好。哪怕他们不需要我这个父亲帮忙，有一个前途无量的父亲总比没有好吧？你已为人母，真为孩子考虑，便不该这样处处为难于我，处处挡我前程。”
胡妍美扬眉：“所以你今天根本就不是带着杜梅娘回娘家，而是想上门找我爹帮忙？”
高理落沉默下来。
这话没说错，他怕一否认，屋中众人就记住了。实在是杜伯爷此人唯利是图，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如今身无长物，拿不出打动他的东西来。
果然，哪怕他没有否认，杜伯爷听到这话后，也立即道：“我连自己的差事都没着落，哪能帮你？”
高理落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地等着岳父大人大发善心，飞快道：“岳父，我只是想找一份差事养家糊口，梅娘有了孩子，身为人父，我不能让孩子连饭都吃不起。”
“还算有几分担当。”杜伯爷沉吟了下：“可你要是找个不入流的活计，让外人怎么看我？”他抬手，边上亲随立刻送上一个荷包。
他没有伸手接，指了指高理落：“给他！”
荷包鼓鼓囊囊，看着像是个元宝……其实扁扁的荷包才值钱呢，一张银票能换不少这样的元宝。高理落并不想接，这一接，弄得他像是个上门要饭的乞丐似的。
杜梅娘却不管这么多，她这些天实在受够了清贫，一步上前接过荷包，感激地道：“谢谢爹！”
杜伯爷对于女儿这样的态度特别满意：“没银子了就回来拿，别想着出去干活。”
高理落：“……”合着他日后都得靠岳家养着？
杜府是不缺银子，但他并不想吃软饭啊！
相比他的纠结，杜梅娘听到父亲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就知道爹最疼我。”
杜伯爷摆了摆手：“既然事说完了，你们赶紧走吧！”
杜梅娘笑容一僵：“姐姐呢？”
“你姐姐带着两个孩子回来长住，今天不走。”杜伯爷回头看向胡妍美：“你要是着急，就自己回去，把乖孙孙留下。”
杜梅娘忍不住道：“女儿腹中也是您的孙子。”
杜伯爷扭头看了过来，眼神漠然。
对上那样的眼神，杜梅娘突然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杜慧娘所生两个孩子，那是伯府血脉，其中一个还是日后的伯爷。想得更深点，河安伯府世袭三代，而成安伯只要一个，往后还得靠康儿拉拔杜家。
这样的情形下，哪怕康儿只是个孩子，也值得杜府上下慎重对待。
而她生的……就只是孩子而已。前程全靠自己挣，她别说帮孩子的忙了，不拖后腿就是好的。可这天底下的人多了去，聪明人就更多，能够出头的又有几个？
而这，也是杜梅娘不甘心非要和高理落搅和在一起的真正缘由。
孩子有一个身份尊贵的爹，能省许多事。她母凭子贵，也能得人尊重。若是孩子父亲只是普通人，她便只能跟着孩子庸碌一生。
哪怕父亲没有出声责备，杜梅娘也知道此刻的父亲正恼着她，当即知情识趣地起身行礼：“爹，天色不早，我们就先走了。”
高理落来这一趟并不是想要元宝的，他想要的是前程，并不想就此离开，但又清楚地明白成安伯府不愿意招待自己，也跟着起身：“还请岳父帮小婿留意一二，若是遇上合适的活计，记得告知小婿一声。”
杜伯爷肃然道：“别想着出去干活，最近好好关在家中反省一下做下的错事，梅娘初有孕，你多陪陪。”
高理落：“……”
他没法反驳，走出伯府时，心里委屈坏了。
两个父亲，一个父亲亲手毁了他的世子之位，另一个拦着不让他出去找事做，这都是什么亲人？
一个都指望不上！
他越想越生气，率先走在了前头。杜梅娘捏着荷包狂追：“理落，等等我。”
高理落头也不回。
杜梅娘着急之下，只得加快脚步，没看清楚路，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吓得身边伺候的丫鬟惊呼一声。
高理落终于回头，看到泪眼婆娑的杜梅娘，叹了口气，转身扶起她：“你撵不上我，就慢慢走嘛。”
“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走。”杜梅娘语气霸，说完这句后，又缓了下来，哭兮兮道：“理落，不要丢下我。”
“我不出去干活，往后就是个废人。”高理落深深看她：“总有一天，你会厌烦了我的。”
“不会！”杜梅娘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这就是屁话。
高理落一开始确实信了她那番“不在乎他身份，只在乎他这个人”的话，可事实证明，这女人从始至终看中的都是伯府世子，而不是他本身。
“我不想就这么废下去！”他认真道：“你先回去，我再去外头走走。请曾经的友人帮帮忙。”
杜梅娘张了张口。两个父亲都不赞同他继续入朝，他就算找着了门路，好不容易入了职，大概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丢了差事。
既然如此，又何必折腾？
高理落头也不回，往前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回头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了手：“把银子给我。”
杜梅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微愣了下。
高理落见她傻呆呆的，提醒道：“请人帮忙得有个态度，至少我得付茶钱吧？”
杜梅娘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荷包，她身怀有孕，得吃好的补一补。这银子给了，怕是又要吃糠咽菜……虽然不到那地步，但她是真的不想再过清贫的日子。
“拿来吧你。”高理落一把抢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杜梅娘将银子捏得紧，被他这么一拽，手中落空的同时，手上也受了伤。感受着掌间门的疼痛，看着男人决绝的背影，她再次后悔了。
女子嫁人，要么图人的感情，要么图人的富贵。高理落已经没有了富贵，又对她没感情，往后还有什么盼头？
杜梅娘一时间门悲从中来，不知不觉间门已泪流满面。
胡妍美不知道外头二人之间门发生的事，此刻她对面坐着杜家夫妻。
杜夫人还好，满心满眼都是外孙，恨恨道：“该！”
杜伯爷不高兴了：“男人在外拈花惹草很正常嘛。守着一个女人过，那是话本里才有的好事。既然都找了女人了，也不在乎另外找几个，只要尊重家里的嫡妻就行。”他看向胡妍美：“丫头，要我说你就是犯了傻。与其让理落找别的女人，还不如让他跟你妹妹，至少不是外人。”
杜夫人气急：“你这是什么糊涂话？”
杜伯爷冷哼一声：“你们知不知道风华街的铺子有多难买？高河现在劝我将铺子还给他……我们家搬到京城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拿到了两间门……若是慧娘大度一些接受了梅娘，那铺子已经成了我们家的囊中之物，哪里还会被人讨要？”
杜夫人:“……铺子比亲闺女还重要，你搂着铺子过就是了，娶妻生子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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