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梅娘眼中, 此刻高理落就是个疯子。
明明他没有死,明明河安伯也没有逼他去死,他偏偏要拉着她一起死……蝼蚁尚且偷生, 他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你想与我相守,我也想照顾你。”高理落眼神执着的盯着她:“梅娘,你别害怕, 奈何桥上我陪你走。”
“我不要死。”杜梅娘终于挣脱开他的手, 飞快往后挪了两步。
高理落手落了空, 他没再上前去掐, 闭上了眼。
河安伯看得满意, 以为儿子死了心,道:“理落,慧娘也不是善妒之人,此前还主动给你抬了两个妾, 往后你好好与她过日子。若你还有看中的姑娘, 就与慧娘商量一下。”
他看向胡妍美:“慧娘, 你说呢?”
胡妍美颔首:“世子喜欢就行。”
言下之意, 她不会阻拦。
高河对这样的儿媳很满意:“理落, 看慧娘多善解人意, 这样好的女子嫁给了你,你该珍惜。将她妹妹弄到眼前实在不像话, 稍后你跟我一起去成安伯府退亲。”
杜梅娘瞪大眼。
退亲?
这怎么能行?
她不死,高理落便会好好活着, 他还是世子。她已经是他的人, 若是被退亲,下半辈子怎么办?
她慌乱地道:“世子,我……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母亲不会放过我的, 如果你真要退亲,回头成安伯府的三姑娘不知哪天就会暴毙!”
说白了,她想和他一起好好活着。
高理落漠然看着她:“但父亲不答应这门亲事,你肯定死路一条。占了你的清白身子,是我欠了你的,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死!”
但杜梅娘没想过年纪轻轻就去死啊!
“世子,一定还有其他法子的,对不对?”
高理落深深看她,忽然转身跪在了高河面前:“父亲,儿子愧对您的教导犯了大错。从小您就教儿子要有担当,不管梅娘是什么样的人,总归是儿子占了她的便宜,若是我不管她,她就活不了……儿子实在背负不了一条人命在身。因此,儿今日离开河安伯府,您就当伯府世子已经没了。”
他看向被这番变故惊傻了的杜梅娘,道:“如此,我便能娶你为妻,与你长相厮守了。”
说完,不待杜梅娘出声,他再次冲高河磕头:“儿子不孝,在此拜别父亲。”
一边说,一边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高夫人同样傻了,怎么就说到了断绝父子关系上了?
“儿啊,你在做什么?”她飞快上前拉人:“赶紧起来,别开这种玩笑。”
高理落执意跪着,并不肯起身:“娘,日后康儿兄弟会替儿子好好孝敬您。”他又磕了头,道:“河安伯世子没了,纳妾之事自然就不存在了。”
也就是说,两间风华街的铺子可以收回。
胡妍美气笑了:“高理落,你倒是与心上人双宿双栖,又有两个儿子替你尽孝,可你对得起我么?”
高理落不看她:“慧娘,你是个好女人,是我配不上你。之前爹对成安伯说过,愿意放你归家另嫁!我也愿意!”
可当下的女子,谁平白无故想另嫁?
“胡闹!”高河大发雷霆:“你若执意这么做,往后就别再回来。”
高理落磕了个头,起身走到杜梅娘面前,朝她伸出了手:“走吧!”
杜梅娘看着面前宽厚的大手,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血缘改不了,亲生父子之间,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断绝关系了的。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定然放不下对方。
两人相携着往外走。高夫人泪水落了满脸,哭着喊儿,声声泣血,却没能将人喊回来。
高河脸色铁青,忽然道:“关门。往后河安伯府没有了世子,过两天我就跟皇上请立世孙!”
他又看向胡妍美:“慧娘,改不改嫁凭你自己愿意,只要你留在这里,就是我河安伯府的世子夫人,日后的伯夫人!”
高夫人哭得厉害,泣不成声道:“伯爷,不能任由理落胡作非为!您得拦着他啊!”
胡妍美缓缓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还得陪两个孩子一起用饭,这是母子三人吃早饭时就说好了的,得说话算话。
高河一开始说自己气急之下踹死了儿子,问杜梅娘愿不愿意殉葬之事只是告知了成安伯府,并未传出去。在高理落带着杜梅娘离开后,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许多人都不能理解,这杜梅娘到底是何等倾国倾城的人物,让高理落不惜丢开世子之位违背双亲也要与她在一起。
很快,两人的落脚处就被传了出来。在外城的一个小院子里,那是高理落租的。他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拿,租金还是问人借的,等着下个月俸禄出来再还。
高夫人得知此事,心疼坏了。
晚膳时,高河为了给两个孙子撑腰,特意摆了家宴,胡妍美也在坐。
高夫人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不住道:“伯爷,还是给理落送点东西过去,他从小就没吃过苦,乍然搬去那样的地方,怎么受得了?万一作下病来怎么办?”
高河本来正和颜悦色地跟孙子说白天的趣事,听到这话,扭头漠然看着她:“不要多管!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又不是如康儿一般的三岁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语气严厉,且不容商量。
高夫人泫然欲泣:“他……这事也不能怪他啊,若不是慧娘生病,若不是成安伯出馊主意,杜梅娘也不会到咱们府上,他也不会……”
“住口!”高河厉声呵斥:“你在说什么?”
高夫人被吓着,脸上挂着泪,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胡妍美笑吟吟:“母亲是怪我呢。”
高夫人不敢跟男人呛声,却不会怕儿媳,闻言瞪了过来。
胡妍美正在给小的那个喂饭,对此不以为然。
高河沉声道:“我看你没什么胃口,还是先进屋去,有些事情,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
“伯爷,咱们就一个儿子……”话音未落,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比方才更严厉,她也生气了,将筷子扔了,起身就走。
高河没看她发脾气,笑吟吟给康儿夹了菜:“祖母她跟我玩呢,一会儿我去寻她。”
康儿正是贪玩的年纪,催促:“祖父快去!”
高河冲着胡妍美点点头:“一会儿你吃好了带孩子回去,别害怕。以前如何,以后也一样。若有人敢对你不敬,尽管打回去。”
胡妍美道了谢。
用膳的地方是主院正房,旁边就是伯爷夫妻俩的寝居。高河进屋的一瞬间,胡妍美就听见他怒斥:“你脑子不清楚了?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慧娘之前病得有多重,咱们都看在眼中,她命大熬了过来,你竟怪她不该活?你看看康儿兄弟,那么小点的孩子,你真看着他们在后娘私底下讨生活才高兴?”
“康儿是伯府血脉,就算没娘,也不会吃苦。但没了爹,一定会被人看不起。”高夫人带着哭音:“我就是迁怒了又怎样?我好好的儿子跟成安伯扯上关系后变成了这般,谁赔?”
高河试图讲道理:“当初和成安伯府结亲,是你一手促成,明明你对慧娘满意得很……”
“那是以前!”高夫人吼完,呜呜呜哭了出来。
这些事情实在不宜当着孩子的面,胡妍美用眼神示意奶娘过来抱走两个孩子,然后上前敲门。
敲门声起,屋中瞬间安静,大概夫妻俩都没想到儿媳没有装聋作哑,而是找上门。
半晌,高河过来打开了门,语气缓和:“慧娘,孩子可吃好了?”
胡妍美颔首:“父亲,我只想说,如果母亲实在看不惯我,我可以回娘家去住一段。”
“不行!”高夫人下意识拒绝。孩子已经没爹,不能再没有娘。
胡妍美面色冷淡:“您这样的情绪,会吓着孩子,我带他们一起。说起来,过门几年,我几乎没有回娘家长住过。”
高河扯了一下妻子。
高夫人擦了擦泪:“我就是难受,明天就会好了,你别走,更不能带孩子离开。这就是你家!”
“好!”胡妍美特别满意她这话,面上还是一片淡然,道:“其实,世子这般作为,我也难以接受,心里特别堵。若不是得经常陪孩子,我也想哭。”
高夫人看了过来,她一味沉浸在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背弃爹娘的悲痛中,倒忘了杜慧娘的同样难受的心情。
“慧娘,方才我的话不是真心的。”
胡妍美颔首:“我知道,也没放在心上。”
高河看着婆媳俩相处,总算放下了心。
杜梅娘看着蔽塞的小院,比她在伯府的还要小,到处弥漫着一股霉味,入眼破破烂烂的,别说名贵的花草,连根像样的花都找不出来。她忍了半日,在吃晚饭时,终于忍不住了:“世子,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高理落正在摆碗筷:“梅娘,你得习惯!我算过了,凭着我的俸禄,咱们只能住在这里,每月的银子才勉强够花,暂时也不能要孩子,否则,我那点银子压根不够。”
闻言,杜梅娘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难道这不是住着过渡一段时间搬走,而是咱们得一直住在这里?”
高理落侧头望来:“不行么?”他一本正经:“之前你说想和我在一起,不在乎我什么身份,难道是假的?”
杜梅娘:“……”那些张口就来的情话,是为了让他感动的,她可没真打算跟着他一起吃糠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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