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女无论嫁到哪儿,都离不开娘家撑腰。
许多乡下有规矩,如果家中母亲没了,孝子立刻就得请人以最快的速度去告知舅家,得等到所有舅舅到了,看过了遗容,松口让办丧事,孝子才可以动……也就是娘家得看看自家姑娘是不是被人害死,死得有没有冤屈,死前有没有被不孝子虐待。
并且,舅舅对于丧事上许多东西都能插手,譬如法事几天,棺木价值几何……当然,都不是外人,大部分舅舅也不会为了一场丧事就让外甥日子过不下去,并不会太过苛责。只要大差不差,都不会挑理。但无论是谁,都不能小瞧了娘家的人。
乡下尚且如此,在这城里,舅舅能插手的事情更多。无论娘家如何,都不会与之撕破脸。
方才云康愉这话里带着断亲之意,这可不是小事。
赵琳娘才九岁,却也从小姐妹那里听说了不少事,母亲也跟她说过城里的人情世故,因此,她当时就被吓着了,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紧紧拽着母亲袖子。
胡妍美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今日的事,怎么都不能算是她错……若从孩子的手里抢东西是错,那还是云母先动的手。区别就是赵琳娘受了这番委屈,而吴玲珑受不了。
她这边估量着众人对云康宜的态度,赵琳娘却再承受不住,哽咽着道:“舅舅,您消消气,今日不关母亲的事,是我太小气,不该跟表妹计较,稍后我将镯子拿回去让匠人清洗,然后给表妹送来……”
听了这话,云母面色微松。
胡妍美反握住赵琳娘纤细的手,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那片红,道:“既然喜欢,就不该送人。”
云康愉皱了皱眉:“一妹,玲珑被气成那样……”
胡妍美霍然起身,将赵琳娘拉起挡在身后,道:“我惹不起她,这就走。往后也会尽量少回。”
说到这里,她目光落在了只顾着哭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云康舞身上,道:“省得又被她们母女看中了东西明抢。我倒是抢得过,但哭不过。”
她转身就走。
云母气得够呛,一巴掌拍在桌上:“康宜,你这是何意?孩子之间的争执而已,那镯子虽然值些银子,但我也不是买不起,你真要为了这点东西跟娘家翻脸?”
胡妍美头也不回:“如果不翻脸的条件是让我们母女退让的话,那么,是的!”
云母愕然。
云康愉也傻了,脱口而出:“一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早该变了。”胡妍美一步跨出门,缓缓回身,漠然看着屋中众人:“从小到大,你们总跟我说,我是姐姐,得让着康舞。我让了,十多年里,我让她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当年定亲,本来吴家想聘的是我,但她看上了那门婚事,母亲想换人,那时我不答应,问了凭什么?”
她目光落在云母身上,道:“娘,你说我在胎中抢了属于她的供养,害她体弱,害她从小到大受了不少苦。所以我欠了她,一辈子都该让她。是,婚事我也让了。但我的女儿没有抢她的东西,也没有抢玲珑的,更不欠她们母女,凭什么要让?之前康舞一直在罗城,一年回来不了两次,我都忍了,但往后他们要在这里长住,就算哥哥今日不提让我少回来的话,往后我也会尽量不回。谁的孩子谁疼,我让了那么多年,知道这其中的苦楚,如今轮到了我女儿,我绝对不让我的女儿受我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
云母脸色铁青:“都是一家人,这么点小事……”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小事,只让一让而已。
胡妍美转身就走。
女儿如此,云母下不来台,面色大变。
她身边的丫鬟反应飞快,道:“夫人,方才您说要给姑爷带的点心已经备好,奴婢去送。”
话音落下,人已经奔出了门。
云母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不能真的让女儿负气而去,否则,往后怎么来往?
丫鬟谁出去,云康愉皱了皱眉:“一妹这气性也太大了,这么点事,至于么?”
云母疲惫地摆了摆手:“可能是我刚才下手太狠了,她心疼女儿。也不能全怪她。”
云康愉看出来了母亲担忧,起身道:“我去送一送。娘,你放心吧,咱们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云康宜到这来是回娘家,马车放在马房,她说走就走,也得留一些时间让车夫准备,母女俩站在前院上马车的地方等待时,丫鬟拎着食盒气喘吁吁追上来:“姑奶奶,这是夫人给姑爷备的点心,姑爷最喜欢吃咸口,夫人都记着呢。姑爷今日没来,夫人方才还念叨了几句,麻烦您将夫人的这份心意给姑爷带回去吧。”
说话时还带着些气喘,但满脸都是笑容,话也说得好听。
赵琳娘是真的怕母亲就此和娘家闹翻,她自觉事情因自己而起。刚才母亲字字句句都在说,不想她被逼着处处退让……让一让表妹而已,反正也不是天天见,算不得什么大事。
最要紧的是,不能让母亲真的和亲人因此生份,眼看母亲不动,她抢上前伸手接过了食盒:“多谢外祖母,我爹一定会喜欢的。”
接了食盒了,哪怕不是姑奶奶接的,丫鬟也松了口气。
丫鬟并没有立刻退开,站在旁边等着马车,打算将母女一人送走之后再回去复命。
车夫动作很是麻利,没等多久,马车就缓缓过来了,对于赵琳娘来说,哪怕有踏板,马车也太高了些,她一手拎着食盒不好上,车夫见状,急忙伸手接过。
赵琳娘爬上去还没坐好,云康愉就追了过来,看到了车夫手中的食盒,他先松了一口气,接了东西,就不是真的生气,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他轻咳一声,道:“一妹,我是来道歉的,刚才我那话太重……但你也有错,无论如何,都不该跟娘吵,那些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玲珑身子弱了些,妹夫实在不像样,她们母女那么苦,咱们作为亲人,本来就该多照顾一一……”
胡妍美懒得与他争辩,抢过车夫手里的食盒,不由分说塞到了他手中:“这东西我们吃不起,你拿回去吧!”
语罢,抬脚上了马车,将被吓得呆住的赵琳娘顺手扶好,吩咐道:“回府!”
云康愉:“……”
车夫已经看出来不对,虽然这兄妹俩吵架早晚能和好,但他如今是赵家的下人……再者说,主子吵架,实在轮不到他操心。
因此,听到主子的吩咐,车夫狠狠一鞭抽出,马儿飞快跑走。
云康愉万没想到自己都率先说了软话,妹妹还是不愿意和好,本就有些恼,看到马车跑那么快,他气愤道:“云康宜,你给我等着。”
丫鬟看得心惊肉跳,急忙上前去劝。
云康愉也动了真怒,拂袖而去。
马车里,赵琳娘很是不安。
胡妍美闭着眼睛,仔细回想着记忆中最近发生的事。
当初姐妹一人正当妙龄时,吴家是罗城有名的富商,住着五进的大宅子,手底下铺子十几个,有些生意都做到了京城去。
吴家一公子吴秋明应友人邀约,到应城来游玩。偶然遇上了云康宜,顿时一见倾心。
这门婚事,明显是云康宜高攀,那吴秋明读过几年书,模样俊俏,又颇有文采。无论是他本身还是家世都无可挑剔,云家求之不得,对这门婚事很是积极。
两家来往过几次,都心照不宣,只等着上门下聘。但是,云康舞也看上了吴秋明。
她郁郁寡欢,好几天不思饮食,整个人越来越瘦。在云母再三询问过后,才遮遮掩掩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可吴秋明看中的明明是康健的姐姐,云母想要让小女儿达成心愿不太容易。于是,她飞快给大女儿定下了赵家的婚事。
仓促间定亲,也寻不到好人选。赵家也是商人,家中两间铺子,比起云家就差远了。但胜在赵奇诚心求取,但凡是云家的要求,都尽力达成。
云康宜放下了心里的那点事,全心全意和他过日子,夫妻俩生下了一子一女,感情还不错,并且,这些年赵家生意蒸蒸日上,而云家走下坡路,现如今两家的身份已经调转过来。
因此,方才云母才会提出让云康舞母女到赵府借住一段,就是为了拉近母女俩和赵家的关系。赵家如今富贵了,认识的人不同,云母也是想让身为姨母的云康宜帮助吴玲珑说一门好亲事。
赵琳娘偷看了母亲好几次,试探着问:“娘,这事告诉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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