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手太小, 两颗青枣握在掌心,圆圆胖胖,青色的细滑的皮, 月光照过,泛出淡淡的水光, 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树上摘的, 新鲜极了。
许一诺站在门口,愣了一愣。
也就是这一小会的功夫,院子里又走进来一个人。
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破旧的薄外套,手上拎着一个红袋子, 腿脚似乎不方便, 远远的看过去,步履蹒跚,行的艰难。
女孩转过头, 看见女人来了,开心的唤了声‘娘’。
原来是母女俩。
女人缓缓近了。
许一诺看清袋子里的东西, 也是满袋子粒粒饱满的青枣。
“年年, 过来。”
女人朝女孩招了招手。
女孩低头看向手里没有送出去的两颗青枣,表情有些为难,犹豫了会,还是回到了妈妈身边。
许一诺跟着走出房间。
“是许小姐吗?”
月色映着女人的脸, 浅浅的灰色面孔, 细眉长眼,生着清秀的模样。
许一诺点了点头, 轻轻‘嗯’了一声。
女人温和的笑了笑。
“这些枣子, 是自己家里种的, 没有打过药,您拿去吃罢。”
红色袋子被递到手边。
许一诺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时,小女孩松开手,又一次将掌心的青枣送了过来。
“姐姐,吃枣。”
小小的可爱的脸蛋,溢着热情,让人不忍心拒绝。
许一诺最终还是接过了袋子。
“谢谢。”
女人摇了摇头,送完枣,牵起女孩的手离开。
天已经完全黑了。
想起女人走路时的情形,许一诺放心不下,将袋子拿回房间,匆匆追了上去。
母女俩还没有走出院子。
得知许一诺想送自己,女人摆摆手,很不好意思。
“不用麻烦了,我们就住在学校旁边。”
“不麻烦。”
许一诺语气坚决,女人只得同意。
一路往学校外走着,出了校门,可以看见不远处有间小小的平房。
那就是女人的家,的确离学校很近。
只是,因为腿脚不便,在这夜里也得走上二十分钟才能到家。
女人慢慢走着。
许一诺放轻脚步跟着。
沉寂的夜色下,总得说些什么才显得不那么尴尬。
许一诺问起女人家里的情况,这才得知对方还有个女儿,现在正在市里最好的高中念书,明年就要高考。
“丰年不到两岁,她爸爸就倒在了工地,赔了点钱,也都花在医院里了。”
“那时候过得很困难,瑞雪本来念初中,不得不退了学。”
女人的两个女儿,大的叫瑞雪,小的叫丰年,吉利的名字,可惜并没有带来多少好运。
丈夫去世,一个单身的残疾妈妈带着两个孩子,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供孩子上学。
许一诺听得入神,心不由得揪紧。
“……”
“瑞雪学习很好,也喜欢念书。”
“那时,洛老师已经在村里教了一年书。”
“多亏了她,瑞雪才能继续上学。”
“……”
洛繁星——
许一诺赫然一怔,心跳莫名加快了些。
“小洛阿姨什么时候来呢?”
丰年仰起小脑袋,突然问了一句。
女人摸了摸女儿的头,表情有些无奈。
“洛老师要上班。”
洛繁星不在,但总能听到和她有关的事。
老校长总提起她,村民也总提起她。
许一诺抿着唇,迟迟没有说话。
“许小姐是洛老师的朋友,也是从海市来的吗?”
从回国,到去令微家里过元宵,再到坪山,三个月的时间,许一诺从始至终没有回过海市。
她摇摇头。
“我之前在国外,最近才回国的。”
正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平房门口。
女人请许一诺进屋,给她倒了杯热水。
房间的灯昏暗,墙上贴着一排奖状,写着瑞雪的名字,角落里堆叠着一捆教科书,齐齐整整,被保存的很好,也是瑞雪的。
柜子上放着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一家四口的合影,小丰年被女人抱在怀里,十二岁的瑞雪羞怯的笑,双手捏着衣角站在正中央;第二张是女人和两个女儿的合影,照片里的丰年可以自己站了,瑞雪也长高不少。
“这张是洛老师帮我们拍的。”
女人拿起毛巾擦了擦相框的灰。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晴朗的蓝天。
许一诺认真看着,脑海中浮起的却是另一张柔和美丽的脸。
不知怎么的——
又想起洛繁星了。
这一晚,许一诺睡得并不安稳。
说不清为什么,她突然不想这么快离开。
这里是洛繁星待了六年的地方,这片贫穷的土地上,到处可见她生活过的痕迹。
仿佛,她仍然还在这里。
小货车下午三点上山接人,还有六个小时思考要不要留下。
许一诺还没作出决定,老校长就带着一包当地特产找了过来。
“这些果干是大家留给洛老师的,想请许小姐帮忙带过去。”
很简单的小请求。
只是,和洛繁星早已算不得朋友,连见面也很困难。
许一诺不知该怎么拒绝,只能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
想了个画画写生的理由,她说自己准备在村里多待些日子,短时间回不了海市。
“是临时做的决定,还没来得及跟您说,真不好意思。”
老校长并不介意,反而笑了起来。
“山里穷归穷,风景很好的。”
“既然要留下来,不如就住在这里吧。”
像个无耻的骗子,耍着心机达到了目的。
许一诺抿抿唇,有些羞愧,又有些开心。
“谢谢。”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六到,周日决心留下。
周一,又是上学的日子。
因为说要写生,许一诺背着画板早早的出了门,一路上看见了不少上学的孩子。
丰年年纪还小,没到读书的年纪,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看着别的小朋友背着书包从门前经过,眼里闪着羡慕的光。
许一诺远远就看见了她,于是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年年。”
小姑娘从凳子上起身迎接,唤了声‘姐姐’。
屋里的女人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
“许小姐。”
“我以为你回去了。”
许一诺抿唇笑笑。
“过段时间再走。”
两个大人说着话,丰年的注意力转到了画板上,小声的询问。
“姐姐,这是什么?”
许一诺温声解释。
“是用来画画的工具。”
画画——
丰年更好奇了,直到对方离开,仍不舍得将视线收回来。
坪山的生活,平静闲和。
一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许一诺画了不少村里的风景画,以她的水平,自然是临摹得栩栩如生。
老校长看见了也连连夸赞,甚至请她给学校的白墙也画些图画装饰一下。
术业有专攻,在墙上作画跟在纸上作画可不是一回事。
担心自己画不好,许一诺不敢轻易答应,禁不住老校长一再央求,她才同意试一试。
在这小小的校园,画画也成了一件热闹的事。
学校虽然有美术课,但没有专业的美术老师,每次上课,都是让学生们照着课本画。
许一诺在墙上画画,总会引来很多学生围观。
第一幅画在教学楼的内墙,画的是学生踢球的场景,看着简单,却画了整整一周。
丰年的家离学校近,每天也跑来看许一诺画画,时间久了,两个人的关系就亲近了。
再外出画画时,许一诺身后便多了个小小的尾巴。
这天,两人从外面回来,正好碰上有小车进村卖货,想着画画的颜料快用完了,许一诺便想搭车去县里一趟。
临走的时候,老校长将那包干果交给了她,又写了洛繁星家里的地址,让她帮忙寄过去。
许一诺没有多想,欣然同意了。
两天后,那包干果如愿寄到了洛家。
洛繁星在外地出差,并不在家。
但看到地址写的是坪山,家里人都知道是给她的。
周六晚上,洛真带着宁柔和贝贝回家吃饭,也听说了这件事。
“于润雨寄来的包裹?”
于润雨是老校长的名字。
虽然不止一次给洛繁星寄东西,但他从来没有在寄件人那一栏填自己的名字,而是写的坪山小学。
洛真隐约意识到一点不对劲。
想了想,她给洛繁星打了个电话。
开头是简单的寒暄家常,紧接着是两句无奈的感叹。
“上周答辩完,这就跟人出去玩了。”
“问她是不是在和绵绵谈恋爱,她还不肯承认。”
洛真说的是宁宝宝,语气仍是惯常的宠爱。
洛繁星听了出来,忍不住笑了一声。
“宝宝脸皮薄,你不要问她,你去问绵绵。”
这倒是个好主意。
洛真表示了认同,紧接着,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洛繁星身上。
“宝宝都恋爱了。”
“你是不是也该往前看了?”
“这些年,你跟她,私下还有没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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