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简直越说越离谱。
简宜索性闭口。
程燃情绪正上头，这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在火上浇油。
但她不说话，落在程燃眼里，就成了默认。
偏偏边上还有个谈向文很不识趣地插了一句：“简老师不是这个意思，程燃你不要……”
程燃倏然冷下脸，毫不客气地打断谈向文：“我们之间的事，有你什么事？”
谈向文一滞。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朝简宜投去歉意一瞥。
简宜肃着脸，对上谈向文这一眼，再看向程燃。
两相比较下，程燃的态度实在太差了。
她刚平复的那股气又浮上来，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谈向文见状，眼珠微转，忽然往后稍稍退了两步，低头向程燃道歉：“抱歉，我说错话了。”
简宜道：“你没说错，道什么歉。”
她看向程燃：“该道歉是的你。”
这一句话，眼看又要把场面点得火花四溅，幸好打完电话的梁宴站在不远处喊道：“休息这么久够了啊，都赶紧动起来，准备拍最后一条。”
剧组众人收回吃瓜的目光，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这是最后一条，因为刚才和简宜争执的这一出，程燃明显还压着气，众人见状，心里都没抱太大希望。
不料等化妆师替他补好妆，重新回到镜头前，场记打板声过后，摄像头往他脸上一推，众人就察觉到程燃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
相比前面拍的那几条，最后一条拍得出奇顺利。
全程没有再发生任何状况，流畅无阻地拍完了。
等最后一幕戏拍完，坐在监视器前的梁宴笑眯眯地喊了声卡，“这条过了，准备下一场。”他转过头，对简宜说：“你和程燃吵这一架，倒是吵对了，把他的情绪全都激出来了。”
简宜没作声，只看着前方的程燃。
程燃心里那股沉郁还没散，察觉到简宜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把脸别向了一旁。
等换场地时，他冷着脸，和简宜错身而过。
再没和简宜说过一句话。
-
到了傍晚，剧组收工。
晚饭是秋月明做东请的。
秋月明来黎城这一趟，很可能也是最后一趟，她因身体状况，并不能在黎城久待，明天中午就要回北市。
因此这一顿饭，既是她请全剧组工作人员的开机宴，也算是给她自己的送行宴。
剧组的主创人员照例还是坐一桌。
程燃就坐在简宜身边，但一顿饭下来，他与人言笑晏晏，甚至主动跟谈向文举杯致歉，唯独没和简宜说过一句话。
散席后回程燃家，赵一淮负责开车，程燃和简宜坐在后座，也是一路无话。
车内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赵一淮有心缓和气氛，试图挑起话题闲聊，但张嘴只说了一句：“看不出来简老师也能吃得惯我们黎城的口味……”
就被程燃冷冷打断：“开车专心点。”
赵一淮抬眼觑了觑车内后视镜，心下忍不住腹诽程燃：装得挺像那么回事，黏人倒是黏得很紧，有本事你和简老师分开坐。
但程燃听不见他的心里话，但就算听见了他也会无动于衷，照样是冷着脸贴着简宜坐。
把人送到家，赵一淮留下一句：“明天七点我过来接你。”就驱车飞驰而去。
程燃和简宜一前一后进了他家的门，走过弯弯曲曲的前院小石子路，迈上台阶正要走进客厅时，简宜伸出手拉住了程燃的衣角。
“还生气？”简宜扯了扯他的衣角，微微仰起脸。
她站在台阶下，比程燃矮了两个头，此刻主动出声缓和两人间的僵局，脸上浮现几分示好，全无平时的清冷端庄。
但程燃什么也没说，只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抽走，不发一语地转身进屋，径直上楼洗漱。
晚上这一顿饭，他喝了几杯酒，身上酒气重，而简宜一向是不怎么爱闻烟酒味的。
简宜热脸贴冷屁股，也没生气，只冲着程燃的背影说了句：“我去隔壁和胡薇聊会儿。”
-
黎城地方小，有什么事一个下午就能传遍全城。
白天简宜和程燃在片场起了争执的事，被赵一淮第一时间告诉了简宜的好闺蜜胡薇。他甚至还把当时简宜、程燃和谈向文三人对峙的修罗场面拍下来，发给了胡薇。
因此当简宜走进隔壁胡薇经营的那家客栈前院，正坐在院里小酌的胡薇立即“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被赶出来了？”
面对好友的调侃，简宜只说了句：“你消息倒灵通，赵一淮说的吧？”
胡薇没否认，“就算没有赵一淮，你们今天的事也瞒不住。”她拿手机点进一个娱乐匿名论坛，递到简宜面前：“喏，你看，这论坛首页现在有一半帖子都是在讨论你们今天的事。”
《旷野》是个电影大饼，从立项那天开始，业内业外就一直关注着。
今天开机的第一场戏，就拍得不顺利。简宜和程燃起了冲突，谈向文也掺和了进来。
俊男美女的三角关系，本就引人津津乐道，何况还是一向盛产八卦的娱乐圈。
好在这是开机第一天，匿名论坛纵使有各种捕风捉影的猜测，但都不算太过分。
简宜随便点开两个帖子，草草看完，都是一些没根据的猜测，不值挂心，便把手机还给了胡薇。
胡薇说：“今天还有好几拨娱记和站姐想住进客栈，好近距离观察你俩。我索性关店了，正好也休息一段时间。”
客栈和程燃家离得太近，那些娱记和站姐住进来，架上长焦单反往隔壁一拍，简宜和程燃两人就别想有什么隐私了。
一个不慎，说不定还会被拍到什么不宜少儿观看的亲密照。
“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正好趁这段时间回北市看看。”简宜说。
胡薇在黎城开这家民宿客栈五年了，没有休息过一天，也没回过一次北市，每逢年节都是她父母过来陪她。
胡薇道：“我订了明天中午那趟动车回北市，但还没跟我爸妈说，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肯走，就说明是真的放下方南了。
简宜心下一松，这才说出自己的来意：“明天老师想去祭拜方南。”
胡薇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淡，她当然知道简宜口中的老师指的是秋月明，这位德高望重的一线编剧，也是当初一眼相中方南力荐他出道演戏的伯乐。
但对于胡薇来说，她其实是有些怨恨秋月明的。
怨秋月明把方南推向明星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让他没有一点私生活的空间。
如果当初方南出演《真相》，没有红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他不会来黎城散心，就不会有那一场车祸。
他现在依旧会活得好好的。
兴许已经和她结婚，两人三餐四季，过得幸福美满。
胡薇眼眶通红，涨得酸痛。
在眼泪掉下来前，她仰起脸，硬生生把泪逼了回去。
简宜握着胡薇的手，轻轻拍了拍。
方南走后那一段时间，简宜在病中整日昏昏沉沉的，自顾不暇，方南的一应后事都是胡薇以及胡薇父母帮忙操办的。
胡薇没有开追悼会，但方南出殡那日，来黎城悼念的亲友里，并没有老师。
胡薇不肯让她来。
因此，秋月明没来黎城祭拜过一次方南。
这一次，秋月明动身来黎城，除了参加《旷野》的开机仪式外，另外一个原因是想祭拜方南。
只是今天下午得知胡薇一直守在黎城后，秋月明便没有提去祭拜方南的事情。
简宜不想老师抱憾而归，斟酌再三，还是和胡薇开口提了这事。
过了好一会儿，胡薇心情平复下来，对简宜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悄悄带你老师去，我也不会知道。”
但简宜选择告诉她，念着这一份尊重，胡薇松了口，道：“明天我也去，到时候一起吧。”
简宜点头说好。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恨你老师，不仅仅是因为她把方南推向了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胡薇偏过头，盯着院子外的那一盏路灯，目光有些空，“你应该还记得出事之前的那一阵子，方南特别不开心。”
简宜当然记得。
那时候她只当是方南因为被娱记和私生粉追得太厉害造成的，还曾建议方南出国去躲一躲。
“不是因为出名了走哪里都有人跟着拍，而是他爸当时生病住院，你的老师却没让他去探望，因此没见到他爸最后一面。”
简宜不解：“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方南他……”胡薇闭了闭眼，“是非婚生子。”
非婚生子，说白了就是私生子。
但胡薇不愿意用私生子这种词放在方南身上。
她顿了顿，才接着说：“一旦方南去看望他爸，就会有被娱记挖出身世的隐患，而你老师为方南量身而写的剧本马上就要写完了。”
胡薇说到这儿，简宜在惊诧中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方南当时红成那样，一旦被曝出是私生子的丑闻，星途必毁。
而老师为方南写的剧本也会前功尽弃。
因此，老师不管是出于私心也好，还是为了方南的前程考虑，都会拦着方南。
何况当时方父的病情并不算严重，住院也只是方便做几项常规检查和病情观察。
谁也没料到方父会突然并发急症，没来得及推进手术室抢救就走了。
没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这是方南的遗憾。
因此他那段时间总是郁郁寡欢，后来才会离开北市，到黎城散心。
“其实我知道方南出事和你老师没有关系。”胡薇说，“但在感情上，我无法控制自己不恨。这五年间，我每次想起方南，就会忍不住想，当时如果他见到了他爸最后一面，他就不会那么遗憾和难过，也不会因此离开北市到黎城，遭遇那一场车祸。”
人一旦被情绪牵着走，是很难有理智可言的。
方南陡然离世，胡薇的悲痛不比简宜少。
可简宜当时已经因自责没了求生意志，胡薇无法再把导致方南车祸的罪责加到好友头上，只能追根溯源，怪到秋月明身上。
而她如果没有将悲痛转化成怨恨，拿秋月明当一个情绪发泄口，恐怕也迈不过方南去世的这个坎。
“我这五年来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能多陪方南，总爱和他闹别扭。”胡薇转过头，看向简宜：“有情人做快乐事，幺幺，你和程燃既然在一起了，就别把时间全浪费在争吵上。”
-
简宜回到程燃家这边，上了二楼，程燃却不在卧室里。
而拐角处书房的门虚掩着，巴掌宽的门缝里透出一抹光亮。
她走过去，将门推开。
程燃正在书房里看剧本，听到门开的声音，他头也没抬，只将手中那一页纸翻了过去。
简宜也没进去，静静看了他几秒，便转过身进卧室洗漱。
待她再出现在书房门口时，是在半小时后。
“已经十一点了。”简宜洗了澡，穿着一件白色真丝抹胸式吊带睡裙，倚在书房的门边，开口问：“你还不打算睡吗？”
程燃仍然没抬头，边翻剧本边懒洋洋地应了句：“简老师不是嫌我演戏不认真么，现在我熬夜钻研剧本，您还不满意？”
连“您”都用上了。
可见他心里那股气还没散。
简宜进走书房站到程燃边上，弯着身，伸手撑在桌前：“哪里看不明白，我帮你？”
一阵沐浴露特有的清淡香气袭来，程燃一抬头，便撞入雪白的沟壑之中，两团雪峰在薄薄的衣料里微微荡着。
程燃眸色顿时一暗。
翻着剧本的手不觉攥紧了书页。
随后视线稍一抬，落在简宜脸上，眼中浮上来的情-欲滚动几番又沉了下去。
他已经意识到简宜想做什么，不咸不淡地道：“不劳简老师费心，我自己可以。”
色-诱失败。
简宜从他手中抽走剧本，神色诚恳认真，低声道歉：“今天在片场，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么说你，我跟你道歉。”
程燃无动于衷，别开了目光。
神色丝毫没有软化的痕迹。
简宜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擅长哄人。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哄她的多。
哪怕是她的过错，身边的朋友也会找给她台阶下。
色-诱没用。
道歉也没用。
简宜无奈，她没有其他的办法，便想去找外援，问问在感情里游刃有余的程初过去都是怎么哄男朋友的。
“那你看剧本，我不打扰你。”简宜转身欲走，手腕却被程燃攥住。
简宜回头。
程燃稍一用力，把她扯了回来，箍着她腰按在自己腿上。
“你没有不对，我知道我不够好，你也可以说我不好。”程燃埋首在简宜颈侧，闷声道：“但你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说别人比我更好。”
简宜怔住，眼里涌上惊讶。
骄傲如程燃，怎么会在她面前卑微至此。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伸手拥住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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