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简宜身体底子好,次日醒来,烧就退了。
起床洗漱过后,一看手机,早上七点多。
她整整睡了十二个多小时。
程燃已经不在,但客厅的餐桌上放了还冒着热气的清粥、一屉小笼包和一杯热豆浆。
昨晚临睡前,程燃还没走。后来她口渴醒来,迷迷糊糊间要起床找水喝,程燃也依旧没走,还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现在再看到桌上的食物,简宜便知道程燃应该守了她一个晚上没走。
从小到大,对她奉承备至的人数不胜数。但家教使然,她从未接受过别人出于爱慕不求回报的付出。
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总有一天要还的。
她不想对任何人有亏欠。
偏偏面对程燃这阵子见缝插针的殷勤以及昨晚不动声色的照顾,她却没有一点排斥。
简宜眼眸微转,犹豫几秒,还是以不要浪费食物为由,说服自己接受这份好意,坐到餐桌旁,喝粥吃小笼包。
早餐吃完后,简宜没有再坐到电脑前写剧本,而是换了身衣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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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上午拍的是一场巷子群像戏。
女主角韩笑早上上学被周围的几个混混盯上,把她拉进巷子里抢劫,不料被季修白和几个同班同学看到,双方因此发生一场混战。
这场戏,霍江早就画好分镜,但真到开拍时,却发现学校后街这条巷子太狭小,实施不开。
简宜到拍摄场地时,巷子里,霍江正和摄影、以及武术指导商量改机位和动作,这场戏的几个演员包括郁小谷都站在霍江身边,听着修改意见。
其他部门的人,则都在巷子口休息。
简宜远远看见众人停工,走近后,不必她开口问,已经看见她来的程初主动到她面前,将情况解释了一遍。
“这条巷子实在太小,只有两米宽,霍导想要拍出一场乱中有序且精彩的混战戏,有些难度。”程初叹口气。
因为这场戏,剧组已经停工一个多小时。
其实要她说,这场戏其实不是什么重点戏份,随便拍点能用的画面凑合过去就行了。
为了这么一场无关紧要的戏,耽误一上午实在没必要。
但霍江不这么想。
哪怕只是一秒钟的画面,他也要在范围内做到最好。
一部剧做得用不用心,在播出后,观众是能感受得到的。
那边巷子里霍江还在和摄影讨论机位的问题,武术指导则在给几个演员示范打戏动作。
简宜目扫周围一圈,没看见程燃。
赵一淮倒是在,和袁新翰坐在角落里,两个人正组队打游戏。
她抬眸,朝程初笑了笑,“我过去看看。”
巷子里这几个年轻演员都没什么武术底子,体能也不行,连个直腿高抬都绷不直,跟着武术指导一套动作没练完,就累得气喘吁吁。
武术指导脸上和气,心下却不禁感叹,年轻的这一代演员是越来越不行了,连学个最基础的武术动作都怕累。
他正无奈,余光瞥见简宜走近,顿时眼睛顿时一亮。
“小简来了正好。”已经五十多岁的武术指导满脸笑容迎上来,冲那帮年轻演员喊:“我找小简给你们示范,你们看仔细了。”
武术指导中气足,嗓门大,连霍江和摄影都闻声停下,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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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燃接完经纪人的电话回来,就发现剧组所有人都聚在巷子口处,里里外外站了好几层,目光齐刷刷地往里看。
偶尔有人还爆发出一声喝彩:“好!”
他走近,仗着个子高,微微抬眼往里一瞧。
神色顿时凝住。
简宜和武指在巷子里一对一打了起来。
这位武术指导,参加全国武术锦标赛,拿下散打个人赛冠军、剑术亚军,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简宜和他对练,虽然一开始说是示范,但过了几招热完身后,两人明显动了真格。
武指转守为攻,直拳正蹬,招招制人。
简宜侧身一躲,长腿回旋侧踢,逼得武指攻势一滞不得不退后防守,竟也不落一丝下风。
众人没想到看似冷清不食人间烟火的简宜,竟然也是个练家子,对上武指,身手利落,又美又飒。
一时间都看呆了。
为了给两人腾地方,郁小谷等人已经退到巷子口,她站在程初身侧,喃喃道:“简老师好帅啊,她是在哪儿学的武?”
程初双手抱胸,目光落在巷子里的简宜身上,“我大一的时候听她提过,她高二那年曾被绑架,被人救出来后,就去学了散打和柔道。”
郁小谷一愣,注意力从简宜身上转移到程初身上,“简老师她被绑架过?”
“大一那年,我们寝室四人出门聚餐,回校时有点晚了,就抄小路走,没想到遇上五六个混混,想拉我们去陪酒,幸好当时简宜在,一出手不仅把那几个小混混吓跑,也把我们惊到了。”程初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眉眼柔和下来,“那晚她才和我们提起,她因为被绑架而去学武的事。拜的散打老师,也是一位全国冠军。”
郁小谷咋舌:“难怪简老师身手这么好,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程燃站在两人身后,将两人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再看向简宜时,目光就多了几分深思。
两分钟过去,简宜和武指仍然没有分出胜负,但再打下去也不合适,所以武指先停了手,哈哈一笑说:“你这身功夫没落下,田师兄没白教。”
武指口中的田师兄,就是教简宜散打的那位冠军老师。
霍江走过来,“我看不如这样,这场戏挪后几天再拍。”他指着几个年轻演员,“你们几个,有空就跟咱们武指和简老师学个一招两式,这场戏一定要拍得精彩。尤其是你程燃。”
被单独点名的程燃,侧了侧头,笑着应一声:“好啊。”随后才似是漫不经心地朝简宜望过去,“那这几天就麻烦简老师多指点了。”
那几个年轻演员这段时间已经看明白程燃和简宜之间的猫腻,纷纷围住武指,你一言他一语地问道:“刚刚那个扫腿好帅,姿势是不是这样摆的?”簇拥着武指离开小巷子。
其他部门的工作人员则搬东西,换地方拍下一场戏。
郁小谷双眼亮晶晶地想去问简宜学武相关的事,被赵一淮拎着后领,“小谷子,下一场是你的个人戏,你台词背完了吗?”把她拽走了。
剧组众人陆陆续续走了,简宜和程燃落在最后,走得很慢。
“昨晚谢谢你。”简宜主动开口,“这两天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程燃知道她是想跟自己划清界限,故意装不懂,状若乖巧地说:“简老师不必这么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通宵守着人,对他而言竟是举手之劳么。
简宜神色淡下来,目视前方,“看来你经常深夜照顾女生。”
程燃唇角一翘,又快速压平,“倒也没有,我只是不想简老师因此有负担。”
他懒散地叹口气,“毕竟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卖辛苦博感激,让简老师专门请我吃饭。”
“总归是多亏了你,我才退烧这么快。”简宜轻描淡写地说,“外面有娱记,不吃饭也好,免得又被拍。回头我送你份礼物。”
昨晚的事情他不放心上是他的事,她作为受恩惠的一方,却不能一句话就揭过去。
她想了下,“胸针怎么样?你喜欢什么颜色?”
“简老师,这样就没意思了。”程燃停下脚步,垂下眼睨着她,嗤笑一声:“您如果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这一阵子您对我的教导,我是不是得对您五体投地感恩戴德行叩拜大礼,才能我的聊表谢意?”
简宜一噎。
他说的教导,指的自然是这些天他们越界的行为。
可成年人之间的暧昧,要的就是那份心照不宣不言而喻,也不影响彼此原本的关系。
一旦有一方想挑明关系或者是故意模糊边界,必定是因为动了心。
简宜抬眸,回视程燃,目光中带着几分隐晦的审视。
他,应该不至于跟她来真的吧?
“我只是很感激。”她叹口气,说的是真心话,也是不动声色的试探:“毕竟麻烦你守了我一个晚上,朋友都未必能做到这份上。我实在很过意不去。”
“只是一桩小事,就让简老师这么感激。”程燃轻笑。
他一米八五的身高,站在一六八的简宜面前,依旧有着很大的身高优势,此刻低头看着她,显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强势。
“要是以后我又顺手帮了简老师什么忙,简老师是不是得感激到要对我以身相许?”
调侃中带着几分暧昧的语气。
他这态度,一时间让简宜有些拿捏不准了。
她以为,他对她动了心。
现在看来似乎是她自作多情。
简宜还欲再试探,却见程燃似乎想起了什么,咦一声先发制人:“简老师这么急着和我划清界限,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他说着忽然倾身靠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是说,简老师已经喜欢上我了?”
简宜被问得心跳一快。
两人距离得太近了,她往后退两步,抬眸对上程燃怀疑的眼神,神色却镇定平静:“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会把关系挑明,而不是急着和对方划清界限。”
程燃哦一声,用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遗憾口吻说道:“那看来是我魅力还不够,不足以让简老师心动。”
再说下去,恐怕他会追着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简宜转开目光,朝前望去,剧组人已经走远了。
“走吧,武指老师已经带着他们去操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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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拍的是郁小谷的个人戏。
几个年轻演员没戏份,一字排开站在操场上,跟着武指老师练习一些基本动作要领。
程燃走过去加入他们时,武指啧声调侃他:“怎么不去麻烦你的简老师,跑我这儿来了?”
“刚才出言不逊,得罪了简老师。”程燃语调懒散,眼尾因武指老师那句“你的简老师”而微微上扬,“被她发配到您这儿来了。”
众人都当他是开玩笑,哄笑出声。
武指也笑道:“得罪了简老师,落到我手里,那你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他横腿一扫,落在程燃膝盖窝上,力道不轻不重,“站好,腿给我绷直!”
等到下午,众人才发现程燃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得罪了简宜。
整个剧组一百多号人,简宜对谁都面带三分笑,唯独对上程燃,神色比平时冷淡三分。
到了黄昏的时候,程燃有场戏拍得不顺利,好几条都没过,霍江说他身上太锐,缺点柔软的情绪。
要忙着赶下一场,霍江没时间给他细讲,便叫简宜给他讲讲这一场戏。
简宜拿着剧本摔他手上,语气微冷:“重点我画出来了,自己看。”便走了。
这一幕被赵一淮看在眼里,忍不住凑到程燃面前,八卦欲极强地问:“你今天干什么了,惹你女神这么生气?”
程燃翻开简宜给的剧本,笑了声,“大概是她想试探我是不是喜欢她,被我抢先一步,反过来试探她,她恼羞成怒了。”
“她要试探你,你干脆承认不就得了。”赵一淮不解地翻白眼:“你还笑得出来,把人惹生气了你还挺开心。”
承认了,他就没戏了。
程燃垂眸,边看剧本边说:“你不觉得简老师生气的时候特别可爱?”
赵一淮望着简宜走向程初那边的背影,耸下肩:“我不是很懂你这种在母老虎嘴上拔毛的心态。”
一句话刚说完,程燃横腿扫过来:“说谁母老虎呢?”
“比喻!我是比喻!”赵一淮连蹦带跳地躲开,“你怎么和程初一样,对母老虎这三个字反应这么大。”
程燃没应声,他不是反应大,只是听不得有人轻浮地拿她玩笑。
哪怕这种玩笑不带恶意。
一开始网上爆出她意图潜规则某个年轻男演员时,只是爆料人一句调侃性质的玩笑。
后来众口铄金,说的人多了,玩笑就成恶意的揣测,每个人都言之凿凿,话如尖刀剜在她身上。她不在意,可爱她的人却无法不替她痛。
程燃静下心看剧本。
这一场戏,是男主季修白在辅导韩笑英语。
前面他也演过几场类似男主辅导女主功课的戏,基本都是一条过。
今天这场戏,实在很日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霍江会说他太锐不够柔软。
他反复看了几遍简宜画出的重点,依旧茫无头绪。
眼看夕阳落山,他终于还是起身,朝简宜那边走过去。
简宜身边有些热闹,程初和郁小谷都挨着她,袁新翰也在边上玩手机偶尔搭两句话。
正闲聊,袁新翰忽然说:“上午简老师露的那两手,我录了视频给辛菀看。辛菀说简老师的身手比她剧组的那几位武指还要好,她看了想连夜订票过来拜师。”
话题说到这儿,郁小谷忽然问道:“简老师,初姐说你高中的时候曾被绑架过,所以才去学武。那次绑架,你是怎么脱身的呀?”
简宜脸上的浅笑瞬间一凝。
空中的气流仿佛都跟着停滞起来。
程初敏锐地察觉到简宜的情绪不对,正要岔开话题,袁新翰却没眼色地跟着问:“简老师被绑架过?这是怎么回事?”
程燃走近,正好听到这一句,脚步一收,停在五米开外的地方。
没人发现他来。
简宜的情绪失控刹那便调整过来,脸上仍旧挂着笑,没露一点痕迹。
以至于郁小谷和袁新翰都没发觉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仍旧眼巴巴地看着她,两脸都是好奇。
好在简宜也没有避讳的意思,坦然道:“高二有天放学,我和同学逛街,便没让家里司机来接,回去路上被一伙赌徒盯上绑走。我和同学被他们带去郊区,关了两天两夜,险些没命。那事过后,家里人就给我请了几位老师,教我一些防身术。”
她说起这桩往事,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人,语气温温柔柔的,三言两语说完,却有种娓娓道来的追忆感。
郁小谷听得意犹未尽,双手捧着脸,问:“简老师你当时怎么是被救出来的?家里人报警了吗?”
简宜摇头,“我和同学被绑走的第二天,我爸妈就交了五百万赎金。那伙赌徒拿到钱后,又反悔不放人,加码再要一千万。当天晚上,那伙赌徒分成两拨,一拨去拿钱,一拨人留下看守我和同学。留下的那几个人,喝酒后起了色心,想对我和同学动手,结果闹的动静太大,被住在附近的人发现不对劲,趁夜把我和同学救出去了。”
郁小谷听得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她也是经历过凶险的人,深知在那种危急时刻,如果没有人挺身相救,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她喃喃道:“幸好有人发现了。”
袁新翰从小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凶险的事,只感慨道:“那个把你们救出去的人还挺聪明,能从三个大男人手里救出你们。”
“他确实很聪明。”简宜附和着,脑中浮起一张灿烂笑脸,眉眼温柔地笑着,“那时候他才十五岁。”
袁新翰仿佛挖到什么八卦,双眼一亮:“哦豁,英雄少年,按照套路,他是不是还长得很好看?”
简宜点头:“是。”
袁新翰双掌一击:“嚯,他不会是你初恋吧?”
简宜来不及回答,眼前忽然出现一本剧本。
程燃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抱歉打扰一下,简老师,你在这句台词旁边写的批注,我看不太明白。什么叫无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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