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树梢,枝头刚冒出的嫩芽不禁有些瑟缩,接着,零落的春雨就落了下来。眨眼间,凉意席卷了整座山,也包括了那里的人。

    柳苏酥本就受了伤,也不知是迫于这倒春寒的威力,还是不远处那两位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之人,她的肩膀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见此,叶晚脚步不由一顿。

    “怎么?”花言卿侧过头,询问地看向叶晚。

    “没什么。”面具下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但叶晚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漠平淡。她加快脚步,来到了柳苏酥面前。

    柳苏酥现在的模样有点狼狈,怕引起什么误会,她也不敢取出避雨灵器,而她之前灵力消耗过多,此时勉力支撑起来的灵力屏障就不那么稳当了,所以裙摆和袖子都被雨打湿了大片,就连发梢都沾了水汽。

    “对不住,我可能是……”柳苏酥本想说自己认错人了,可在眼前这女子冷冷清清的目光中,却实在是说不下去这个谎。

    花言卿站在叶晚身后,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自戒备着,之前柳苏酥一把粉末坑俩人的情景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我没见过你。”叶晚近距离打量了一番柳苏酥后,开口道。

    柳苏酥抿了抿唇,指着叶晚手腕上的储物手镯道:“这是我做的。”

    叶晚闻言一愣,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储物手镯,回忆半晌,也只记得这应该是温阁塞进她库房里的,至于是什么时候,是由谁制作的,确实是没什么印象了。

    “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有数的,”柳苏酥抬起头,满眼复杂地看向叶晚,“更何况,这是他唯一从我这拿走的东西。”

    这个“他”是谁,柳苏酥和叶晚彼此心照不宣。

    蓬勃的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叶晚回头和花言卿对视一眼,随后对柳苏酥道:“柳小姐受的伤不轻,不如先随我们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这个提议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柳苏酥只得笑着回道:“如此,多谢二位了。”

    就这样,柳苏酥跟着叶晚和花言卿,回到了蜗衡。

    趁着柳苏酥在卧房疗伤的时候,花言卿终于忍不住问叶晚:“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叶晚脸上的面具还没摘,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说出口的话到底还是显露了几分懊恼,“我没想到她会认出我来,我们根本都没见过。”

    花言卿奇道:“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她是谁,还从那两人手中把人给救出来了?”

    “见过画像,”叶晚嗓音平平地道,“沐霆哥哥的画技越发精湛了。”

    这里面居然还有苏沐霆的事?花言卿还想继续追问,临时隔出的客房的门却开了。

    “多谢你的药。”柳苏酥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未施粉黛,走到叶晚面前,笑微微地道。

    看到柳苏酥的真实容貌,叶晚不免吃了一惊。她本以为柳苏酥是媚骨天成,但没想到,她的五官,额,还挺小白花的。

    小小的一张瓜子脸上,嘴也是小小的,鼻头略微有些肉,两眉不长,微微下弯,眼睛是不大不小的椭圆形,总之柳苏酥不化那浓浓的妆面的话,单看脸真就是个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可当她望向别人时,眉梢眼角只是那么稍稍一抬,万种风情便顺势淌了出来。

    花言卿也被这堪称换脸的妆术给震了一震,但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男人,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他一低头,就发现自家女友正瞅着人家发愣。虽然对方是女的,但花言卿心里还是冒出了一星半点的酸味。

    “咳,这位,柳小姐,我二人并非医修,对治病救人这方面全无办法。若你伤势严重的话,最好还是尽快找医修看一看。”花言卿此话一出,叶晚和柳苏酥立刻都瞪大了眼向他看了过来。

    叶晚心中十分诧异,刚才花言卿还问自己打算怎么办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决定把人放了?

    而柳苏酥则是有些拿不准,对方让她走,是真打算放了她,还是在试探她,因此便也没有贸然接话。

    被醋懵了的花言卿转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不合时宜,于是立马又加了一句,“柳小姐的伤势可控制下来了?”

    这回柳苏酥很快回道:“是,已无大碍了,劳两位挂心了。”

    根本不在乎她伤得怎么样,只想尽快把人赶走的花言卿面不改色地接受了“挂心”的评价,冷静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但还是要多休息休息。”

    柳苏酥自来会看人眼色,虽然眼前这两位都戴着就连眼睛那里都被朦胧镜片遮住了的面具,但听话听音,她立马察觉到这位男修不太想自己杵在他们面前,于是在又道了一回谢之后,便从善如流地缩回了客房。

    眼见柳苏酥是打算一直休息到明早了,叶晚从椅子上起身,向卧房走去,路过花言卿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扔下三个字,“醋坛子。”

    花言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羞恼,就这么被她轻易给勾了出来。

    他扬手将一个铃铛样式的灵器抛到了客房的门上,然后三步做两步追上已经进了卧房的叶晚,“我怎么就是醋坛子了?那个柳苏酥是个女的!”刻意压低的声音还带着两分委屈。

    叶晚摘下面具,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哦,你还知道她是个女的啊。”

    花言卿被她这平铺直叙的语调和与其完全相反的眼神一激,直接朝叶晚扑了过去,然后不等叶晚反应,抱着她就滚到了床上,一边抱着叶晚磨蹭,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道:“你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看上了别的漂亮妖精了?”

    他这幅不讲理的样子,让叶晚好容易攒的那点火瞬间消散了个一干二净。片刻后,她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抚着花言卿从发冠散落的发丝,叹息道:“别瞎想了,这世上哪有比你还漂亮的妖精。”

    “哼,我就知道你只是看上了我的美貌,待我年老色衰的那一天,还不知会被你抛到哪里去!”花言卿得了便宜还卖乖,搂着叶晚的腰强词夺理。

    老……叶晚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她垂下眼,喃喃道:“不知你老了会是什么样?”

    花言卿抬起头,看着叶晚,不紧不慢地道:“满脸皱纹,说不定还会有老年斑,脸上的肉耷拉下来,眼睛嘴巴的形状都会改变,总之,不会有多好看。”

    叶晚看着他精致妩媚的面容,笑了笑,“放心吧,就算将来你老了,也会是个漂亮的小老头,会有数不尽的老太太对你趋之若鹜。”

    “包括你?”花言卿长长的眉尾挑起,眼睛紧紧盯着叶晚。

    “不知道,”叶晚摇了摇头,垂下眼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花言卿闻言一怔,又很快掩饰般地将头重新埋在叶晚的肩上,重新提起之前的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理柳苏酥?”

    叶晚这次倒是没回避,只道:“我不想取她性命,但若是她向其他人透漏了我的消息……”

    其实透漏了问题也不大,不过就是天榷公会那边确定了她还活着,会更加戒备,或者策划新一轮的刺杀罢了。这些叶晚早有准备,也并不畏惧,只是,玄幽那边至今没能查出,天榷公会针对温阁那次行动的执行人,若她活着的消息传出,也不知会不会增加他行动的难度。

    这些事叶晚从不背着花言卿,所以他也知道叶晚的顾虑。

    说起正事,花言卿终于放开了叶晚,侧身撑着脑袋躺在她身边,一边把玩她铺在床上的长发,一边道:“要不然,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或者使个法子,让她忘了今日之事。”

    这两个办法虽然还是有些风险,但已经算是比较稳妥的了,可叶晚仍然有些顾虑,“剥夺记忆很容易对人造成损伤,而关押的话,柳家那边,恐怕不好应对。”

    “柳家?柳家可是有什么不对?”花言卿反应很快,叶晚说的是不好对付,而不是瞒不下来,那这个柳家……

    叶晚迟疑片刻后道:“宗明空昨天传讯过来,说,柳家恐怕和那边有牵扯。”

    花言卿眯了眯眼睛,低声道:“那边,说的可是天榷公会。”

    “这,是也不是,”叶晚拧着眉,眼神亦流露出几分困惑之色,“和柳家直接接触的,是乾白教的人,但乾白教却和天榷公会颇有渊源,所以,我们也不太确定,柳家到底是和哪个勾搭上了。”

    “乾白教?那是什么?”花言卿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组织。

    外面的雨慢慢停了下来,乌云也散开了,但此时已近酉正,夕阳也只剩下浅浅的余晖,所以天地之间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蜗衡里面倒是亮堂,但叶晚却仿佛受不住这亮光似的,往床里面躲了躲,“乾白教,是个非常神秘的宗教。”

    花言卿俯身将叶晚揽入怀里,安抚地吻了吻她的鬓角,等她放松了下来,才问:“有多神秘?”

    “神秘到,也许我身边就有乾白教的人,但我却一无所知。”叶晚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哥从前跟我说过,惹上天榷公会虽然麻烦,但也算不得什么塌天大事,但乾白教,最好离它能多远就多远,因为他们都是一群脑筋不正常的疯子。”

    “好,我知道了,”花言卿轻拍叶晚的背,哄道,“别怕,管他什么疯子,只要敢伤害你,我不介意提前送他们入轮回。”

    用这般温柔的嗓音说这么狠的话,除了温阁,叶晚也只见过花言卿一人了。她不由自主就放松了下来,“你还记得之前高少主要给他弟弟和李家小姐办场盛大的冥婚,却被某个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拦了下来的事吗?”

    花言卿手一顿,他不光记得这件事,还记得有个叫谢昶念的小子,不知死活地送了叶晚一根簪子。好在他今天已经饮过一回醋了,磨牙声才好好地藏在了心底,“嗯,你是说,拦下高家的就是乾白教。”

    叶晚绷着脸,严肃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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