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橙色的暖光洒下,落在屋顶的雪帽子、墙角的白靴子,还有灰蒙蒙的窗台上。

    酒醉醒来后,叶晚从床上滚到窗边的长榻,趴在窗台上,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戳还带着凉意的窗户。

    作为一个酒量实在不怎样的人,叶晚再一次用亲身经历验证了醉酒误事这个真理。她去找花言卿,本来是想着尽量地不伤害对方拒绝他,结果,唉……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还断片了,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一口亲了上去。当然,叶晚还是记得自己同意和花言卿在一起了的。可问题是,之后呢?她还干啥了?她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卧房的?又是谁脱了她的外衣?!

    “唉,”叶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捂着额头往后一仰,瘫在了榻上。

    从半开窗帘透进来的光,悠悠闲闲地在屋顶形成了个一头窄一头宽的黄色斑块。叶晚眼睁睁看着它的形状一点点改变,颜色也渐渐变深。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叶晚的眼神忽悠一下就斜了过去。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了。

    花言卿探头往床上看去,只觉得床幔后隐隐约约透出那个大包实在是太圆了,这得是什么样的睡姿能睡成这样啊?而且他明明记得临走前把窗帘拉上了,现在屋子里怎么这么亮?

    然后他目光往左一转,就对上了一双睁得溜圆的杏眼。

    得,人根本没在床上,而是在地上站得溜直呢。

    “醒了?”花言卿只是愣了一下,就笑着迈入房里,朝着叶晚走了过去。

    “嗯。”叶晚僵硬地点了下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见此,花言卿立马停下了脚步,狐狸眼一眯,唇却还保持着微笑的形状,“怎么了,叶晚?”

    他顿了顿,又问:“酒窖里发生过的事,你还记得吗?”

    叶晚先是摇了摇头,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花言卿的眼神不可抑止地沉了下去,但好在,她接着又用力点了两下头。

    “只记得一部分,”叶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后面的忘了。”

    花言卿闻言松了半口气,他几步走到叶晚身边,试探着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见没有被拒绝,剩下的半口气也彻底松了下来。

    “嗯,那你从哪开始忘的?我告诉你。”花言卿柔声问道。

    叶晚垂着头,嗫嚅道:“从那儿开始就都不记得了。”

    “嗯?哪儿?”花言卿一开始没懂,直到发现叶晚的耳朵整个都变得红通通的了,才反应过来几分,“是从你说,答应我,我们……”

    接下来的话被叶晚一巴掌给堵了回去。叶晚抬起头,色厉内荏地瞪了他一眼,红着脸点了下头。

    花言卿抬手握住叶晚置于自己唇上的手,眼里满是笑意,他低声道:“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说完这句话,叶晚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哑了,刚才太紧张,竟然都没察觉到。

    花言卿从一旁的桌子上端来一杯水递给叶晚,“先喝点水。”

    叶晚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水,温热的水流过喉咙,她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感觉怎么样?有好点吗?”花言卿自然地拿过叶晚手中的空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侧过头问她,“还要吗?”

    恰好有一缕阳光搭在了他的肩上,在他侧过头时,又爬到了他修长的脖颈边缘。

    叶晚不自在地瞥过头,将目光移到窗户上,清了清喉咙道:“不用了。”

    “如果还是不舒服的话,就吃点药吧,我怕你的喉咙是伤到了。”花言卿拧着眉,担忧地道。

    “伤到?”叶晚忍不住问,“我这嗓子是怎么成这样的?”

    已经走到她身旁的花言卿,食指抵在鼻端,掩住了笑意,“你唱歌唱得太大声了,所以才……”

    叶晚转过头,看着忍笑的花言卿,瘫着一张脸问他:“我都唱什么了?”

    “唔,”花言卿放下手,沉吟道,“什么‘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还有什么‘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问你借半块橡皮’这类的。”

    太棒了,神曲、流行、经典全占齐了。叶晚喃喃道:“金手指变大杀器,这两个世界的语言怎么就是一样的呢?”

    花言卿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其实所有下界的语言我都能听懂的。”

    这话刚落,叶晚的眼神杀就跟过来了,她阴恻恻地道:“是,你懂,你最懂,你这么懂怎么直到今天才混到一个女朋友?”

    “我都没怪你这么久才出现,”花言卿摸了摸鼻子,嘟囔道,“你还拿这个来打击我。”

    叶晚眉梢一抬,扬起下巴道:“我这不是在打击你,而是在给你分析原因,知道吗?”

    说完,她转身来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

    盛大的夕阳迎面而来,晚霞铺满了半个天,屋内瞬间被同样的光线充满,染红了身处其中之人的脸。

    花言卿不知何时来到了叶晚身后。他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叹息着道:“叶晚,我总觉得现在是在梦中。下午看你睡觉的时候,我心里很慌,总怕你一觉醒来,那些就都不算数了。”

    “算数的,”叶晚抬起手,握住花言卿环在自己身前的胳膊,一字一句地道,“说过的话,都是算数的。”

    可不待花言卿喜上眉梢,她又接着说道:“可有些东西,是会变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花言卿眉头紧锁,原本紧紧环住叶晚的胳膊也松了些力道。

    叶晚没有放开握住他胳膊的手,只是很平静地解释道:“我们的情况和普通情侣有些不一样,因为神降的契约,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很长。”

    花言卿便问:“相处的时间长又如何?”

    “相处的时间长,就很容易产生矛盾啊。”叶晚叹了口气,她转过身,看向花言卿的眼神复杂无比。

    “相爱容易相处难,花言卿,有多少恋人没有被命运的狂风骤雨吹散,却败在了日常的琐事上。”叶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天造地设确属罕见,磨合忍让才是普遍。”

    荷尔蒙上头时,自然看对方哪哪都好,可一旦激素消退,理智回笼,又能瞎到几时呢?

    “你的担心真的好多啊?”花言卿感叹道。

    见叶晚柳眉微皱,他一边伸手将其抚平,一边慢声细语地道:“叶晚,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若是因为担忧那未可知的结局,就不敢开始,或者惶惶不可终日,那未免也太遗憾了些。”

    叶晚怔怔地看着他,哑声道:“我知道,你说的对,但抱歉,我只是……”

    “害怕吗?”花言卿的脸上没有半分生气的迹象,反而眉眼柔和得过分。

    他俯身亲吻叶晚的额头,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由爱故生怖,叶晚,你会怕,是因为你在乎我,所以我不会怪你。我们两个一起,慢慢来,等我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到时候你就不会怕了。”

    这份轻言细语大大地缓解了叶晚心中的不安,她放松身体,完全靠在了花言卿怀里。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夕阳完全坠入地面,天与地的交接只剩下一条红线。

    “花言卿。”叶晚低声唤道。

    “嗯,我在呢,怎么了?”花言卿耐心地回道。

    叶晚顿了顿,轻声道:“我还有一些话想要提前说,你能别生气吗?”

    花言卿松开胳膊,双手握住叶晚的双肩,垂下头与她平视,“好,我不生气,你说。”

    屋内的照明灵器次第亮起,叶晚看着这个操控灵器都不需要看的男人,笑了笑,“我喜欢你,花言卿。”

    哪怕在叶晚醉酒时,已经听她说过好多次这句话,花言卿此时仍是怔在了原地。

    “我也相信,你现在是喜欢着我的。”叶晚伸出手,拇指轻轻拂过花言卿的眼角,柔声道,“我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来的。”

    “叶晚……”花言卿握着叶晚手,摩挲半晌,也只唤出了她的名字。

    “嗯,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只是,”叶晚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淡声道,“只是我惯爱逃避,所以选择了视而不见罢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心安理得享受男人给予的好,却不回馈半分回报的女人,是可以称之为渣女的。而叶晚,渣又渣得不彻底,还不敢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应该算是感情小垃圾吧。

    小垃圾很幸运,碰上了个冤大头。冤大头虽然长得像是妖精,但心眼实在是很好。

    “别这么说你自己,叶晚,”花言卿难得严肃了神情,瞪着她道,“你再这样说我可生气了啊!”

    叶晚从善如流,笑着道:“好吧,我不说了,反正你以后生气的时候还多着呢,刚开始我就先尽量不气你了。”

    闻言,花言卿简直是哭笑不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未来什么样,我们现在谁都没法保证。”叶晚抿了抿唇,缓缓说道,“但花言卿,我希望我们两个人都能够坦诚。不管日后是对这段关系感到疲惫,还是厌烦了,或者,干脆就是没感觉了,甚至是移情别恋了,都可以诚实地说出来。”

    沙哑的嗓音低下来时,便自带了某种厚重悲伤的气氛。叶晚叹了口气,垂下头,低声道:“我不需要谁的施舍,比起相互折磨,还不如好聚好散。”

    前世她从网上听过一段音频,虽不知前因后果,但其中一句却深得她心——如果你大大方方承认,我都敬你三分坦诚。

    有些情人最后会变成仇人,可能就是因为没了坦诚,也没了敬吧。

    “我听到你心里的那句话了,”花言卿捧起叶晚的脸,注视着她双眼,正色道,“叶晚,我知道即便我现在发誓说我永远爱你,你应该也不会相信。”

    “但要是真的有那一天,哪怕为了让你敬我三分坦诚,我也肯定会大大方方地承认。”

    话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叶晚,对我而言,你是如何看我的,远比你想象中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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